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燭光忽明忽暗,劉姨娘同柳氏並坐在暖炕上,兩人相隔的炕桌上,擺放着針線,未完成的荷包。劉姨娘眼圈泛紅,語調裡透着不捨沙啞,“我也是當孃的,柳妹妹的心思,如果誰害了敏兒,我...我爲了敏兒,同樣會拼命。”
柳氏表面上不動聲色,手臂輕顫,皓齒咬着下脣,外面的嬤嬤丫頭都被看管起來,七月也被大太太叫去回話到現在還沒有音信,劉姨娘又說了許多,柳氏難免心慌意亂。
方纔聽說大太太的馬車驚了,柳氏首先想到是女兒丁柔的安危,後一琢磨丁柔一定是陪着太做一輛馬車,剛剛放心時有聽說丁柔在馬車上,還受了傷,柳氏正準備去看丁柔時,曾經伺候過她的雅菊送了圖樣子來,只給柳氏留下了丁柔說的一句話,‘她自盡,我必亡’。
柳氏感覺到陣陣的寒氣,雅菊前腳剛走,七月便被李嬤嬤帶人捉了去,一向對她還算親近的李嬤嬤神情凝重,眸光裡透着審視,柳氏心一緊,卻沒有任何阻攔的意思,安安分分的呆在屋裡,後劉姨娘來找她,說了許多爲了女兒好的話,說理解柳氏的心思,她是爲了女兒出口氣,並不是故意害人。
“六在萬梅別院時,曾經獨自一人去過馬車旁邊,柳妹妹...六聰敏,可我卻擔心她這份不服輸。”
如果沒丁柔送那句話,柳氏怕是早就被劉姨娘說得動了自盡謝罪的念頭,柳氏比旁人瞭解丁柔,她自從病好後,變的不一樣,長大了孝順了,同時心胸更爲的開闊,女兒不可能用下做的手段傷害大太太,柳氏丁柔從來沒怨恨過大太太將她送去莊子上,她巴不得不回丁府,最爲重要的一點,丁柔真會做到,柳氏自盡,她也會跟着去的。
“六不會害大太。”
不管劉姨娘如何口舌如花,柳氏只認準一點,也一直在重複一句話:丁柔不會害人,劉姨娘磨破了嘴皮子,都說不懂柳氏。
”你難道不爲了六想想?一旦大太太罰了你,讓六如何在府裡擡頭?到時怕是太也會厭棄她...柳妹妹你得爲六的將來想想呀,被揭穿了同謝罪能一樣嗎?太太的爲人柳妹妹比我清楚,最最是眼裡容不得沙子,肯謝罪的話,太太會高看一眼,六也會平安,一旦證據確鑿,六脫不開干係,不說你了,弄不好六會被送去靈隱寺,那是個地方?柳妹妹還不嗎?六一輩子都毀了。”
見柳氏身體一顫,劉姨娘添油加醋的說了靈隱寺的事,大多是犯了的妻妾或者去苦修,入了靈隱寺就別指望再出來,劉一姨娘擦拭淚水,道我曉得柳妹妹不放心六,當初六同敏兒要好,我是心疼她的...一旦柳妹妹無法照顧六,我一定會看着她,護着她。”
柳氏目光落在信誓旦旦的劉姨娘身上,“你會?”
劉姨娘以爲說動了她,忙發誓道妹妹啊,我願意向佛祖發誓,會給她找個好人家,會帶她如親生...”
‘碰’的一聲,重物落地,劉姨娘心裡有鬼,她原本也不是奸詐小人,反倒帶着些許才女的清高,有些許的目下無塵,太便是看穿她本性難改,才歇了調教她的心思。
當初打算嫁一個家世清白的秀才,可大太太給丁棟求了她去,她欣然從命,後來十幾年的爲妾生活...劉姨娘悟了,一門心思對待丁敏,這次佈局陷害柳氏和丁柔,是劉姨娘的第一次..
柳氏和劉姨娘同時看去,一個婆子趴在了門口,撞開了房門,方纔的動靜是婆子摔進來弄出來的,劉氏道:”孫媽媽。”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孫媽媽揉着小腹,她是劉氏的奶孃,一直跟着劉姨娘,也是劉姨娘投親丁府唯一帶着的人,是劉姨娘最爲信任的人。
”誰?”劉姨娘忙起身扶起孫媽媽,見她齜牙咧嘴的喊疼,向門口去看去,“是誰?”
“是我。”
丁柔邁步走進了屋子,冷然笑道我見娘,用得上她指手畫腳?”
“小柔。”柳氏捂着嘴,眼淚簌簌的滾落,丁柔擡眸看去,她安然無恙...褪去眼底的寒意冰霜,輕笑道娘,你放心,我在呢。”
“有我在,誰敢冤枉了你?誰敢欺辱你?”
丁柔站在了柳氏身前,看着劉姨娘道方纔我隱約聽到,你發誓了來着?”
