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皇城,正南門樓,羅馬來使塔姆流斯正在口沫橫飛的勸說着紀澤,斜刺裡卻衝來一人抓住他的前襟,伴以一聲爆喝:“一派胡言!你這黑白顛倒的無恥之輩,羅馬賊酋君士坦丁一心東擴,屢屢挑起侵略戰爭,暴虐屠戮,迫害我波斯兒女無數,如今到了你的嘴裡,竟然成了主持正義,我安西人反而成了邪惡!莫非我等只有伸出脖子挨刀,纔不算你等口中的邪惡嗎?”
循聲看去,說話者是一名藍瞳鷹鼻、黃膚虯髯的粗豪漢子,其人貌似憨直,一臉悲憤,好似滿腹都是倒不光的三江苦水,頓令在場衆人紛紛唏噓,看向塔姆流斯的目光則明顯變得不善。紀澤自然不在此列,至少,他在示意親衛將兩名使節分開之餘,還能好整以暇的打量這位狂拉同情的安西使節拉瑪西丹,並注意到其眼底始終不散的那一份清明。
的確,如今羅馬的君士坦丁大帝是個典型的東擴主義者,就是他將拜占庭改名爲了羅馬新都君士坦丁堡,開創了接近****的東正教,事實上奠定了東羅馬帝國的千年根基;不過,後波斯的安息帝國作爲同時代與羅馬帝國有的一拼的大國,在對抗羅馬東擴之餘,可決計沒有拉瑪西丹所說的那麼無辜。
果不其然,在對塔姆流斯大加駁斥之後,拉瑪西丹迅速恢復儀態,轉向紀澤,以最到位的恭敬態度,躬身行禮道:“尊敬的大華皇帝陛下,請允許拉瑪西丹代表我國皇帝陛下,向您與貴國子民致以最誠摯的問候與祝福,也請寬厚仁慈的大華陛下,原諒外臣適才的唐突失禮。唉,外臣實在是氣憤不過羅馬人的無恥,情不自禁啊。”
“無妨,涉及貴國形象,貴使據理力爭,實乃人臣本份,即便有所失態,也完全可以理解嘛。”淡淡一笑,紀某人不以爲意的擺擺手,復又空對空道,“早在我國漢朝之時,通過絲綢之路,貴我雙方的祖先就友好往來,交流頻繁,日後還當多多親近,多多親近嘛。”
頻頻爲紀某人點頭捧哏,跟着,拉瑪西丹順着紀澤的口風,得鍋上炕道:“尊敬的大華皇帝陛下,爲了抵抗羅馬帝國的殘暴東擴,維護東方世界的和平安定,外臣謹代表我國皇帝陛下,請求貴國向我方轉讓炮銃等火器技術,放心,價格上我等決計不會令貴國吃虧。”
紀澤聞言眼瞳微縮,算是徹底確定了羅馬與安西兩國此番遣使來賀的真正目的。海上絲路的繁榮,也令東西方的交流愈加密切,他華國利用火器大殺四方,竟已引來了這一時空西方兩大帝國的覬覦。天高地遠,他自然無需顧忌那兩個大國,也不可能交出火器技術,可這種技術擴散的先期表徵,卻令他平白多了一份緊迫感。
“想來貴方與羅馬帝國之間成見已經太深,難以調和,可是,究竟誰是誰非,各有各理,朕一時也無法分辨呀。”目中含笑,紀澤一臉正氣道,“要不這樣,爲了維護世界和平,爲了安定各族黎民,朕可派遣觀察團,前往兩國進行實地考察,搞清情況,再行決定幫助誰,亦或加以調解?”
臥槽,這分明是要坐山觀虎鬥再加坐收漁利嘛!塔姆流斯和拉瑪西丹二人齊齊在心底吐槽,他們是來謀求炮銃利器的,不是來請爹的,可沒興趣平白請個裁判回去。不過,無論是兩國情勢,還是他們這兩個使者的處境,都容不得他們拒絕紀澤的提議。彼此恨恨的對望一眼,二人爭先恐後道:“竭誠歡迎陛下遣使回訪我國...”
