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眼裡,魔法難道僅僅只是殺戮和破壞的工具嗎?”杜蓬這樣問道。
“仔細想想的話,這種說法好像有些狹隘。”領主大人託着下巴稍加思索,“其實魔法在許多方面都能有作用。”
他畢竟見過實例,高山堡培育納西水仙,可不就是藉助土壤肥沃術的效果才成功。
貝德里克不着痕跡地給李察豎起個大拇指。
“對啊。”涉及到理念,這個胖乎乎一團和氣的魔法師第一次正襟危坐,表情也終於嚴肅起來。
他放下茶杯,看着李察沉聲問道:“如果只是把魔法用於殺戮和破壞,那何止是狹隘,簡直是對元素本質的扭曲。我始終堅信:魔法和元素的存在,以及那些最聰明的頭腦,應該讓我們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而不是更糟糕。”
“魔法原本可以造福更多人——在夏天帶來清涼,給冬天送去溫暖,讓乾旱消失,使洪水消退。”杜蓬的臉色沉痛到難以形容,“但現實卻是,魔法師們執着於使用結構越來越精妙的法術,製造越來越多的鮮血和死亡。”
“很偉大的理念。”李察肅然起敬。
曾經有位哲人說過,唯有頭頂的星空和胸中的道德可以震撼人心。他在這個胖老頭身上看到了後者,那是對弱小的憐憫和同情。
雖然他本人自問下輩子也達不到這樣的境界,但不妨礙領主大人對此心生敬意。
“我們魔法師,不該是雙手沾滿鮮血的劊子手。平民們談論起魔法師,也不該是畏懼多於尊敬。”杜蓬搖頭苦笑,“每一個魔法師都應該對這種現狀感到羞愧,也許我沒辦法改變這個世界,但我至少可以改變自己。”
“從我成爲魔法學徒的那天起,我就發誓,永遠不會學習任何一個殺傷型法術,也絕不會用我掌握的元素奧秘傷害任何一個生命。”
李察搖搖頭,終究是無法認同。
如果一個極端是錯誤的,那也不代表另一個相反的極端就正確。
在他看來,如今完全把魔法當成破壞工具的主流肯定有失偏頗,但杜蓬試圖完全摒棄殺傷性的理念也同樣有過於理想化的毛病。
“據我所知,有個叫做重農學派的古代魔法學派,似乎抱有和您很相似的理念。”領主大人微微一笑,“可是沒有武力保衛的理念,比草紙還要蒼白無力,最後落得所有成員或死或逃。這個世道,得先活下去纔有道理可講。”
杜蓬大師也是個妙人,嘿嘿一笑端起茶杯,“也許吧,可我努力修煉成魔導師,就是爲了在世道面前有一點任性的權利。”
“大師,您怎麼突然說起這些。”眼看這倆人有點針鋒相對的架勢,貝德里克趕忙從中間插科打諢。
“自從看到他給那個小孩塞金幣,我就認定李察心底一定還有一塊柔軟的地方,讓他能體恤到別人的痛苦。”胖老頭笑眯眯的,“而且我感覺,這些東西他多少能聽進去,也算沒白費一番口舌。”
“我?善良?”李察哈哈大笑,無限輕狂。
“接受自己內心還有一份善良存在,對你來說很困難嗎?”杜蓬大師啞然失笑。
“他可能是怕手下敗將死不瞑目”貝德里克抓緊機會損人。
杜蓬大師拍拍手掌,水壺飛過來給他們續上茶水,“好了,不談這些了。你剛纔想問什麼來着,使節團的成員對吧?”
“對。”領主大人點點頭。
剛纔話題被這老頭帶的越跑越騙,都差點忘記來是幹嘛的了。
“使節團成員很多,不過大部分都是無關緊要的邊緣角色,我就算說了你肯定也懶得記。”杜蓬大師把茶杯連帶托盤放在自己肚腩上,“你只要記住這麼幾個關鍵人物就好——首席特使暫定由施密特親王擔任,那是個很老成持重的人物。”
“次席特使由光明教會龐貝地區大主教保羅擔任。”
“看來咱們這邊很有誠意啊。”李察不由感慨。
光明教會雖然已經正式進駐龐貝,但屁股都還沒來得及捂熱乎,和王室說到底還關係還比較生分。
在這種情況下,官方依然決定由地區主教擔任次席特使,本身就代表着一種態度。
“沒錯,陛下確實很有誠意。”杜蓬大師點點頭,“還有一位重要人物,因爲據說斯圖亞特那位陛下要親自出席,所以我們這邊也決定派出一位王室代表。這個人就是……”
這個胖老頭伸出一根手指,猛地指向在座某位客人的鼻尖,大聲說道:“貝德里克王儲殿下!”
後者原本正在美滋滋地喝茶,聽到這句話顯然大大出乎意料,頓時沒忍住開始猛烈噴射。
還好胖老頭早有準備,掏出魔杖一點,漫天飛舞的水星瞬間消弭無形。
“我怎麼不知道?”貝德里克也顧不得收拾狼藉,忙不迭問道。
“廢話。”杜蓬大師無奈地笑了,“這個決定是今晨陛下剛下達的,宮廷侍衛找了你一上午都沒見人影,你怎麼可能知道。”
他也不管貝德里克怎樣捶胸頓足,扭頭又對李察接着說道:“年輕人,你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這場調停可能會複雜到超乎想象,完全可以當做一場苦戰來看。”
“爲什麼這麼說?”領主大人眉頭皺緊了。
這場調停對他來說還挺重要,因爲結果決定的戰爭還是和平,將會直接影響高山堡。
聽這個意思,顯然不是太樂觀。
“因爲這場談判會有四方參與。”胖老頭一根根掰着手指,“斯圖亞特、龐貝、聖荷西還有聖光教會,各自心思都不同,本身就已經很複雜了。”
“再加上咱們龐貝是叛逆者尼祿的後人,而斯圖亞特跟聖荷西都自詡古人類帝國正統後裔,傳統上一直互相不對付。”
“那您有什麼建議嗎?”領主大人問道。
“儘可能積極發揮作用。”杜蓬大師摸着自己的雙層下巴,“施密特親王雖然很老成持重,幾乎不可能犯什麼錯誤。但如果局勢不妙,也最好別指望能靠他搬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