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中一座花場,特別廣大,四周盆花作欄,靠東面還搭有一座彩臺,數百張本椅,整齊地分列臺下。
雷飛笑道:“這座彩臺,大約就是十二美女選夫之處了。”
李寒秋點點頭,道:“不知幾時纔開始選夫的高潮?”
這時,花場上已集有二十餘人,大都是勁裝披風的江湖人物。
突然間,李寒秋舉手輕輕一撞雷飛,道:“瞧那彩臺邊的工人。”
雷飛凝目望去,只見那工人面色黑中透亮,站在一盞花燈之下,那花燈正照在後頸之上,現露出自己做的暗記。
以雷飛這等經驗豐富的人,也不禁看得心頭一跳,暗道:“果然,這些人都已爲江南雙俠收用。”
李寒秋看四周一丈內,再無別人,低聲對雷飛說道:“這些人膚色、面容,只怕都經修改,縱然遇上了師長親友,也無法認得出來。”
雷飛道:“最重要的,恐怕是他們還喪失了記憶、神志。”
李寒秋正待答話,突然聞一陣急促的步履聲傳了過來。
回頭看去,只見一個全身紅衣的女婢,手捧茶盤,急急行了過來道:“兩位用茶。”
李寒秋取過盤上茶杯。道:“多謝姑娘。”
紅衣女婢一欠身。道:“不敢當。”
雷飛望望那彩臺,道:“不知那十大美女選夫一局。幾時開臺?”
紅衣女婢打量了兩人一眼,笑道:“明天晚上。”
雷飛道:“今晚無望了。”
紅衣女婢笑道:“那十二姑娘,一個個美若天人,如若兩位志在美女,明天請早就是。”
雷飛哈哈一笑,道:“多謝姑娘指點。”目光轉動,上下打量那女婢一眼,道:“那十二美女,比起姑娘如何?”
紅衣女婢嫣然一笑,道:“婢子生相醜陋,如何能和十二美女相較。”
雷飛道:“那是絕代美人了。”
紅衣女婢道:“的確是美,大爺明晚見識之後,就知婢子所言不虛了。”
雷飛伸手一拂額下蒼髯,道:“老朽這大年紀,不知是否可以參與?”
紅衣女婢道:“任何人都可參與,不計年歲,只憑武功。”
雷飛道:“很好,這辦法公平得很。”
紅衣女婢被雷飛一陣扯談,似是心中的疑慮已消,不再多言,轉身而去。
雷飛微微一笑,放下茶杯,道:“咱們走吧!”
李寒秋道:“離開這裡?”
雷飛道:“回到客棧中去,好好地睡上一覺,明天再來參與奪美之爭。”
他的聲音甚高,似是有意讓人聽到。
這時,聚集花廳中甚多人,緩步圍了過來。
雷飛目光一轉,只見那圍攏之人,不下十餘人,心中大爲奇怪,暗道:“這些人是何意圖?”
只見當先一個四旬左右的大漢一拱手,道:“朋友貴姓啊?”
雷飛道:“區區田舍。”語聲微微一頓,道:“朋友怎麼稱呼?”
那大漢道:“在下吳恆。”
雷飛一拱手,道:“原來是吳兄。”
吳恆道:“不敢當,田兄在哪裡立業?”
雷飛打着四川話道:“兄弟來自川中,一向是走馬江湖,遊蹤不定。”
李寒秋看那些圍攏之人,各站一個方位,自自然然地堵住了兩人去路,心中大爲吃驚,暗道:“莫非這些人都是江南雙俠的手下,故意扮作了看熱鬧的人物,專找身份不明人物的麻煩,就算引起鬥毆,也是客人互起衝突,算不得什麼大事,這法子妙得很啊!”
只聽吳恆哈哈大笑道:“那一位是田兄的什麼人?”
李寒秋冷冷接道:“兄弟陳起。”
吳恆道:“陳兄也是來自川中麼?”
李寒秋道:“不是,兄弟由中原到此。”
雷飛接道:“我們是新交不久。”
吳恆道:“原來如此。”
雷飛哈哈一笑,道:“吳兄這般地對我們盤根究底,好像是護守花場一般。”
這幾句話,聲音奇大,這時引起了反應,很多人奔了過來。
吳恆急急說道:“田兄不要誤會,兄弟和這花會毫無關連。”
雷飛道:“那就是吳兄的不對了,你如和花會有關,情理上還可說得過去,如是和花會無關,盤根究底,把在下來歷,問得明明白白,是何用心呢?”
吳恆哈哈一笑,道:“田兄太多心了,兄弟不過是想和田兄交個朋友罷了。”
雷飛道:“這麼說來,倒是兄弟錯怪你吳見了。”
吳恆道:“事情過去就算,但田兄既無意和兄弟結交,兄弟也不勉強。”轉身大步行去。
只見分守在四周六七個大漢,齊齊舉步隨在吳恆身後行去。
突聞一個冷厲的聲音喝道:“站住!”
