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人跪坐在書桌後,一個個凝神靜氣,他們中有鬍鬚花白的老者,有沉穩的中年人,有才蓄鬚的青年。有一生鬱郁不得志的人,有衆人皆醉我獨醒的憤仕之人,亦有尹承善,楊和這樣科舉應試的佼佼者,他們坐在中間,接受賓客,或者說天下文人的羨慕,仰慕。
不在舞臺中央,永遠不知道光芒萬丈的滋味,不登到泰山頂,永遠不知曉一覽衆山小的豪邁。
座位安排得有趣,丁柔放下了書箱,尹承善同楊和是正好對坐,尹承善一身燕京書院學子的統一裝束,楊和穿着一件暗紅繡蝴蝶穿花的寬袖袍子,袍袖的邊上,領口都是精緻的花紋,他頭上沒帶方巾,一頂金冠,顯出其家境富足,富貴的扮相,肆意瀟灑的氣質,襯得楊和帥氣逼人,吸引了大多人的目光。
丁柔卻將目光落在了還似學子的尹承善身上,他很平靜,他不似旁人般緊張,他的雙手放在膝頭,楊和偶爾會看他一眼,而他微微垂頭,旁人以爲他示弱了,丁柔卻有一種感覺,他似一隻蓄勢待發的猛虎,似即將翱翔直衝雲霄的雄鷹,在他的身上,丁柔看見了曾經的知己,不,他比那位紅色子弟懂得隱忍。
她理想中的男人,是可以低調內斂,但關鍵時刻能高調的起來,不懂得還擊的人,無論在商場上,還是仕途都走不遠。
”小六子,你看,你看。”
丁姝拽了拽丁柔的衣袖,偷偷向不遠處指了指,一身紅妝的李思異常耀眼。京城四秀,除了丁敏有病不到之外,起於三人都到齊了,好事者將她們稱呼爲梅蘭竹菊,各有風姿,丁柔不得不承認。在這等場合,英姿勃發的李思是最耀眼的。
木太妃培養的李思怕是比京城閨閣的小姐,更適合文會這等大場面,李思的氣質同文會相合,尤其是她曼妙矯健的身姿。比柔美的京城小姐更爲惹人。
“在李思小姐身邊坐得是鳳陽公主,她身邊的她女兒,嘉柔縣主,據說她最是得皇后娘娘喜歡,經常入宮陪伴皇后娘娘。”
嘉柔縣主模樣平常。氣質平常。勉強夠得上清秀,她最惹人注意是她偏胖的身材,在一衆纖細柔美的小姐們中間很是顯眼,丁柔看不出嘉柔縣主有何突出之處。
丁敏執意來文會,也許不是爲了揚名立萬,也許是爲了結交誰。孟小姐就同嘉柔縣主談得開心,鳳陽公主是皇上的長女。生母死於難產,一直由皇后撫養。皇后...她無法生育,又不能給皇上添亂,不敢養兒子,只撫養了三位公主。
玉鍾再次響起,“皇上駕到。”太監嗓音尖細,丁柔隨着衆人跪地,山呼萬歲,隱隱聽見腳步聲響,袖子在風中抖動,隨後聽見一平和的聲音,“平身。”
“謝主隆恩。”衆人磕頭後。纔敢親身,丁柔也不敢再站着,跪坐在丁姝身後,她的身邊放着書箱。經不住好奇,當今陛下可是穿越夫妻的兒子,她偷偷的擡了擡眼,感謝尹承善給她安排的好地方,原來書案後的座位不是給燕山學院的山長,是爲皇帝陛下準備的。
不僅丁柔偷看皇上,許多人都像她一樣,大秦天子——丁柔只感覺他的五官可能更像太祖皇帝一點,一襲玄色九龍袍服,頭戴九龍朝冠,文熙皇帝略顯得些許的蒼老,神態平和,如果不穿皇帝朝服的話,很難想象他是當今天子。
大秦的衣服雖然同另一個時空的明朝相似,但顏色更爲喜歡尊崇的紅和黑,皇帝朝服大多是墨色,玄色,據說遵從的先秦西漢時風俗,太祖皇帝最爲敬佩的人,是一統六國的秦始皇,所以國號定爲秦,不單單是他姓秦。
“陛下,可開始?”
“等一會,安國夫人還沒到。”
在正常的場合,皇上稱呼信陽王太妃爲安國夫人,丁柔微微皺眉,木太妃不在京城嗎?也許是在忙吧,丁柔手掌偷偷的攥住,她還能再見她嗎?
