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誇張地講,哪怕以高山堡今時今日的地位和名望。一位魔導師的來臨,仍然足以使整個領主大廳蓬蓽生輝,這是人類最頂尖智慧所應該得到的尊重,和諂媚沒有半點關係。
當晚,高山堡舉行了盛大的宴會。半身人廚師拿出了最高水準,醇正的矮人麥酒流水一樣消耗。
杜蓬喝多了之後話就有點多,拉着領主大人絮絮叨叨了很多有的沒的。說他要去半獸人王國接朋友的孩子,又說他那個朋友叫萊因哈特。
後來乾脆靠在椅子上就鼾聲四起,讓人哭笑不得。
主客醉倒,這場宴會自然沒有了繼續的意義,就此停下。
李察揮手招過來幾個兔人男僕,讓他們把杜蓬擡回房間睡覺。他從大飯廳裡出來,倒是難得有閒心,自己一個人兩手插兜漫無目的地四處瞎逛消食。
夜已深,很是靜謐。腳步聲在道路上漸次響起,無人打攪。
幕色籠罩下的高山堡很安詳,園地上大片苦荊花正開得茂盛,散發着淡淡幽香。丘陵腳下,居民區裡的燈火已經悉數,想必早已進入夢鄉。更遠方,熔煉爐日夜不休的火光,在黑暗背景中顯得尤爲矚目。
短短不過幾年間,當初一窮二白的開拓領,如今已是好大一番局面,亦讓無數人的命運因此而改變。
在這空明如水的夜色中,見此情睹此景,如果但凡有那麼幾分雅興的話,很容易產生感慨那是一定的。
而李察無疑就是那個有雅興的人——“日,老子可真是英明神武。”
一聲唱喝打破寧靜,驚起幾隻走地麻雀。始作俑者還渾然不覺,尤嫌不足地大笑三聲。
“頭兒。”幾個隱匿在陰影中的護衛突然出聲,把沉浸在自我吹捧衝不能自拔的領主大人嚇了一跳,也尬了一挑。
“哦,是你們啊。”領主大人瞥了一眼,發現自己居然好巧不巧走到伊麗莎白的囚室外,若無其事地咳嗽一聲,“大夥都沒有放鬆警惕,很好。
對於這個天字第一號在押犯,只要智力方面不存在嚴重缺陷,就絕不可能不嚴加提防。
李察也許算不上什麼聰明人,但至少也不是弱智。因此自從來到高山堡,伊麗莎白受到的就是頂格羈押待遇。
牆壁和屋頂地板都加裝鋼筋的單人囚室、雙手雙腳共計五十磅重的鐐銬、掐秒計算的日常放風時間。還有隨時保持十人以上規模的守衛,有一個算一個都是系統頂級兵,連魔紋精鋼武器也會優先供給他們。
總之,就憑伊麗莎白現在普通人水平的力量,這是絕對無法逃脫的樊籠。
“我進去看看。”李察走到門前,示意守衛給他開鎖。
厚重的鋼門緩緩滑開,潤滑良好的軸承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單人囚室籠罩在牛油蠟燭的光芒下,伊麗莎白穿着睡衣坐在桌前,略茫然地看着李察。
她正在翻一本畫冊,大概沒想到會有人進來。領主大人隱約看到好像是給孩童的啓蒙讀物,不是英雄傳說就是民間故事。
那盆從遲暮森林一路帶來的黃花擺在唯一的換氣窗上,很茁壯。
“你什麼時候能給我自由?”還沒等李察說話,伊麗莎白搶先問道。
“這個問題你壓根就不應該問。”領主大人戀戀不捨地盯着看了一會,才故作姿態道,“另外你可以先把領口往上拉拉。”
一陣鎖鏈碰撞的響聲,伊麗莎白用戴着鐐銬的手緊緊捂着睡衣領口。
“愛哭包,你應該多想想怎麼充實自己的囚犯生涯,至於自由——”李察兩手一攤,一臉愛莫能助的神色,“抱歉,那玩意太奢侈了。”
“爲什麼?”伊麗莎白的聲音還很平靜,但拳頭卻攥得結結實實,不自覺把手肘下面的書頁蹭得一片皺褶。
這個小細節讓領主大人立刻警覺起來——她的性格明顯在逐漸朝應有的模樣恢復。
不久前,只要一聲厲喝就能輕易把這個異類美人嚇得淚眼滂沱,如果再斥責幾句簡直當場昏厥給你看。
到現在纔多大點功夫!她就已經初步擺脫軟弱,找回些和精神本源一起丟失掉的勇氣,敢於當面反問“爲什麼”。
本源的損失本身想補回來沒那麼容易,但損失本源帶來的部分後遺症,卻在逐漸癒合。
如果伊麗莎白始終維持在那副愛哭包模樣上,李察沒準可以開放一定限度的自由。但只要她開始恢復,這事就沒商量,一丁點都沒有!
畢竟危險程度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生命形式特殊到僅此一例,再也沒有同類可供參考,誰也不敢打包票說穩吃她。
“哪怕巔峰時的我,也遠不是你對手。何況即便我能回血池補足本源,只要你不幫忙,就再也沒可能穿過空間裂隙來到這個世界了不是嗎?”伊麗莎白大概不知道,正是自己的表現,關上了自己通往自由的門。
“我說了,不、可、能!”李察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忽然微微一笑。
他伸手勾起伊麗莎白的下巴,迎面而來的目光倔強而憤怒,“美人兒,本人誠摯建議你放風的時候多運動運動。嘖嘖,才幾天,下巴上就有肉了。”
這張曾經如古典雕塑般完美的臉,現在居然稍微有點嬰兒肥。
和其他地方的種種殘酷手段相比,高山堡對待俘虜要文明得多,起碼伙食還可以——尤其對從沒享受過什麼叫文明的伊麗莎白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