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守護國家的英雄,丁柔是敬佩的,更佩服她將手中的權柄說上交就上交了。能做到不貪婪,不貪戀權位的木太妃更爲可貴。
丁柔擲地有聲的說道:“外祖母是真正的俠士,大俠者,爲國爲民,老天即便有報應也不會降到您身上,您戍邊多年,幾度出生入死,雖有權利之爭,但本意也是爲了天下百姓,傳承千年的人倫綱常,在國事上您沒錯過。”
木太妃嘴角彎起,沉入死灰的眼裡閃過點點的光亮,頗有一股死灰復燃之氣,“你從來沒說過我好,總是說我做得不對,丁柔自從師傅過世後,從未有人敢說我的不是,即便當今陛下,也不會像你這般。”
“我…”丁柔微垂着臉頰,“您在私事上確實有不對的嘛,古人云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您選擇了精忠報國,自然會對兒女有諸多的疏忽。”
“第一次聽你罵我不配做母親,我當時狠不得拍死你。”木太妃喝了一口清茶,丁柔將點心盤子向她面前推了推,木太妃本來不想用的,但看她那期望關切的眸子,木太妃捻起了一塊點心放在嘴裡,“我連着想了好幾日,我錯了嗎?我真的做錯了?”
“我也不想隱瞞你,當初追着你們去佛寺,一是我想見她,哪怕遠遠的看上一面也好,丁家的規矩太多,她出不了門,我又不願意去應酬,除了跟過去,我還能在哪裡見她?二是…是爲了混進來的韃齤子蒙齤古奸細,我知道他們想要行刺,攪動北疆的叛亂,我在王府裡,他們本事再大也進不來,只有我出去才能消除隱患,”
木太妃覺得嗓子有些幹,低聲說:“我從未想過會牽連到你們母女,當我看到她給你襠下下利箭時,我明白了何爲母女,我徹底的明白了你說得對,我不配做母親。”
“外祖母…”
“你先聽我說完,這事壓在心底太久了,再不說可能就帶進棺材裡去了。”
“您總是自己罰自己,我看也快了。”丁柔挑了挑眉,說道:“你不想抱重孫子?你不安排好信陽王府,你怎麼放心得下?表哥不是我說,弄不好會給朝堂上的老狐狸吃幹抹淨。爲了一個李思,你就不管孫子?不管娘了?我看你還是沒想明白。”
不知道爲何丁柔對她說話,總是帶着幾許的毫無顧忌,她們更像是忘年之交,丁柔也知道木太妃即便一時生氣,也不會就揍她,安國夫人位高權重,順着她說的話,以她的堅韌聽不進去,忠言逆耳對她比較有用。
木太妃動了動嘴脣,仲出手握住了丁柔的手腕,丁柔並未向以前一樣縮回去,反手同她滿是繭子的手相握,“外祖母,母親和表哥需要您,而他們更想着孝順您,子欲養而親不在的痛苦,您忍心讓表哥也…他喪父喪母已經夠了。”
“我知道,我會看着恆兒。”木太妃並沒鬆手,反而將手越握越緊,“我有沒有同你說過?你的眼睛很像我師傅,柳柳的也像,但她少了多了柔和。”
“太祖皇后?這我可擔不起的。”丁柔盈盈的笑道,慢慢起身坐在木太妃身邊,“李思的事情您是有錯,但她同樣有錯,換個人也許有被冷落的怨恨·但更多的是感激,如果沒有你,她不過還是個奴婢,是沒有資格讀書習字的,您爲了她自罰,是不是太把她當回事了?”
木太妃的手彷彿像是撫摸世上珍奇的古董,輕輕撫摸丁柔的臉頰,“在寺廟裡一番話,讓我意識到臉面沒做母親重要,我同丈夫浴血拼殺打下信陽王府的根基榮耀,我的柳柳卻一日都沒享受到,不僅你外祖父會怪罪我,師父也不會原諒爲了名聲就不顧女兒受辱的我。
我知道你會發現端倪,但你當時那麼傷心,我看着很心疼,想要告訴你真相卻又不敢妄爲。
地位越高,責任越大,我不能做下任何落人把柄的事兒,雖然陛下早就給柳柳留下郡主的名分,但我得在明面上將陛下也瞞過去。你們母女親近纔會這麼難。”
“陛下不知道?”
