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了這麼一出,四姨太太臉上無光,沒臉再留大太太等在府裡做客,大太太趁機告辭,臨上車之前,在四姨太太面前瞪了丁柔一眼,同來時不同,沒讓丁敏相伴,扶着李媽媽的手上了馬車。
二太太若有所思,對同四姨太太熱誠的告別,大半日相處下來,二太太反倒同四姨太太有了些交情,用過午膳後,二太太說起許多京城新鮮事,足以證明她消息靈通,許是知道或者說試探四姨太太是不是給兒子定親,二太太說了許多,暗自提醒四姨太太出名的名門之女,周府高攀不起,名門嫡女不會下嫁皇商,即便是庶女,寧願嫁給當小官的,一般也不會嫁入商賈。能般配周府的,四姨太太又不見得會滿意。
似周世顯這般的舉子,高不成低不就,最是難辦,在京城周家排不上號,除非周世顯高中,否則不是周家選兒媳婦,二太太陪着大太太做馬車回府。大太太閉目養神,二太太眼珠轉了好幾圈,方纔的事兒她看的明明白白,不是丁柔的錯,可大太太爲了妹妹的面子讓丁柔回府罰跪,是不是真罰,誰知道?四姨太太還能來府裡看着?
以此可見,大太太並沒存了同周府聯姻的心思,來時又聽說年歲最合適的丁敏因廟裡高僧的批示不易早嫁,丁柔又同周世顯交惡,以太夫人對丁柔的疼愛程度,如何都不會將丁柔嫁給皇商,嫁給瞧不上丁柔的周世顯。她可從沒想過大太太會將嫡女丁姝下嫁。二太太雖然心眼不大,但能討得太夫人歡喜,是個伶俐的,孃家父兄是走的科舉入仕,幼時見過兄長苦讀,周世顯聽四姨太太說頗有才學,今日竟然還說不過丁柔,能不能高中在五五之數。
周世顯清高迂腐,身邊多了丫頭千嬌百媚,不是個省心的,但卻有一點好處,家境殷實。二太太向大太太身邊靠了靠,笑着道:“大嫂子?”
大太太睜眼,略帶歉意道:“方纔被六丫頭鬧得頭疼,冷落了二弟妹。”
“無妨,無妨,六丫頭話雖然鋒利些,也是爲丁府的名聲着想,大嫂身邊的女兒個頂個把出色,大侄女就不說,京城誰不知她賢惠?丁敏又是個孝順乖巧的,一身的氣派學了蘭陵侯夫人五成,丁姝嬌憨可人疼,一向不怎麼顯眼的丁柔我瞧着今日的氣勢,到是有您幾分,比以往懂事多了。”
大太太彎了彎嘴角,能聽得二太太兩句稱讚,明知她有事相求,大太太心裡受用。出門在她們代表着丁府的臉面體統,妯娌之間友愛和睦,二太太言語吃了虧,大太太總是相幫,在外人面前二太太總是敬着大太太,從不像在府裡有時耍些心機兒,她們在府裡有暗鬥,有些摩擦,但在外面她們是一家人,不能讓外人看出丁府不和。
大太太拍了拍二太太的手說:“我看丁雲,丁瑜也是好的。”
“哎,雲兒還小,我不着急,可丁瑜……大嫂子我不瞞你,瑜丫頭才高八產吉,天分也好,但居家過日子哪能總是詩情畫意?捧着詩書能成嗎?她雖然是庶出,我有時脾氣急說她兩句,在吃穿用度上我沒虧待她一點,瑜丫頭性子柔,說重了一點便淚眼朦朧的,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弄得我不好說話,虧待庶女被母親知道了,還不得動家法?”
大太太勸道:“二弟妹對四丫頭的疼愛,母親是知道的。”
“我原想着讓她做些針線,去些那股子清高書卷氣,她才情再高,陷於身份,還能被清貴娶了去?四丫頭不明白我良苦用心,一味……哎,咱府上養着針線上人,我就短了鞋襪?還不是爲她好?瑜丫頭及笄後,我也相看了幾家,常帶着她出門,也是爲了她的樣事。”
“二弟妹有主意了?”
