永嘉五年,四月十六,卯時,晴,堪察加半島。
紅日初升,金光道道,暗晦蒼茫的大海之上,幾乎轉眼就變得通明一片,也現出了南方海天之間的一片帆影,那是一支由數十大小艦船組成的艦隊,順着初夏的南風,赳赳然闖入這片亙古偏荒的冰寒海域。主艦桅頂,六星血旗迎風獵獵,血旗之下,則是一面繡有“上官”二字的將旗。
“快看!快看!好美啊!”突然,一聲驚呼從高處傳來,那是瞭望手,語氣中滿滿的狂喜,“誒,往哪兒看呢?不是東邊,日出咱早看膩了!是北邊,是北邊的陸地,好一片白色冰原!”
“喔喔喔...”隨着這名瞭望手的呼喊,更多的呼喊迅速在艦隊間響起,一名名水兵則聞聲衝上甲板,跟着發出一浪高過一浪的歡呼,“白令半島!這一定就是主上所說的那個白令半島,直娘賊,真他媽的白啊...”
裹着一件大棉襖,哈着白氣,上官仁睡眼惺忪的衝上旗艦望臺,極目北望,啥也沒看清。得,擦去眼屎,他定睛再看,果然,北方的海天之間,橫亙着一道不見邊際的海岸線。抓過親兵遞來的千里鏡再看,視野內一片的白,那是純白一片的冰原,其間有幽谷高嶺,有冰河寒川,也有玉樹瓊枝。
“主公真乃神人也!嘿,這次的山海圖真就靠譜,沒有忽悠咱啊!”心中升起無窮信心,上官仁大笑道,“傳令下去,北向航行,擇地登陸,今個咱們上岸吃早飯!”
這支艦隊,正是紀澤特許上官仁組建的,用於預謀桑州並探索更東方新大陸的桑州軍,三千餘人編制。從去秋至今春半年時間,上官仁攜桑州軍已經完成了對桑州各地的網點佈局,桑州各地的蠻夷們,也在物資引誘和挑撥鼓動下,開展了規模不大卻轟轟烈烈的內部兼併戰爭。
桑州蠻夷們內戰消耗自然需要時間,不願乾等的上官仁,便留下少部維持攪局的商貿人員,在晚春天暖之際,也是血旗軍大舉兵發半島之際,率桑州軍主力從蝦夷島出發,開始了北上探索之旅。一個半月時間,浮海三千里,途經數十大小島嶼,建立數箇中繼站,他們終在血旗軍黃陽坪大捷之時,成功抵達堪察加半島的莽莽冰原。當然,紀澤不會沿用尚未出現的西方命名,於是,這裡便被稱作白令半島了。
“咚!”然而,歡欣鼓舞的艦隊上下疾行不久,旗艦船頭便傳來一聲撞響,船身似乎也跟着顫動了一下。不一刻,便有水兵不無慶幸的叫道:“浮冰,是塊磨盤大的浮冰,還好有船頭撞角,船體無礙!”
“直娘賊,都初夏了,這裡竟然還有浮冰,岸上該有多冷?”上官仁眉頭一蹙,忙又吩咐旗牌道,“傳令下去,各船緩行,小心行駛,避讓浮冰。還有,今早仍在船上開飯,全員做好禦寒防護...”
日上三竿,在付出兩艘艨艟輕損的代價之後,艦隊終於戰戰兢兢的闖過近岸浮冰區,抵達了一個河口,其東方不遠有處風平浪靜的海灣,海水還算夠深,岸上不遠處更有一處背風的小山坳,山坳之側則有一片樹林,正是上好的立營之所。艦隊就此靠泊,自有軍兵擇地搭建簡易棧橋,上官仁則帶着數百軍兵,乘着船載舢板先行登岸。
甫一踏足地面,上官仁便在山坳口尋得一塊高崗,讓親兵鑿開表層寒冰,繼而將一面六星血旗狠狠紮下,放聲笑道:“哈哈,白令半島,自此歸屬我華興府!歸我華夏!而今日,便是我桑州軍開疆擴土之初!”
一衆親兵頓時大眼瞪小眼,好一番四下掃看,終於,親兵屯長硬着頭皮,小聲道:“將軍,這等鳥不拉屎之地,呃,根本沒鳥的地方,憑之作爲我桑州軍開疆擴土之功,是否,是否寒磣了點?”
“哼,沒見識!主公說過,我等軍靴所至,便是華興之地,漢家之土!此地雖然嚴寒,但無盡廣袤,焉知其間沒有衆多資源?”上官仁翻了個白眼,再度興奮滿滿的叫道,“弟兄們,伐木紮營,我等一路破冰登陸,此地便命名爲破冰港...”
