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那聲音,冉傾珞才突然醒悟,原來自己身側這兩人,一人是沐雨,一人便是沐風。此時沐風雙翼折損,身受重傷,胸前三道血口傷及臟腑,流血不止,沐雨死死將其按住,然而傷口面積很大,她的手又纖若青蔥,殷紅的血流不斷從她指縫之中沁出,沐雨半身衣衫已盡皆染紅。她自己雖也受傷不淺,肩上背上全是血口,然而相比沐風來說,她的傷至少還不致命。
“不要啊...不要再流了,哥哥,哥哥你別睡。”看着滿手全是自己最親最愛的兄長之血,平日裡嬌蠻任性的沐雨也不禁怕了,彷彿天塌了一樣,無盡的恐懼層層襲來。那種恐懼簡直超過了魔族突襲人界造成的重重慘景。所有能夠依靠的東西全都消失了,她像是一個被扔進了孤獨深淵的棄兒,蜷縮在黑暗的深處,不敢大口呼吸。生怕微微一用力,懷中的人就如傀儡一般散了。
“谷主,沐雨求你,求求你救救哥哥。以前都是我不好,是我任性妄爲,是我無理取鬧,我不該跟你作對,不該攛掇醫閣和算閣謀權,你要罰就罰我好了,我認,我都認的。”沐雨大放悲聲,聲音幾近沙啞,他不敢放開懷中的人,一動也不敢動,只得將身跪下,不斷地點頭,躬身,權當叩拜。那樣要強不服輸的一個人,如今也放下了全部的尊嚴,向她俯首祈望。一聲聲痛哭,一陣陣懺悔,透入心間的滿滿都是絕望。
可如今冉傾珞支撐着整個凌雲塔的防禦,本也已經在生死的邊緣,就連說話都極爲不易,又哪裡抽得出半絲力氣他顧旁人。餘光瞥着地面上大哭不止的她,儘管她心裡對沐雨並無好感,可卻不由得騰起一陣陣同情。她的心情,自己是理解的。曾經有一個能夠替自己抵擋風雨的人,那人時刻都會將自己護在身後,無論何種逆境,無論崎嶇險道,有他在便是坦途康莊。在那人的庇佑下,自己會不知風雨癲狂,不知前路多艱。自己會任性,會奢求,陶醉其中。然而有朝一日,那個人突然不在了,那道擋風擋雨的屏障突然地消失,狂風暴雨沒命的打來,從此一個人走,一個人跌倒爬起,在那重重險阻之中凌亂了一生的軌跡。到那時方纔知道,原來自己的任性妄爲並不是理所應當,而是有人替自己承擔了應該承擔的責任和困苦,自己才能像個孩子一樣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不可一世。
“沐...沐閣主,抱歉,我實在不能...”冉傾珞盡力的說出幾個字,她身中靈力突然紊亂一陣,前方冰陣立即破了一小段,冉傾珞大驚,頓時屏住心神,不敢再說話。
沐雨血淚相和,向前挪近了幾分,悽聲道:“他快不行了,只有你能救他的,只有你能救他啊,谷主!!”
冉傾珞心中不忍,她帶着自己最珍貴之人的性命前來求助,然而自己卻無能爲力,只得袖手而觀。此情此景,深深無奈和悲慼涌上心頭,她只得閉上雙眼,不忍再視。然而沐雨幾近癲狂的苦苦哀求便在耳畔環繞,聲聲如刀,割裂人心,她眼中不由得淚水滑落。
“我錯了,我錯了啊,沐雨知道錯了,哥哥,我們不是說好了不參戰麼,我們還要回去的,星茸谷的花兒都開了呢。”
沐風的面頰越來越蒼白,他喉頭上一條口子也正淌着血,早已沒法說話。看着沐雨悲涼痛苦,他雙眼一直凝視着她,滿是擔憂。他用力想要發出聲音,引吭一動,可除了更多的血涌出頸口外,任何聲音都再難發出。他手指顫動着,慢慢在地面上挪動,或許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纔將手挪到胸前,覆到她的手背上面。沐雨一愣,只見他露出了一個極爲好看的笑,眼中的神光便慢慢地渙散了。
那笑容定格着,沐雨身子一顫,悲從中來,突然放開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肩膀,仰天悲號。
“對不起,對不起。”冉傾珞心中同樣悲涼,一遍遍地念着這三個字。她身上有一半以上的能力都是從星茸谷得到的。無論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靈域,還是獨步天下的歧黃之術,星茸谷幾乎讓她得以新生。星茸谷的每一個翅靈她都視若親人,即便沐風和沐雨也不例外。她本性慈弱,沐風之死更讓她難以釋懷,自責不已。
“爲什麼!!爲什麼,你明明能救他的!!”沐霜突然仇恨地擡起頭來,既悲且怒。“我都已經認錯了,爲什麼你還是不肯救他。我們究竟犯了什麼不可原諒的大錯,讓你如此絕情。你不是谷主麼,爲什麼不能念及一點點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