“我...我...”
劉氏身體孱弱般的顫抖,丁柔臉上雖然笑意盈盈,但她卻有幾分止不住的寒意冒出來,彷彿在丁柔面前無所遁形,那雙眸子泛着寒光,卻將柳氏護在身後,張口閉口喚得是娘,即便不合規矩,當孃的聽見是何等的欣慰,丁敏...丁敏從未這般...
念頭轉瞬即逝,劉氏鎮定的哼道六是在同我?”
劉氏雖然自甘爲妾,但地位一向高於丁棟的妾室,算是丁棟納的二房,府裡的庶出哪一個見她都是畢恭畢敬的,“你的教養呢?果然是丫頭生養的,上不得檯面。”
柳氏身體一顫,丫頭養得,丫頭養得,心裡說不出的難過,無法給丁柔更好的出身,也許她死了,丁柔會記在太太名下...
“我就是丫頭養的,了?這有不可說的?”
丁柔握住柳氏的手臂,含笑爲她抿了抿髮鬢,“有句話說得好,狗不嫌家貧,兒不嫌母醜,我娘又年輕又漂亮,我做你女兒是我的幸事。”
“小柔...”柳氏抽泣,反握住丁柔的手,“娘...有你纔好。”
“丫頭養的上不得檯面,但總比某些不認生母,不知感念生養之恩的畜生要好。”
劉氏怒氣沖天,“你說誰?”
“我見過很多人,卻沒見過主動找罵的?劉姨娘,你心中有數就成了。”
“放肆。”
劉氏手指着丁柔怒道,“你都不乾淨,還敢罵人?”
丁柔上前一步,彷彿沒看到指到鼻尖的食指,笑盈盈道:”你不一隻手指指着我時,另外四隻手指在指着嗎?一比四,你說咱們兩人誰不乾淨?誰滿身的污穢?”
劉氏臉被氣得煞白,“你..你..”
比罵人,比口才,從小當才女培養的劉氏,差了丁柔好幾條街,丁柔從小苦慣了,混過市井,讀過高等學府,俗雅結合,應對起來遊刃有餘。
“劉姨娘,你先消消氣,理順思路,一會有你表現申辯的機會。”
丁柔擡手揮去眼前的手指,笑道你先同我說說,你方纔發得誓言?你來找我娘做?我記得你們的交情沒好到在一個屋裡密談的地步。”
“我是好心...好心規勸柳氏俯首認罪,一旦太太明白一切,陰謀敗露,柳氏想得個全屍都難。”
“真是難得,你還陰謀敗露有性命之憂,我以爲有些人只懂設計陷害,不懂得後果慘重,我孃的安危用不上劉姨娘操心,我做女兒的會保她安然無恙,反倒是...”
丁柔輕笑你——劉姨娘是不是太着急了些?鼓動我娘畏罪自盡?你居心何在?”
畏罪自盡輕輕鬆鬆的從丁柔口中說出,但劉姨娘聽到耳中卻不輕鬆,首次犯罪的人總會心驚膽戰,丁柔眸光清澈彷彿能看透她的一切心思,“我是爲了柳氏好。“
“不,你是爲了好。”
丁柔逼上前一步,“你是爲了栽贓嫁禍。”
丁柔再向前一步,“你是爲了掩蓋罪行。”
丁柔離着劉姨娘也很近了,幾乎鼻息相聞,丁柔一改方纔的鋒芒凌厲,語氣突然輕柔下來,“你是信佛的,以前同太唸了許多的經書,你不怕死後被拔舌頭?不怕被烈火焚身?不怕永墜十八層地府?”
每說一句劉姨娘臉上就白一分,當聽見丁柔最後一句話時,劉姨娘崩潰了,“我...我不是...”
丁柔柔聲問道你不是?”誘哄般的說道不是故意的?是不是?”
劉姨娘腦子混亂,剛想承認時,耳邊傳來一聲焦急的喊聲,“姨娘...娘...“
丁敏衝進來,沒受傷的手拽住劉氏,拉開了同丁柔的距離,“娘,你別聽她的,她是狡辯,狡辯,心虛,嚇唬你。”
劉姨娘看見丁敏,眸子裡有些戒備惱怒,“你同我娘說?爲柳姨娘頂罪?”
丁敏聽到丁柔去見柳姨娘,便事情不會按照她設想的進行,不顧她胳膊的傷勢,強撐着趕來,剛進門就看見劉姨娘被丁柔逼得步步後退,差一點承認下來.
她又氣又急,柳氏都能支持住,姨娘還敢不上柳氏?不提丁敏心中如何的怨恨劉姨娘沒用,衝着丁柔道你欺人太甚了,朗朗乾坤,你竟然敢顛倒是非黑白?不怕老天爺的報應?”
”你都不怕,我怕?“
“三來得正好,一起去見母親,請她定奪。”
丁柔攙扶着柳氏出門,回頭看了眼丁敏,”三姐姐,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