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濛濛的,地上的人們只覺得身處一個蒸籠,悶熱的厲害。
風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了下來,沒有了這流動的空氣,地上的人汗水止不住的流淌。
平原縣。
周遭的村鎮百姓走的走入城的入城,程毅將方圓幾十裡的肅清一空,大量的物資被收攏到了平原縣城裡,堅壁清野。
打仗都是如此。
如果將戰爭看做是一個手持兵刃的人的話,那參與在其中的將士頂多只能算是一併兵刃,而糧草,纔是擔任着‘人’的這一角色。
我方糧多,那便是我方纔有優勢。
敵方糧少,那敵方便天然處在劣勢。
城牆上,手持長槍長矛巡視的士兵們已是汗流浹背,身上那件用來保障生命安全的甲冑,如今更像是一件沉重的負擔。
但他們也不敢卸甲,因爲正如前面所說的一樣,這是保障他們生命安全的。
至於悶熱,只能是挺着。
“這雨咋還不下啊,真的是要把人給熱死了。”
漢軍中,抱怨的聲音不時的響起。
而老天彷彿也聽到了他們的抱怨,忽然的。
成片的雨水開始從天空之上傾瀉下來。
嘩啦啦的,將旗軍旗令旗在雨水的浸透下貼在了旗杆上不在搖擺。
而守城的士卒們此刻也感受到了一絲透人心脾的涼爽。
“準備薑湯給巡邏的將士驅寒,讓其餘城牆上的士卒避雨。”
“諾。”
看着傾盆而下的大雨,程毅吩咐着手底下的人。
這雨下的好,也下的不好。
無論是冷還是熱,都會降低手底下人的戰鬥能力,雖然這場雨將將士們心中的煩悶一掃而空,但是雨過天晴後,萬一有感受風寒的將士,那對整支大軍來說也是一場災難。
平原縣百里外。
正在行軍的虎蹲軍以及羆玄軍此刻也停了下來。
軍伍中配備着能夠勘探天氣的風師,他們收到了前頭的命令,將車馬上的器械都用雨布給遮蓋了起來,並且臨時紮起了避雨蓬。
這些刷過桐油的布匹雖然沉重,但卻是虎蹲軍必須要帶的軍備之一,其重要程度,甚至超過了虎蹲軍將士們隨身攜帶的近戰兵刃。
失去近戰能力對虎蹲軍並不致命,但若是因爲雨水而損失了火炮,那纔是對虎蹲軍的滅頂之災。
無數個避雨棚拔地而起,而雨水也如風師所言朝着他們這邊傾瀉而下。
雨棚下,熊羆看了看隨身攜帶的輿圖,對着身旁的虎蹲校尉趙玄機道。
“玄機老弟,我們離平原縣應當沒有多遠了,你看要不要派出哨騎確認一下平原縣的確切位置?”
雖然趙玄機如今只是虎蹲軍校尉,但熊羆卻絲毫沒有輕視之情。
虎蹲軍有些特殊,從軍職上來講,趙玄機的校尉身份比得上他的一軍主將身份。
這是因爲,虎蹲軍從建軍的那天起,其主將便只有一人,那便是他們的君上,張啓。
對於這支超越了時代的軍隊,張啓是不會讓他有任何自主的機會的。
“熊將軍決議便可,此戰虎蹲軍將士會全權配合羆玄軍行動。”
趙玄機謙虛的拱手回道。
熊羆呵呵笑了兩聲,沒敢再去拍他的肩膀,轉頭吩咐了下去。
幾騎冒雨而出,前往了平原縣的大致方向,開始探查敵情。
等到風停雨歇,這些前去探查的哨騎才帶着渾身的雨水回到了紮營點。
剛到地方,熊羆也沒急着讓他們覆命,而是讓他們換了一身衣物,喝了點薑湯後纔開始了問話。
“可有明確方向?”
幾騎哨騎中一人點頭,攤開了放在馬車架上的輿圖,指着其中一點說道:“回稟將軍,我等的方向沒有問題,繼續直行百里便可抵達平原縣北城門。”
“百里.也快了,按照我們如今的行軍速度,五天之內便可抵達。”
“千乘方向的太平軍可有動作?”
哨騎們搖頭。
“看來他們在等我們的動作。”
“那好,爾等下去休憩,來人,傳信前往千乘,六日之後,集攻平原縣!”
“諾!”