剛打發完兩位西方使者,紀澤立馬又被一羣西域小使迎上,其中一名瘦高之人似被推爲了代表,他一臉賠笑,用頗爲純熟的漢語道:“小使乃龜茲森土納,適才聽聞陛下所言,簡直醍醐灌頂,陛下有意維護世界和平,足見胸襟廣闊如同大海...(此處省略千字)”
西域使者一動,曹魏使者魏忠眉頭一挑,不動聲色的湊近幾步,豎起了耳朵。過去三年,曹魏憑藉華國的物資支持,早已血腥討平了仇池氐羌的楊氏楊難敵,以及隴西一帶的其他大小部落,與吐谷渾和涼州接了壤,並以戰養戰,大量汲取異族青壯入伍,兵馬與戰力不減反增,如今更已與涼州進入了戰爭狀態。西域作爲他們再下一步的征討目標,其與華國的關係走向,自是魏忠關心之事。
不光魏忠,涼州使者張茂,以及吐谷渾使者慕容續忙也不約而同的圍了過來。而紀澤在享受了森土納片刻吹捧之後,見其依舊喋喋不休,遂不耐煩的打斷道:“森土納是吧,有話直言便是。”
森土納立馬停了吹捧,訕訕道:“尊敬的大華皇帝陛下,我等本皆大晉番屬,素來仰慕華夏,如今陛下英明神武,國泰民安,再創強盛華夏,我等皆願敬奉陛下,附爲藩屬,年年進貢,還請陛下寬仁,允許我等再浴華夏榮光。”
又是羈縻歸附那一套,想憑些許好話,就要哥白給爾等扛長工嗎?按着性子聽完森土納所言,紀澤心中冷笑,目光一閃,他一臉和煦道:“我華夏素來胸襟廣闊,自可接受各方投奔,具體事宜下去後再行仔細斟酌。只是,朕聽說最近二十年,我漢人在西域各國的境遇似乎不甚樂觀呢,各位還當好好總結一番呀。當然,如今我華國勢力止於河套,尚還無法抵達西域,實質交往只怕尚須時日。”
紀澤此言一出,身邊一干使者除了曹魏的魏忠之外,餘者的臉色都不甚好看。其實,明眼人誰都知道,曹魏此時就是華國驅虎吞狼的打手,西域人此番巴巴前來請求歸附,一是看準華國強盛,按老套路前來尋一便宜靠山;其二則是懾於曹魏西征的威脅,希望藉助華國解決此患,亦或說懇求華國這個幕後黑手,放過他們一馬。
必須說,魏復完全理解了紀某人的惡毒心思,也充分發揮了起家時的流民軍作法,其軍兵過處,那些被滅的異族部落,牛馬財物一掠而空,勇壯強徵入伍,年輕女子隨軍爲僕,餘者或做炮灰,或被賣給華國充當奴隸,真如莊稼遭了蝗災一樣。可看紀某人這個調調,顯然屁股依舊坐在曹魏一邊,這就是其所謂的世界和平呢。
冷場間,紀澤就欲離去,張茂卻是目光閃爍後將牙一咬,跨前一步,躬身長揖道:“外臣代表我家西平公,懇請陛下垂憐,免我涼州百萬漢民陷於戰火!但若陛下恩准,我涼州上下亦願外徙,得一海外之地遷民墾荒,從而將涼州之地獻於陛下!”
遷國,又見遷國!張茂之言可謂今日的最大意外,直令衆人目瞪口呆,但略一細想,卻也在常理之中。孤懸西北的涼州是五胡史上支持最久的北方漢人政權,靠的卻是地方偏遠,可非什麼兵強馬壯,面對越打越強的二十萬曹魏老卒,他們已然左支右絀,覆滅可期,還不如趁着手中尚有大部籌碼未丟,尋華國賣個好價錢呢。
紀澤聞言眉頭一挑,事情當是好事,可對這一突發情況,他不免有點措手不及。並未立即答覆,他笑着敷衍道:“呃,貴使之議確有些突然,茲事體大,還需容朕三思。不過,貴使可以放心,朕對真心投奔之人,卻是從不虧待的,而且,都是漢家兒女,你等與曹魏之間若能和平解決爭端,還是不打的好嘛。”
口中溫語,紀澤心中千迴百轉,而他的眼神,則已瞟向了魏忠與司馬紹這兩位相關方代表。魏忠倒無慍色,涼州張氏僅是擋了曹魏西去的道,且堅城高磊並不好打,和平解決對曹魏不無好處,左右爲遷國出地的是華國又非曹魏。
不過,司馬紹顯然沒有那麼淡定,一直關注這邊的他,已經快步走了過來,頗有點色厲內荏的質問張茂道:“張成遜,此議乃是你個人所出,還是西平公之意?”
張茂神色坦然,衝司馬紹深深一揖道:“還請太子殿下恕罪,我方兵災在即,屢向朝廷請援,卻無從所出,爲我河西百萬之衆,請恕我等妄爲了。”
司馬紹一噎,嘆了口氣,不再搭理張茂,而是轉向紀澤,據理力爭道:“陛下,涼州乃我大晉疆土,陛下若是加以處置,只怕會違背貴我雙方十五年和平之約啊。”
紀澤含笑不語,自有張賓出言駁道:“太子言重了,貴我之約是以淮河、漢江及大別山爲界,從未提及涼州;其二,只要涼州方面自認爲大晉之地,我方也絕不插手。”
“你,你...哼...”遇上狡辯成章的,司馬紹又不能動手,遂面色難看的拂袖離去。只是,看他那份應對,總似已然有過心理準備。
說來也是,涼州早在張軌之時就已半獨立,待得表面上始終忠於大晉的張軌於四年前過世,其嗣張實更是虛奉大晉,不聽調也不聽宣,涼州張氏幾已自成一國,就差後來史上的前涼開國了,如今與東晉之間更被華國遠遠隔離,即便東晉不滿,又能奈何?能出兵相助涼州抵禦曹魏甚至華國嗎?
當然,干擾因素即便不存,叫紀某人隨隨便便就拿出一片海外之地給涼州張氏,他一樣心疼,至少張氏也要先像曹魏亦或齊國那樣給自家當一陣打手嘛。不經意的,紀某人將目光瞟向了依舊發木的吐谷渾來使慕容續,好似,吐谷渾(後世青海一帶)同時挨着曹魏的隴西與張氏的河西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