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雲揚靠近那洞口細聽,洞外兩個聲音似乎起了爭執,那黑衣女子口氣甚是強硬,不過似乎並未聽到那男子接嘴。
那女子道:“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你還想怎麼樣,把聖靈石還給我。否則你今天休想離開這聖桑谷!”那男子笑道:“是麼,不錯,你是完成得很好,放心,你的三位師父暫時都沒有性命之虞。不過這東西,可還暫時不能交還給你。”
“爲什麼!你還想怎麼樣!”
那男子道:“我還需要你替我辦幾件事。”女子怒道:“你休想!你還是殺了我吧,反正我也打不過你,只求你放過我三位師父。”
只聽得那男子幽幽笑了幾聲,道:“恐怕你要求我的不止這一件事吧。你將那人帶了回來,你以爲我不知道麼。”
那女子道:“這不也是你的意思麼!”那男子道:“哦?我有這麼說過麼?”那女子冷哼一聲,道:“少裝糊塗,當時是誰說的,只能傷那個女的,他必會來找我討要解藥。我給他解藥便是。那時候他已經是奄奄一息了,若我不帶他回來,現在只是山野狼羣的腹中之餐了。”
“這只不過是你一廂情願罷了,我說了只傷那名白衣女子,可你卻多傷了人。好了,這些小小細節我就不多做追究了。”那男子笑了一聲,聲音充滿了詭異。史雲揚聞言一驚,原來從他們踏進白濱溫泉的那一刻起,便有一個連環的陰謀在等着他們。那女子不過是受人指使,聽這樣子,似乎她有師門長輩被那男子擒獲,命懸一線,她也是被迫爲之,想到此間,心中對她的怨恨忽的減了不少。那男子的聲音十分細膩,好似戲班子中的男旦引着的假腔。不過總覺得似乎在哪裡聽到過,不過轉而一想,這麼獨特的聲音,聽過一次之後應該是不會忘的。難道是在自己失憶之前?
心中揣摩着,忽聽那女子恨恨道:“你這個瘋子,你究竟想要什麼,那些人與你有什麼仇怨,你自己去與他們算賬就是,憑什麼要拉上我們暗影門。”
那男子道:“爲什麼?”繼而幾聲不明來由的哂笑,又道:“這個世上沒有那麼多爲什麼,只有幾條不變的簡單原則,在這樣簡單原則之下,一切都毫不足爲道。暗影門,哼,我從未放在眼裡。像是抓了一把沙子在手中,大部分都是會從指縫間滑落的,不過總能剩下一點在掌心裡。很遺憾,你就是。”
“你這個瘋子,我遲早會殺了你!!”
“不,你很快就會發現,我不是最可惡的人。我承認,我是個惡人,不過在這人世間最惡的並不是我這個人,而是許許多多,醜陋的心。”
那女子冷笑道:“我就不信這世上還有人的心比你更醜惡,只可恨我現在什麼都做不了,就連身中這點力量都是你給的,可是你等着,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
那男子哈哈一笑,道:“這世上想殺了我的人何止千千萬萬,六界之中想要取我性命的又何止千千萬萬,你若有此想法,最好抓緊時間,否則有一天我先給別人殺了,那可是終身憾事。”
那女子憤然道:“你...你還想讓我做什麼!”
那男子默然不語,良久,互聽他說道:“我要你現在便進洞去,殺了你帶回來的那個人!”史雲揚聞言一驚,這男子來歷非凡,他們一行人踏上這片扶桑島不過短短三日而已,又不曾的罪過什麼人,究竟是何人處處都要至自己於死地,他實在百思不得其解。那女子似乎也頗爲驚訝,道:“爲什麼!你不是說不殺他麼?”
那男子道:“我改主意了,不行嗎?”那女子道:“不,我不能殺他。”
“哦?有意思。爲何?”
那女子道:“我救他的時候說過,我一定不會讓他死。我飛鳥惠子說話從來算數!”史雲揚聽到此處,不由得心間一暖,早先只覺得這女子心狠手辣,刀上時時喂劇毒,必然是什麼邪魔外道,心術不正的妖女。沒想到到頭來她竟會迴護自己。方纔聽她提到,這裡名爲聖桑谷,既然有名有姓,這裡又有一處起臥之地,既然將自己帶到了她 的居巢,想必她是有心要救活自己。他喃喃道:“原來她叫飛鳥惠子。看來確實是本地人。”
那男子道:“原來如此,那不如讓我親自動手。本也沒什麼差別。”忽然間,只聽得拔刀的聲音,那男子道:“你覺得你能打得過我?”
那女子道:“若你真要殺他,便先從我的屍體上他過去。你再向前走一步,我便當場自刎。反正我已經做了違心之事,一死正好以謝罪。只不過,你怕是要去尋別的人幫你做事了。”
那男子大笑道:“可笑,可笑。”
“可笑什麼!”