——
“君上,渤海方向三日前傳來的密信。”
雁門郡。
張啓正伏於案首批改着近段時間從山海城傳來的公務。
一道身影從暗處走出,半跪在他的身前,雙手呈着一封牛皮紙包裹,漆印完整的信封。
他隨手結果,用匕首拆開了漆印,拿出了其中的信紙。
一番閱覽,張啓頷首。
“虎蹲兩軍也快抵達平原縣了,等那邊戰火一響,我們這邊也該兵出雁門了。”
“糧道走到哪了?”
“已走出百里,沿途糧點建設五座。”
“嗯,讓遊弈軍繼續護衛,再走百里便停下。”
密探拱手。
“長安方向近些時間可有情報傳回?”
張啓將信件用燭火點燃,丟棄在了銅盆之中問道。
“暫無,不過卑下已派出三位虛線密探前往,做好了隨時接應陽神撤退的準備。”
“好,追加一道密令與陽神,讓他不必再傳宮中情報出來,一切以保全自身爲主。”
“諾!”
身影拱手起身隱匿進了黑暗之中。
而案首之前,張啓拉下了右牆上的卷軸輿圖。
“下中嶺直取馬邑,過婁煩掌握太原,上黨.呵,足夠了,黃河東北部盡在掌控,接下來提心吊膽的人就不是我了。”
——
長安。
未央宮。
三十多歲的帝王正值壯年,但如今的劉徹卻是有些枯槁。
北地三十萬漢軍已經有兩個多月沒有傳回任何消息了。
他心裡的不安感已經達到了自登基以來的最高。
“該死!”
煩悶的情緒淤積在心中,近段時間劉徹已經有些喜怒無常了。
宮中的女仕太監被無故打殺了十幾個。
“陛下,喝點安神湯吧,您太過勞累了。”
一席白衣神似謫仙人的桑陽端着一個木盤而來。
如今在宮中,他被特許了可以着常服。
看見桑陽,劉徹的眉間的煩悶消散了少許。
眼前的這個男人是他這段時間裡唯一的慰藉,他給他帶來的寬慰甚至超過了後宮的那些妃嬪。 “桑卿.”
劉徹攬住了桑陽的腰肢讓他坐在了自己的身側,碗中褐色的湯藥,被他一飲而盡。
也許是心理上慰藉,劉徹的眉頭舒緩了下去,桑陽側着身子,手指揉捏着他的太陽穴。
合適的力道讓劉徹舒適,漸漸地,他有了些許的睏意。
頭枕在了桑陽的膝間,閉上了眼睛:“朕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桑陽的神情沒有絲毫的變化,依舊是那般的淡泊如水,只不過他的雙眸最深處,那一抹厭惡轉瞬即逝。
揮了揮手,桑陽讓侍奉在未央宮中的太監以及宮女們下去。
早就膽戰心驚的他們如蒙大赦般的退下,眼中盡是對桑陽的感恩之情。
劉徹睡着,桑陽接手批閱起了桌案上的奏摺,作爲劉徹的侍中,今後的內朝大臣,他每日做的便是這些,而且,他做的還很好,朝中不少大臣都朝他拋出過橄欖枝,只不過桑陽沒有任何理會。
在宮內,只要劉徹還在皇帝位置上坐着,那他便不需要迎合任何一位大臣。
也不知過了多久。
劉徹悠然的醒來,睜眼的第一眼便是那張完美到無法挑剔的面龐。
“桑卿.”
短暫的休憩讓劉徹渾身只覺得神清氣爽,他輕喚了一聲,桑陽的眼睛低垂了下去,四目相對。
“陛下您醒了。”
“嗯。”
坐起身,劉徹看着桑陽手中的筆以及堆放在一旁已經批閱好等待加印的奏摺,雙眸中浮現了一抹欣慰。
沒想到曾經那個用全部身家換取長子入宮的桑家給了他這般大的驚喜。
才情,智謀,桑陽都在常人之上。
如今更是成了他的重要臂膀。
“剩下的朕來吧。”
“臣去爲陛下烹茶。”
夜。
桑陽回到了自己的住所,今晚劉徹並沒有留宿他這,這讓他的心裡輕鬆了些許。
燭火點燃,桑陽習慣性的看了一眼門框處。
一點毫不起眼的墨滴讓他心有明悟。
回到臥房,掀開牀鋪之下的地磚,一個小紙團被擠壓的扁平。
他小心的拿了出來撫平,上面只有幾道常人無法看懂的符號,而桑陽卻在其中看的明白。
‘隱匿自身,等候轉移。’
這是家裡送來的信。
寥寥幾字,卻讓平日裡很少出現表情波動的桑陽差點啼哭出聲。
他竭力按捺住了心緒,將紙團用燭火焚燒,地磚歸位,平靜的躺回在了牀上。
入睡,今晚的桑陽睡得格外的踏實。
他坐了一個夢,夢裡浮現的盡是遼寧城的各處景象。
——
“吼——!”