李寒秋凝目望去,只見一個全身黑衣,黑巾包頭,連鞋子也是黑的中年人,緩緩由人羣中行了出來。
如不留心,也還罷了,留心一看,只覺他這衣着十分詭異。
吳恆望了那黑衣人一眼,道:“閣下什麼人?”
這時看熱鬧的人愈來愈多,吳恆等人,本來對那雷飛等採取了包圍之勢,此刻,反而被看熱鬧的人,圍了起來。
李寒秋目光一轉,只見集聚於這花場中的看熱鬧人物,不下五六十人,心中暗道:“這番如鬧成紛爭,勢必要驚動到江南雙俠。”
但聞那黑衣人冷冷說道:“我在問你。”
吳恆道:“你要問什麼?”
黑衣人道:“閣下的身份,是受僱而來?還是到此的遊客?”
吳恆只覺那黑衣人一張臉,冷得像冰窖、地獄中吹出的寒風,看上去就使人有些害怕,只要看他的人,看他的形貌,就不難想出他習的武功,定然是屬於詭奇惡毒的一種。
那黑衣人久不聞吳恆回答,耐不住接道:“在下問人之言,向例兩次。我已問過第一次,你是受僱而來?還是來此的遊客?”
吳恆對那黑衣人心中本來有些憚忌,但看來看去,只有他一個人,並無同伴和助拳之人,不禁膽氣一壯,冷笑一聲,反問道:“閣下口氣很託大,想來定然是大有名望的人物?”
黑衣人道:“我已經問過了兩次,閣下一直是答非所問。”
吳恆道:“我都聽到了,閣下氣勢凌人……”
黑衣人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抓去。
吳恆身軀一閃,避開一擊。
那黑衣人動作奇快,不待吳恆還手,左右雙掌連環擊出。
吳恆看他雙手十指之上,都留着很長的指甲,那指甲也和常人不同,色呈青紫,不禁心頭駭然。心中一慌,手腳也爲之一緩,閃避略慢。
只覺左手背上,微微一疼,被那黑衣人的指甲輕輕劃過。
吳恆一吸氣,向後躍開四尺。
那黑衣人也不再追趕,停在原地,冷冷說道:“我問你是何身份?”
吳恆望了左手上的傷勢一眼,只見傷處已腫起了很高,心中又驚又怒,右手一探,抽出一把匕首。
但聞那黑衣人冷冷說道:“你沒有機會動手,一頓飯工夫之內,你即將劇毒發作,除非你現在能夠斷去左手。”
吳恆道:“在下和你無怨無仇。”
黑衣人道:“我已經再三警告過你,你不肯相信,那也是沒有法子之事了。”
吳恆道:“但在下可以在毒性未發之前,先傷了你。”
黑衣人冷笑兩聲,道:“你還想賭賭運氣麼?”
吳恆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閣下既然對在下施下毒手,在下自是也用不着對閣下講什麼仁義道德了。”
黑衣人冷然說道:“你有什麼能耐,儘管施展就是。”
吳恆舉起手中匕首一揮,人羣中突然奔出來五個大漢。
李寒秋低聲對雷飛說道:“咱們要不要助他一臂之力?”
雷飛道:“不用忙,咱們先看看熱鬧再說。”
這時,鬧事花場上,人數越集越多,已在百人以上,雷飛和李寒秋掩沒在人羣之中,後來之人,反而不知此事是由他兩人身上而起了。
只聽黑衣人冷笑一聲,道:“你們要動兵刃?”
吳恆道:“不錯,亮傢伙。”
但聞一陣唰唰之聲,圍上的五個大漢,全部抽出了兵刃。五把鬼頭刀,在彩燈照耀下,閃閃生光。
但聞人羣中有人冷笑一聲,道:“六個打一個,太不公平了。”
吳恆目光轉動,四下看去,只見那說話之人,身軀魁梧,年約四旬,身着勁裝,外罩披風,劍把透出披風,飄動着黃色的劍穗。不禁心中一動,暗道:“這花會之上,各色人物全有,身份複雜異常,我以衆凌寡,只怕要激起衆怒,那就不堪收拾了。”
心中念轉,竟然不敢出手。
那黑衣人冷笑一聲,道:“諸位怎麼不出手啊?”
