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與紀澤一番討價還價,顧榮次日便急急回返了健康。而基於魏晉風流對應的拖沓效率,紀澤自也不會在老槐村傻等答覆,隨後遂趕往了南陽前線。此時,南陽西線已經聚有血旗戰輔兵近二十萬,淮北東線則因苟晞的如約助陣,更已聚有華齊聯軍近三十萬。紀某人直接效仿昔年的曹孟德,打出了八十萬大軍伐晉的旗號,收集船隻,日日操練,張牙舞爪給東晉施壓。
不過,或是察覺華國也頗有和談之意,直到七月底,東晉朝廷依舊爭吵不休,沒給回覆,好似有意無意的晾晾華國。紀某人正是春風得意,哪裡耐煩,當即傳下軍令,讓東線試探性跨淮發起進攻,讓稍事休整的海軍再度襲擾揚州沿海,自己所在的南陽西線,則分兵東向,攻取大別山南麓與漢江長江之間的狹長地帶。
以打促和果然是談判的不二良方,隨着華國一方接連小勝,西線更是殺至了三江口北岸,東晉諸公終於坐不住了。八月初五,顧榮再度屁顛顛的趕到了紀澤所在的南陽樊城,也帶來了東晉朝廷的求和誠意,完全同意了紀澤所提要求的前兩條,也即交出降俘眷屬,以及有關漢中的五年之約。
至於紀澤所提的第三條,司馬睿是打死也不願退位稱王的,王敦也是不可能認命就縛的,倒是司馬睿無奈同意了下出一份遮遮掩掩的罪己詔,也算給紀某人的南下三問鋪一臺階,更是含蓄的表示,東晉將認同紀澤在北方稱帝,雙方日後爲不分長幼的兄弟之邦。
那些尊號名義等等虛頭巴腦的東西,紀澤本也不甚在意,亦或說,之前他本就是故意將之拋出去給談判對手添亂的,對結果自是無可無不可。他所真正在意和不滿的是,東晉居然只願以傷亡補償的名義給他十五萬金,顧榮私下透露的底價也僅十八萬金,直叫他再發一把橫財的奢望化爲了泡影。
中軍大唐,顧榮已被請出暫歇,留下了紀澤與一衆將佐文臣,彼此相顧,皆覺這一結果不夠爽足。而態度最明確的自是那幫滿頭腦都想着更多立功發財的將軍們,紛紛叫囂不已:“直娘賊,才十幾萬金,打發要飯的嗎...哼,南蠻子們還沒被打怕,要不我等再給東晉點厲害看看...,叫某家說,有啥好談,不若直接打到健康去取...”
不過,此番與會的也不乏些許紀澤召來的政法文臣,其中最爲代表者,是檢校尚書銜的洛陽令兼河南尹錢鳳,他卻是揚聲道:“這仗不能再打了,即便將士們不累,行政方面也無力再提供更多軍需,亦或接收更多新土了。數月時間便已多了並、朔、豫、洛四州之地,官吏、財政、人口皆已到了支應上限,再多就要吃撐了。”
“呵呵,過往哪次開戰,行政署不是吵吵缺東少西,可哪次不是又給湊出來了?”嘴掛譏誚,程遠笑道,“大軍已然聚集,東晉猶敢不肯就範,在下倒是以爲,不妨打過江去,將東晉徹底打服氣了。未必需要佔據多少疆域,奪取些許戰略要地也好嘛。”
程遠之言立即贏得了將官們的連聲支持,但紀澤僅是擺擺手,壓根沒搭理那幫武夫的吵吵,而是隻向座中的一干佐官文臣道:“東晉的談判態度大抵如此了,諸位以爲,我等還能用甚最小代價,獲取更爲顯著的利益嗎?”
專司外務的童崖搖頭道:“東晉士族主政,富裕皆在世家大族,朝廷財政並不寬裕,十八萬金雖僅我華國小半年的財入,卻須東晉三年總歲入。畢竟我等尚未逼得東晉滅國在即,想要更多賠款卻是很難。除非真如衆將所言,繼續進軍!”
錢鳳卻是笑道:“其實,未必非要直接索取錢財,只需趁機逼迫東晉對我國商民放開些許限制,譬如勘探開礦,水陸運輸等等,哪怕僅是享有士人常見便利,相信以我華國之工商水平,絕對可以大獲其利,長此以往,甚或可以逐步打擊東晉本土經濟。”
“哈,士儀這些年果然沒少用心嘛,如此甚好,便由你儘快列些細目與晉使洽談,想來對方不會再行推諉。”紀澤眼前一亮,心裡總算好受了許多,遂拍板道,“戰爭打到這裡,我華國已然掙得盆滿鉢滿,該當見好就收,適可而止;沒得爲了更多些賠款,準備不足便貿然南下,昔年曹孟德飲恨赤壁,便是前車之鑑!”