山林間響起野獸的怒吼。
一支刁鑽的羽箭從暗處射出,噗呲一聲精準的命中了猛獸的右眼。
受痛,猛獸的怒吼更爲的狂躁,但是奈何,左後腿上的捕獸夾卻讓它的動作變得異常的遲緩。
而那一箭射出後,林間便再無其他聲響。
漸漸地,怒吼中的野獸沒了生息,軟倒在了地上,胸膛不再起伏。
“厲害啊甲哥,這一箭都比得上鷹擊軍裡的神射手了,漂亮!”
待的野獸不再有聲響。
遠處的樹上,一名獵人打扮的年輕人出聲大呼道。
而在樹下,灌木叢中,霍去病持弓走出。
他沒有去看倒在地上的野獸,而是不停的翻看着手中的弓箭。
從領到自己的巡山獵人套裝以後,霍去病的眼睛就沒有從獵弓上下來過。
不同於以往他所熟知的弓身,不理解其上的裝置,儘管試過這弓的力道,但真的用它射向猛獸的時候,他才清晰的感知到此弓的厲害。
看向猛獸眼中的箭矢,又看了看手裡的弓箭,霍去病吸了口涼氣,將其揹回到了肩上。
“下來吧,去把馬牽過來,今天也差不多了。”
“好嘞。”
樹上的獵人下了樹,前去牽放在遠處的馬。
他們這些巡山獵人每組兩人,在山林間劃分了區域,這大興安嶺南麓支脈如今便是由他兩人負責。
其主要職責便是獵殺山林中的虎豹豺狼,以免讓居住在附近的伐木工人,以及百姓遭受它們的襲擊。
其實經過了這麼些年的發展,靠近山外這邊的野獸數量早已稀少,但這架不住整個大興安嶺中的野獸種羣數量繁盛,幾乎是每年,都有從大興安嶺深處走出的野獸。
久而久之,曾經那批通過捕獵填補遼地肉食儲備的獵人們便成爲了一種新的職業,專門用來獵殺這些危險的猛獸。
霍去病抽出腰間的匕首走向倒地的猛獸,匕首扎進胸膛心臟處以後,他這才抽出了野獸眼中的箭矢。
“甲哥,我回來了。”
前去牽馬的獵人此刻也牽着兩匹馬走了過來,馬背上,此刻還有幾隻山雞的屍體。
除了獵捕野獸外,巡山獵人們也會捕獵一些小型的獵物,這算的上是他們的工作福利之一,只要不是濫殺,一般也沒有人管。
“嚯,好大的灰狼啊,這不是本地的狼種,這更像是從北邊那羣牧鹿人所飼養的雪橇犬。”
跟霍去病搭檔的獵人要比霍去病更加了解山林間的野獸。
他到了近前幾乎一眼就認出了今日他們獵殺的這支灰狼不屬於當地常見的狼種。
“有問題?”
霍去病問了一聲。
“有啊,但也不大,上報畜牧司就成。”
與霍去病搭檔的獵人性格稍顯跳脫,比起沉穩的獵人他更像是個活躍的探險家。
“要帶回城?”
霍去病將抽出的箭矢插回箭袋,與年輕的獵人合力將狼屍擡到了馬背上。
“看樣子要的喔,狼是羣居動物,這裡有一隻那就代表着林間可能出現了狼羣,這對畜牧場以及山下的大家都有一定的危險。”
“而且這狼的塊頭這麼大,食量肯定小不了,說不定現在它們已經盯上了山下草場裡的牛羊。”
幫上繩索,獵人說道。
“嗯。”
雖然年輕獵人被霍去病的武藝射術折服,但論巡山獵人常識,霍去病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比不上眼前這個跳脫的年輕獵人。
他聽從獵人的意見,兩人翻身上馬,朝着山外走去。
等下了山,他們去山下的村子告知了村衛兵提防可能出現的狼羣后,便快馬往遼寧城外的畜牧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