“安國夫人到,信陽王殿下到。”
“大皇子到,二皇子到,四皇子到,六皇子到,九皇子到。”
衆人再次跪迎,文熙皇帝見幾個兒子都到了,略顯有幾分意外,坐在他身邊的木太妃輕言了兩句,丁柔見文熙皇帝露出了些許的笑顏,“衆位皇兒起身,坐吧。”
“謝父皇。”
書院又準備了墊子,幾位皇子跪坐,丁柔依次看下來,大皇子忠厚持重,二皇子風度翩翩祥和有乃父之風,四皇子有鐵血武將之姿,六皇子略顯文弱,九皇子銳氣畢露。
在這幾位皇子中間,文熙帝最疼九皇子,最看重二皇子,最信任大皇子,最欣賞六皇子,四皇子幾遍不靠譜,除了打過仗立過功之外,沒什麼能拿得出手的。幾位皇子的生母,其中九皇子的武德妃最受寵,二皇子母妃陳貴妃位分最高。
文熙帝向安國夫人頷首,安國夫人向旁邊移開,文熙帝道:”先帝曾言,理不辯不明,治國良策須羣策羣力,一人智慧有限,聖人亦會說出歪理。”
這就話只有穿越者能說出來,丁柔有幾分感慨,太祖皇帝負心薄倖,風流好色,但不能否認他對這個時代的影響,唯有身居高位纔可影響整個時代,他創辦文會,不僅是對現代的懷念,更希望當政者能聽取旁人的意見。採納良策,大秦雖然以儒學爲主,輔以法家治國,但文會上是百花齊放的。
相比較明清時思想的束縛,民智未開,大秦要進步許多。太祖皇帝的理想是,擱置爭議,一同努力。
“諸位都是才學廣博之人,兼聽則明,有何教朕?有何治國良策?請明言。”
文熙帝這話意味着才學展示開始,坐在場中間的人可暢所欲言,而坐在看臺上人,同樣可以適時的發言,如果誰能辯駁倒場地中間的人,同樣會一舉成名。
楊和也好,尹承善也罷,被丁老太爺認爲後起一輩領軍人物的兩人都沒率先發言,也沒尋求先發制人,楊和挑眉,他眼裡唯有尹承善,亦承認尹承善是他平生之敵。
他最高興的時候,不是金榜題名中了狀元,而是四院比試讓尹承善俯首稱臣。幾年不曾交手,楊和希望尹承善能挑戰於他,在天下羣雄面前他可再勝尹承善。
有人說他們兩人是一時瑜亮,一生之敵,這一點楊和認同,但他的才學高於尹承善,他的思想亦高於他,唯有尹承善爲對手纔可不負他所學。
楊和從來一番風順,從未失敗過,從神童到狀元,他是三元及第,大秦開國來科舉第一人。
你來我往的爭辯,從經史子集引到朝政,從朝政引到思想之爭,引經據典,場下之人聽的暢快,有稱頌叫好,亦有不贊同的聲音,氣氛極爲的熱烈。
“以德服人,方可使得四海歸心,萬邦來朝,大秦天朝上邦,禮儀之鄉,豈可窮兵黷武?陛下當以儒學教化萬民。”
丁柔眉骨一跳,說此話的是一老者,就坐在尹承善旁邊,寬厚仁慈上邦之風,這..不是說不能講理,可拳頭纔是硬道理,沒一定的武力支持,越是富饒的地方,越是容易讓強盜垂涎。
丁柔看見信陽王齊恆皺眉,四皇子亦是如此,大秦稅賦四分之一用於軍事上,最近已經有人在朝廷向文熙帝進言——裁軍,理由是以德服人,天下安定,因上個月蒙古部落頭領向文熙帝稱臣,江南海上海盜等亦銷聲匿跡,裁撤軍需的呼聲越來越高。
尹承善開口了:“太祖皇帝說過,德行同武力是人的兩隻拳頭,先將番邦打服了,纔可以德行教之。”
“豈可因蒙古部族稱臣,有違太祖訓導。”
上綱上線,尹承善很拿手,無論是誰都不敢輕易的違背太祖皇帝,楊和道:“不是違背,太祖皇帝言過,沒萬事萬靈的法子,因地制宜,要用發展的眼光看事情的變化。”
衆人見兩大高手交火,紛紛聽口,四院比試時,所有人都成了他們兩個的陪襯,他們脣槍舌劍,殺得天昏地暗,今日可在現當初的盛況?
楊和侃侃而談,說着孔孟離德政的好處,丁柔有些不解,按說他的性子應該是激進的,怎麼突然變了?“裁軍是必須的,軍需供應對大秦負擔日重,養了許多無所事事的武將,敗壞吏治。”
“人有貪慾,是因道理不明。”楊和道:“革除無用貪婪的官員,可用他們的俸祿興辦學院,教化百姓,使之明理,亦可消滅貪婪之心,人心向善,人皆懂得道理,何懼外邦不服?”
“尹兄,以爲如何?”
楊和的主張還是要革除弊政,以道理教化百姓,但丁柔卻知道他的方法行不通,在高度文明的現代,幾乎消滅了文盲,有義務教育,但照樣有犯罪的,道理誰不知道?但誰能控制慾望?
“教化百姓爲善,是良策,然亦非一日之功,去軍一日,國之危矣。”尹承善最會給楊和扣大帽子,在他辯駁前道,“我有四言請教楊兄,無善無噁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爲善去惡是格物。“
“楊兄,以爲如何?”
全場鴉雀無聲,尹承善了得啊,丁柔佩服於他,心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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