以皇室血脈做妾,實在是打皇家的臉面,陛下動怒的話,別說丁家,可能母親都活不了,世人不知道安國夫人是大秦帝國的公主。木太妃道:“陛下是仁慈之主,只要不擺在明面上說,他會當做不知道這回事,柳柳是我從鄉間找回來喪夫的女兒。”
“就因此我纔對李思下了狠手,何況她竟然同叛國的人勾結,做下了我這輩子最痛恨的事,叛國我親自教養長大的李思竟然叛國?她狠狠的一巴掌打在我臉上。”
木太妃神色悽苦,丁柔才明白原來不僅是爲了柳氏報仇,木太妃養出了爲了爭寵陷害就叛國的李思,這可能比殺了她還讓她痛苦,丁柔拍了拍她的手臂,“世事難料,您別放在心上了。”
“我每日以清水爲食,不是因爲心疼李思,我自認沒什麼對不起她的地方,柳柳回來後我是對她多關愛了一些,但對李思我還是有善意的,我給她張羅親事,給她一份優厚的嫁妝,齊家有皇室血統,我如何能讓李思上族譜?得郡主的冊封?陛下也不會看着我胡鬧。”
丁柔反倒不知道怎麼說,穿越夫妻又比旁人身份高到哪去?在此時講人與人平等顯然不現實,當今陛下同安國夫人雖然是他們的兒女,但卻也被傳統禮教,天綱倫常緊緊的束縛住,如果稍有改良,皇位也不見得能安穩。
太祖帝后便是想到了這一點,才用了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在江南,兩廣一帶商業繁榮,蘊含着資本主義萌芽,只要大秦帝國不重複歷史上大明的閉關鎖國,最後被蠻夷所滅,必然會走向另一條路,尤其是他們將大秦的四周番邦屬國給滅得差不多,在朝鮮,日本等地都有駐軍,並且進行洗腦教育,起碼保證了邊疆的安穩。
木太妃不知道丁柔想遠去了,還以爲她在聽自己說話,嘆息道:“李思能勾結叛國賊子,是因爲我的信任,張將軍戰死那場戰爭,一萬的士兵損傷,她早就知道,卻不告訴我,我如何面對往死的英魂?”
丁柔勸道:“死者已矣,他們不會怪你,畢竟叛國得不是您,錯已經鑄成,儘量彌補就是了,你自罰自己,熬壞了身子,先不說表哥和母親會不會擔心,您就放心北疆?放心還沒傳承下去的兵法?皇家軍事學院剛剛落成,您還沒給大秦將領上過課,真病倒了,這些都做不了。”
“小柔。”
“嗯?”
“你…你能不能跟着我?”木太妃說道。
丁柔想了想,跟着木太妃的好處不言而喻,繼承了木太妃衣鉢自然有能力改變一些大事,證明女子不弱於男人,想起來很激動,但丁柔搖頭說:“我會隨着他外放離開京,外祖母,我雖然懂得一些道理,在您眼裡是可造之材,但是我不是您,我更想着平安喜樂的過一輩子,魚和熊掌我選做一個合格的妻子,慈愛的母親。”
木太妃眼裡閃過可惜,丁柔笑着說:“輔佐夫君爲國盡忠,我未嘗不能做到,您走得是一條道路,除了您之外無人能走通這條路,即便您將一切交給我,我也走不通,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總有龍歸大海之時,無論哪位皇子登基爲帝,他們都不是陛下。何況挑戰世俗規矩,我沒您同太祖皇后的機遇,更沒您的韌性。”
丁柔比木太妃自私得多,也畏懼於犧牲,如果國難當頭丁柔可能會做到木太妃所爲,但現在她所處的大秦帝國是這個時空最強大富饒的國家,雖然有弊病,但離國難當頭還很遠。
“外祖母不必爲我惋惜,你我走得是兩條路,我除了能得到一生幸福之外,可能還有另外的收穫,也許等我同尹承善回京後,您會明白殊途同歸。
木太妃眼睛閃了閃,欣慰的笑了:“我等着你們回京。”
“母親,小柔。”
柳氏端着托盤走進來,丁柔蹭的一下站起來,幾步上前將托盤拿過來,不放心的說:“茶水這麼燙,你一旦拿不穩燙到了呢?往後這些事,交給奴婢去做,她們做習慣了,總比您做安全一些。”
柳氏笑着說:“我聽小柔的。”
木太妃愣神後,對丁柔搖了搖頭,她是真的孝順柳柳,一點點的危險都不想讓她承擔,“你養了個好女兒。”
木太妃喝着女兒泡得茶外孫女親自倒入茶杯裡的茶水,柳氏笑吟吟的道:“她不也是您的好外孫女?”
還是可惜了,如果她當初早一點認同丁柔,不顧忌丁柔庶出的身份,是不是丁柔同孫子能有個不一樣的結果?她堅信的嫡庶之道,毀了最適合做信陽王王妃的人選,也讓孫子爲情所傷。
木太妃揉了揉腦袋,悔不當初,如果她早一點醒悟,齊恆還有爭取的機會,如今說什麼都遲了,丁柔般配尹承善也好,看看丁柔如何同她殊路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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