事實上,紀澤此時還想到了後來的淝水之戰,只沒法宣之於口。史上的三國兩晉南北朝時期,江南士族屢屢以少勝多,擊退遠顯強大的北方征伐,具體原因很多,但有一條卻是不便的,那就是衆志成城,亦可說是自身氣數未盡。紀澤絕對相信,江南勢力對他華國的反抗意志,不會低於對於曹操亦或苻堅,他更不覺自己就比曹操苻堅高明,可不想步那二位的後塵,來個陰溝大翻船!
“蒼鷹搏兔,亦用全力,若想南下滅晉,務必等到他日在政治軍事上準備充足,最好內部再先瓦解東晉一番,纔可全力出手!”掃眼一應面色大沮的將官們,紀澤輕笑道,“你等也無需如此喪氣,一個個蔫頭耷腦的作甚,還怕沒仗打嗎?只要這次與東晉和談成功,北胡、西戎、美洲、澳洲、天竺等等,日後我等不是更可放手攻略嗎?”
紀澤既已拍板,衆人自然沒了異議,唯程遠猶自不甘的提醒道:“就此罷手也好,只是便宜了司馬睿那廝。聽說他正利用我軍大兵壓境的外勢,可勁整編那些北方流民軍,藉此將之收入帳下,勢力倒是恢復不少呢。”
“呵呵,無妨,流民軍是一柄雙刃劍。司馬睿爲了對抗琅琊王氏與故吳士族,相助流民軍做大,短期的確可以起到抗衡作用,但何嘗不是壯大了又一禍胎?”嘴角掛上些許詭異,紀澤笑道,“說來說去,東晉君臣始終僅會將流民軍視作泥腿子出身的丘八,當做一把呼來喝去的利刃,只肯利用卻不願分享權利,時間久了,刀子愈加鋒利了,難道就不想翻身做主嗎?”
紀澤所言可非僅僅勸撫衆人的主官臆斷,而是完全劇透了後來的晉史。正史中,從祖逖北伐開始,流民軍便算正式走上了東晉的歷史舞臺,他們外抗胡寇,內平王敦之亂,卻始終不入東晉主流,以至於王敦覆滅之後,蘇俊郭默等人發動了第一次流民軍大叛亂,由是百年,流民軍時常不安分,直至東晉皇族與士族爛到了根子,還是出自流民軍(北府軍)的劉裕推翻了東晉,建立了南朝宋...
華國放棄了天價索賠,又未苛求對東晉的政治壓迫,雙方接下的談判變得順風順水,再經使者一番奔波往來,遂於八月下旬徹底達成了一份南北長期和平協議。協議中,雙方以淮河漢江爲界,大別山南麓則以既有軍事分界線爲界,東晉將分五年向華國支付17.5萬金(其中的兩萬金歸於齊晉),雙方約爲兄弟之邦,至於其他有關工商互通、邊界駐軍、眷俘交換以及漢中之約等等細節條目,便不再贅述。
值得一提的是,這份和平協議並非那種沒有期限從而形同廢紙的協議,而是在東晉的爭取之下,將和平時限定爲了十五年。一方另有目標無心南下,一方元氣大傷膽戰心驚,雙方對這份協議皆頗滿意,對協議的後續施行也皆誠懇踏實,頓令江淮兩岸和風盡吹,而爲期十五年的南北朝格局,也就此演繹於這一時空。
九月初,就當洛、豫兩地已然步入如火如荼的大開發之時,對峙於江淮和襄漢一線的華齊聯軍乃至東晉守軍,按照和平協議同時大規模撤防,半月之內,雙方或說三方的總兵力由此前對峙的過百萬,減至長期維和的二十萬。就此,歷經滅匈大戰與中原大戰,出征半年之久的血旗諸軍,終得封功賞恤,馬放南山...
恍然瞰望,華國以“T”字疆域,業已橫亙北中國,兼有曹魏和齊晉這兩個即將遷離關中和青徐地域的“貼心”小弟,可謂威勢滔天,已是再無懸念的天下霸主,足令北胡不敢南顧,無人再敢招惹。由是,華國上下踏踏實實的將工作重心再度回返了內部發展,尤其是中土新得四州的開發建設不提。
全力建設之餘,戰爭販子紀某人永遠不會忘記整兵備戰。成例不改的輔兵女兵以及地方戰兵配備不消多說,這一次,紀澤擬在兩年之內,將所有的野戰軍團擴整爲十個軍羣,每軍羣皆含一個青衛軍團的火器新軍;近衛軍羣則擴爲六個軍團,一步兩騎,一銃一重炮,以及一個涵蓋飛艇、土工等等在內的特戰軍團。
既有的水上力量也將予以擴整。海軍擬將組建北海、東海和南海三支艦隊,每支艦隊亦爲三軍團編制,且各下設一個配備炮艦的全火器軍團。至於內核水軍,則將整編爲河套、黃河與淮河三個萬人地方軍團,分別劃歸朔、洛、豫三地都督節制。
當然,全面整軍並不代表無兵可用,更不代表停止征伐。猶在南北協議簽訂之時,一小支步騎水混編的先頭隊伍,便已從朝州北岸出發,溯海岸北上,拉開了華國拓荒黑水流域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