她是相中了周世顯,以外甥擅長詩畫,能同丁瑜談到一處,丁瑜性子柔順,壓不住丈夫,四姨太太能拿捏得住,周府富庶算不上虧待丁瑜。
“不瞞大嫂,若是大嫂無意的話,我想將瑜丫頭嫁去周家,總能讓瑜丫頭衣食無憂,我也算對得住她和她死去的娘了。”
二太太悄悄打量大太太的反應,丁瑜能不能攏住丈夫,二太太可沒心情爲她考慮,雖說是爲了丁瑜好,二太太也有幾分私心,出嫁女年節都得給孃家送禮,周家富庶,在年禮上也不會太寒酸,二太太將庶女嫁去周家,嫁給舉子,名聲上也更好些,一舉多得的事,二太太越想越覺得是樁好姻緣。
大太太巴不得甩掉四姨太太,看周世顯今日的做派,不管他是否高中,大太太都不會把女兒嫁給他。丁敏還得看丁怡那邊的動靜,雖然丁怡現在身子調養的不錯,但就怕有個萬一,至於丁柔,大太太清楚得很,太夫人能做大半的主,太夫人人老成精,最近幾年雖然不常出府,但老姐妹多着呢,大太太全然不用再給丁柔操心,太夫人準保選個最合適丁柔的。
“我也看出是##事,瑜丫頭同我那外甥站在一處,真真是一###只是……”
大太太先表明,她無意將女兒嫁去周家,嘆息:“我孃家四妹是個好強的,早些年就壞在要強心氣高上,自從四妹夫去了後,我看着倒是心平氣和了些,二弟妹今兒也見了,她把我那外甥當成鳳凰蛋一樣兒,我怕她不知瑜丫頭的好。”
大太太沒有用不嫌棄,反倒用了一個好字,二太太眉眼舒展含笑,“大嫂子,只要您無心,這樁親事我就有八成做成了,周家外甥對瑜丫頭也是垂憐心疼的,瑜丫頭還看不出,但我估摸着總會看上週家外甥的才學。”
“二弟妹且放心,敏兒姝兒我早有安排,至於六丫頭,還得看母親的意思,母親心善疼惜孫女,總不會讓陪着她的六丫頭吃虧,六丫頭有是得理不讓人的性子,我那外甥看不上六丫頭。”
大太太再次表明,無論周世顯是否高中,她都不會同二太太搶,只要二太太能讓四姨太太點頭,她不會從中作梗,壞了二太太的好事。
妯娌之間相處十幾年,二太太看得出大太太說一不二的性子,笑着問道:“大嫂子可得找找備下添妝之禮,送於瑜丫頭。”
“真真是刀子嘴,豆腐心,這就爲瑜丫頭算計上了,我啊,不會虧了她。”
兩人說說笑笑,馬車回到丁府,府裡掛上燈籠照亮,大太太二太太作別,丁柔送大太太回房,才能回到太夫人身邊。越是得太夫人看重,越是要小心。
丁柔的處境不過比剛回府時好轉了些,遠不到得意自在時,太夫人再疼丁柔,都不會因她同大太太犯口角,大太太佔着嫡母的名分,丁柔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丁柔這分謹慎恭謹讓大太太高看一眼,歇在羅漢榻上,眯眼看着眼前的三個女兒,二太太都能瞧出丁敏學了怡兒五分,她又如何看不出?見丁敏總是帶着珠釵,大太太放了一半的心。多撒些香油錢,求得佛祖保佑,怡兒如今的狀況也不見得撐不過去,不見得會落下後遺症,這其中有丁柔的一分功勞在。
大太太心狠精明,但同樣是個恩怨分明的人,對於她有恩的人,會記得,比如說柳氏,比如說如今的丁柔,以前都說丁柔五官同丁怡最爲相像,可如今看來,丁柔像了她幾分,許是柳氏在自己身邊呆久了,懷着丁柔時還不忘伺候她,丁柔沾了她幾分氣息也是有的。
“六丫頭,你回承鬆園好生照料太夫人,往後在外說話不許義氣用事。”
“是。”
丁柔彎了彎膝蓋,大太太不提罰跪的事,丁柔樂得不去遭罪,罰跪之事輕輕的揭過。
“母親,如不是六妹妹先開口,我許是也會意氣用事。”
丁敏笑盈盈的給大太太遞上了茶盞,輕嘆:“周表哥總是四姨母獨子,他又是五妹妹嫡親的表哥,我有心說話,又恐掃了母親的面子,光顧着氣憤了,趕不上六妹妹嘴快無所顧忌。”
丁柔垂頭擋去眼底嘲諷,丁敏是一點機會都不肯錯過,有心諷刺丁敏相爭不是好事,大太太明顯用得上丁敏,寵着丁敏,丁柔靠邊站着看丁敏表現,她爲何如此篤定丁怡會早逝?她都重生了,又做了許多改變細節的事兒,怎知丁怡不會活下去?
“我怎樣都好,就是容不得大姐被人誤會不賢惠。”
丁敏眼淚盈盈,跪在踏板上,道:“請母親准許我明日去念慈庵爲大姐祈福平安。”
“念慈庵?敏兒,怎麼偏去念慈庵祈福?”
“女兒聽說念慈庵香火靈驗,念慈庵雖然遠了點,可女兒不怕苦,爲了大姐一切都值得,母親,求求您讓女兒爲大姐盡一分心吧。”
丁敏磕頭,丁柔和大太太同時蹙眉,念慈庵從沒上受過丁府的香火,也沒丁敏說得那般有名,她突然提出去念慈庵,怎麼都有些怪異。大太太做出拗不過丁敏的樣子,“好吧,我明日讓李媽媽同你一起去,李媽媽,多準備些香油錢,敏兒說念慈庵靈驗,香油錢是要出的。”
“是,太太。”
“照顧好敏兒,她少了一根汗毛,我都饒不了你。”
“太太放心,老奴時刻跟着三小姐。”
丁柔瞥見丁敏臉一白,身後跟着對大太太忠心耿耿的李媽媽,丁敏有心思的話也難以實現,丁柔回承鬆園的路上,想到當初丁敏見錢家姐妹,開解王公子的情形,是不是……是不是……丁敏去念慈庵等誰了?丁柔擡頭看着天上絮絮飄落的雪花,看不見星辰,重生啊,真是好大的金手指,但旁人也不都是傻子,明天會很冷,丁敏能不能撐得住?處於峰頂的念慈庵是很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