“可笑暗影門的第一刺客竟然在這時候突生了情愫,真是讓人頗爲感慨啊。你要護着他,好,那你就護着他吧。我不殺他,不過在我下一次來這裡之前,他哪裡也不能去。你還得去替我辦件事。”
接着說話的聲音便小了起來,史雲揚想要去聽個清楚,卻始終無法聽到半句聲響。一會兒,只聽得那女子道:“這件事做完之後,你就必須放了我三位師父,還我聖靈石。”
那男子道:“放心,我對你三位師父一點興趣都沒有。至於那塊破石頭,我又能用來幹什麼。你只需做好自己敢做的事,若是辦砸了,我沒興趣,你可不這麼想。”
“你我再會了,惠子小姐。但願下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們能各執所需。”
“喂,你等等!他的毒傷我無法醫治,把解藥給我?”
那男子道:“那毒藥對於任何人都有用,可是對他毫無用處,放心吧,十二個時辰之後,毒性自解。”說完便沒了聲音,看樣子,那男子已經離開了此處。聽到了洞外兩人談話,史雲揚心中疑竇叢生,那人究竟是誰,爲什麼自己對他如此熟悉。他方纔所說,那毒藥對自己無效,這又是爲什麼?他忽然記起琴姬說過,冉傾珞體內所中之毒乃是魔毒,若是這樣,那自己身中的毒也必是魔毒無疑。難道是因爲自己身中有一半的魔魂?
然而這世間知道他有魔魂的人並不多,寥寥幾人而已。除了他們四人,朱嬋、琴姬之外,便只有幾位神祇。若說還有,便只有魔族。難道此人跟魔族有關?
心中想着,只聽得一陣腳步聲傳來,史雲揚知道是那女子折返回來,心下道:“如今自己傷勢過重,那男子說了,十二個時辰之後,毒性自解。不如便等這十二十個時辰過去,解了毒,到時候再伺機逃離此處。”
心中打定主意,便立即起身,忍痛扶着石橋過去,重新在那牀上躺下,又再度將焚天劍取出放在自己身旁。剛閉上眼,便聽到那女子的腳步聲傳進洞中。走了幾步,胡聽她怒氣沖天地拔出長刀,噹的一聲巨響,似乎是刀砍在石頭上的聲音,隨即便聽到巨石落水的嘩啦聲,在這並不算大的山洞之中,回聲激盪,聲音更是極大。
那女子出了一會兒氣,忽而轉身走到史雲揚身邊,坐在牀沿之上,史雲揚正覺奇怪,只覺她忽然伏在自己身上,繼而幽幽哭了起來。史雲揚一愣,心道:“真是沒想道,她竟然也有如此軟弱的一面。或許誰都有軟弱的一面吧。他師父被抓,自己又被那人逼着做些傷天害理之事,如此想來,只怕她也並不比自己好受多少。畢竟她也只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既知道她是被人利用,見她又哭得如此可憐之前對那女子的種種恨意,此時已然煙消雲散。一般憐愛油然而生。不過自己聽到他們方纔的交談只是偶然,傷好之前還不能讓她發現,畢竟那人還讓她去辦一件事,想來這一件事也不會和自己全無關係。
那女子哭了好久,慢慢正起身,一邊拭去眼淚,一邊說了些東瀛話,史雲揚全然聽不懂。過了一會兒,那女子苦笑道:“我也真是奇怪,爲什麼要跟你說日本話呢。淫賊,你知道麼,我現在好痛苦。一點都不比你輕鬆,至少你還能這麼昏迷不醒地躺着,可是我呢。三位師父從小就疼我,教我刺殺之術,格鬥之術,隱遁之術。學習漢語,梵語,大食語,波斯語。還有許許多多東西。他們雖然嚴厲,但是處處都在爲我着想。可是我...我卻害得他們身陷險境。我自己闖的禍,本就應該我自己收拾。可是...我知道你也不是壞人,能拿自己的性命去救別人,又哪會是什麼大奸大惡之人呢。對不起...”
史雲揚聽她娓娓傾訴,句句是泣血之辭,心中頗爲震動,她只是個可憐人。天下不知道還有多少如她一般的可憐人,正墜入魔族那張織了太久的大網之中。想來讓人心中生恨,又讓人頓覺悲涼。
他攥緊了拳頭,一股濃郁的仇恨涌上心頭,驀然間,心裡好似有一股烈焰騰騰燃燒起來,要將自己五臟六腑焚燒殆盡。突襲而來的強烈痛苦猛然籠罩全身,一時間難以忍受,他突然睜開眼,山洞之中突然發出一陣嘶聲力竭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