吳恆不得不見風轉舵,道:“在下想先知曉閣下的姓名。”
黑衣人冷冷說道:“在下既不願和閣下攀交,通名報姓是大可不必。”
他的冷漠和犀利的詞鋒,似是有意在逼那吳恆出手。
吳恆無可奈何說道:“看來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了。”
說完話,突然揮動手中匕首,刺了過去。
吳恆一出手,另外五個大漢,也一齊揮動鬼頭刀,攻了上去。
剎那間,刀光閃動,把那黑衣人圈在了一片刀影之中。
只見那黑衣人身形閃動,有如穿花蝴蝶一般,閃轉於刀光之中。
五把鬼頭刀和一把匕首,布成了一片嚴密的刀網,但卻始終無法傷得那黑衣人。
李寒秋低聲說道:“這黑衣人武功不弱,只怕這六人也無法傷得了他。”
語聲甫落,突聞一聲問哼,傳了過來。
只見人影一閃,一個手執鬼頭刀的大漢,突然滾了出來。
那大漢手中的鬼頭刀,不知何故已到了那黑衣人的手中。
黑衣人一刀在手,更是兇猛,只聽一陣叮叮咯咯之聲,傳了過來,環繞那身側的刀光,盡爲他手中的刀勢震開。
這當兒,突間得一聲大喝道:“住手!”
人羣中緩步走出一個青衫中年。
只見他一抱拳道:“兄弟李朗,是這座花場上的總管。”
那黑衣人停下手來道:“閣下來得時間很巧啊!”
李朗道:“適有事他去,聞訊匆匆趕來,哪裡不對了?”
黑衣人道:“李見如早來一刻,在下也不至受人圍攻了。”
李朗望了吳恆一眼,道:“你們以多凌寡,那是存心大鬧花會了。”
吳恆道:“我等只不過一時的言語衝突,既是有礙會規,在下這廂謝罪了。”抱拳一揖,接道:“總管只瞧到在下等圍攻一人,卻不知曉原因爲何。”
黑衣人冷笑一聲,道:“閣下就算說動了李總管,又能如何?”
李朗淡淡一笑,道:“兄弟職司這座花場上的總管,不但要全力保護花場,免得爲人破壞,而且,還要盡力保護參與花會之人的安全,排難解紛,因此,不論什麼事,都要知曉清楚,聽個明白。”
黑衣人冷笑一聲,未再接言。
只聽吳恆接道:“這位兄臺,暗用奇毒,傷了在下的左手。”
李朗一皺眉頭,道:“可否讓在下瞧瞧你的傷勢?”
吳恆道:“自然可以。”緩緩伸出左手。
李寒秋究是年紀輕些,愛看熱鬧,早已擠到前面。擡眼看去,只見那吳恆左手背上,已然腫起了寸多高,傷口處變成了一條紫黑的長紋。
李朗點點頭,道:“傷得很重。”目光轉到黑衣人臉上,道:“這是閣下所傷麼?”
黑衣人道:“不錯。”
李朗道:“可有解毒之藥?”
黑衣人道:“自然是有。”
李朗道:“可否賜贈在下一粒?”
黑衣人冷笑道:“李總管要代他討藥麼?”
李朗道:“兄弟職責所在,不願有人傷亡在此。”
黑衣人冷笑一聲,道:“如是在下不答應呢?”
李朗先是一怔,隨即仰天打個哈哈,道:“我瞧兄臺還是答應的好。”
黑衣人道:“李總管不覺着這等處事態度,太過偏袒了麼?”
李朗道:“咱們大會章中有一條明文規定,那就是救助傷者,扶持弱小,他們雖然人多,但卻不如兄臺強。”語音一頓,接道:“再說他這毒傷很重,如不及時施救,只怕要廢去一臂。”
黑衣人冷笑一聲,道:“如要是兄弟傷在他們亂刀之下呢?”
李朗道:“兄弟也一樣阻攔。”
黑衣人縱聲而笑道:“好一個救助傷者,扶持弱小,說起來好動聽啊!”
李朗臉色一變,冷冷接道:“殺人不過頭落地,閣下已經出足了風頭,赤手空拳,以一對五,難道還不夠麼?”
那黑衣人淡淡一笑,道:“看來那些人也都和閣下有關了。”
李朗強自忍下心中怒火,道:“閣下怎麼稱呼?”
黑衣人道:“我既能登上花舟,不是那江南雙俠下有請帖給我,就是憑武功闖入花場,似是用不着再通名報姓了。”
李朗心中氣憤至極,目光轉動,四顧了一眼,只見環繞在四周的羣豪,個個面色嚴肅,不禁豪氣頓挫,暗道:“此刻情勢十分複雜,一個處理不當,立時將引起一番風波。”
心中念轉,強自按下心中怒火,微微一笑。道:“兄臺既不願通報姓名,在下也不敢勉強,不過,在下有幾句話,不得不先行說明。”
黑衣人道:“好!閣下請說。”
李朗道:“花會之中,最爲嚴厲的規定之一,是不能鬥毆,和不得藉故騷擾花會。只有一處動武的所在,就是兄弟護守花場中那座彩臺,乃十二花女選夫之地,與會之人,誰都可以憑藉武功,登臺比試。”
黑衣人道:“多謝指教。”
李朗道:“那彩臺明晚上開始,一連七日,十二花女,如能早得佳婿,那就早結束這場比賽,如是美材難求,這花擂可以連續七日,如是兄臺很愛打架,那上面可打得理直氣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