隨着上官仁令下,先行上岸的血旗軍兵們紛紛忙碌起來。有的登高警戒,有的安扎帳篷,有的伐林修柵,有的去河邊鑿冰取水。而當艦船陸續搭上棧橋之後,更多的軍兵隨之登陸,也運下了衆多生產生活物資。
隨同物資登岸的,還有一羣羣身材矮小,穿着嶄新棉襖的蠻夷,好奇而忐忑的打量着這片白色莽原。他們來自本就天寒的蝦夷島,正是那些在桑州兼併內戰中被毀部落的俘虜,或青壯或健婦,由桑州軍廉價購來,充作冰原中繼站的第一批定居百姓。當然,這一刻他們的身份已是從民,而十年之後,便將成爲華興公民。
很快,雪原上一派熱火朝天。不過,對於桑州軍這羣直接樹旗圈地的不速之客,不久便有土著站出來示威了。卻見一里之外,北方樹林東緣,不知何時冒出了一羣麋鹿,正好奇的望着血旗軍這羣從未見過的忙碌生物,那份萌萌噠,絲毫沒有遇上大敵的害怕亦或警惕。
“好大好多的鹿!?將軍,咱們去整點來開開葷吧,天天吃魚,早淡出個鳥來啦!”立有警戒軍兵報來消息,周邊的親近軍官立馬看向上官仁,流着口水懇請道。
上官仁一笑,航海數十日的憋屈,他也不由生出了狩獵興趣,便對一衆親兵們叫道:“好,大家先放下手頭活計,跟我去獵鹿!都悠着點,近點瞄準,別把鹿皮給毀了,都是分紅呢。”
衆人摘弓取箭上弩,向着鹿羣行去,更有部分兵卒斜插進入樹林。不一刻,上百人便行至鹿羣的百步之距,鹿羣沒動,八十步,鹿羣還是沒動。軍兵們樂了,典型的肉多鹿傻嘛,繼續靠近,直到五十步外,鹿羣纔開始有些騷動驚慌,可惜晚了。
“嗖嗖嗖...”上官仁拉弓滿月,一箭便將一頭雄壯的公鹿射倒,其餘軍兵聞聲也紛紛跟着出手,頓時射翻了數十頭野鹿。
這一撥箭雨嚇壞了鹿羣,它們這才意識到人類這種生物的可怕,開始加速逃入樹林,但是,箭速更快。數百軍兵大聲吆喝着追入林中,更有之前的一批軍兵分割包抄。箭似急雨,片刻便又射死了數十多頭鹿。剩下的近半野鹿他們也不再追趕,任其逃遠,所謂狩獵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是也。
不久,有軍兵回報戰果,一總捕獲近百野鹿。更有一名親兵隊率斬下了一支鹿角,雙手捧給林中回走的上官仁,笑呵呵道:“這是最大的鹿角,特獻給將軍。”
上官仁接過這支長近五尺的鹿角,也是他平生見到的最大的鹿角。片刻端詳,他哈哈一笑:“好!這等鹿角,正該隨着我等的報喜文書,一起獻給府主。至於剩下的,就歸咱桑州軍啦!哈哈,弟兄們,把獵物帶回去,今箇中午,大夥兒共享鹿肉大餐!”
“嗷!”忽然,一聲咆哮在遠處的林間響起。兇惡的吼聲在森林裡迴盪。將樹上的積雪震的簌簌落下。更有一名士兵急急慌慌逃了過來,手指後方大叫道:“熊!白色的熊!好大,該不會是熊精吧...”
衆人一驚,忙向那邊望去,只見雪林中鑽出一頭龐然大物,確實是一頭熊。但是,衆人從未見過這樣奇異的熊,通體長毛雪白,體高能有兩丈,估計重逾千斤。這是一頭成年的北極熊,從南方來的血旗軍兵從未見過。顯然,這頭熊是嗅到了鹿血的腥氣,不知從哪兒趕來,見到前方有奇異的生物闖入它的地盤,自然免不了咆哮示威。
見到麾下皆是心驚肉跳,更有人驚的連連後退,上官仁勃然大怒,厲聲喝道:“哪來的熊精?這是北極熊,主公說過!一頭畜生而已,便將你等嚇成這樣,爾等還如何爲主公征服這片邊土?神弩手,隨本將射殺此熊!”
“嗖!”言罷,上官仁抄手奪過一名親兵手中的踏張弩,上弦、裝矢,射擊,一氣呵成,只可惜射得不太準,只射中了那頭北極熊的一條前肢。不過,踏張弩的力道何其之大,上官仁這一擊,頓令北極熊前竄的身形爲之一瘸,再想四足奔跑卻是不能,只能半直立起身子,邊咆哮邊向一衆軍兵蹣跚而來。
“嗖嗖嗖...”上官仁的攻擊與北極熊的負傷,或許還有紀某人的預知性鑑定,穩住了軍兵們的不安情緒,跟着又有數根踏張弩矢射往那頭北極熊,或中胸口或中頭臉,甚至一根弩矢直接射入了它的血盆大口。
轉眼之後,坑癟的北極熊無可奈何的一頭栽倒,繼麋鹿之後,後知後覺的認識到了人類的恐怖。而它那一身雪白的皮毛,免不了再次成爲上官仁給紀某人的一份獻禮。必須說,獵殺冰原動物雖僅是桑州軍登陸之後的一項小插曲,卻也給桑州軍東探沿途設立的中繼定居點,增添了一項長期且豐厚的維繼營生。
三日之後,經對周邊地區的簡單探索,確定破冰港營地安全無虞的上官仁,放出了南下信鴿,並遣出了一艘信船,繼而,他留下一屯兵馬,攜部分蝦夷僕從,駐守並建設破冰港定居點,自己則率主力,再度踏上了東向探索的海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