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裡,桌椅圍繞着一個圓心環形擺設。
熟客只要看到這種佈局,就知道是吟遊詩人來賣藝。好歹付上幾個銅子再買杯麥酒,即可留下來聽幾段故事消磨時間,是坊間最便宜實惠的娛樂活動。
只憑一把三絃琴傍身就可以養家餬口,吟遊詩人的巧嘴當然很了不得。
他們一向只說緊貼潮流的題材,以期能儘可能引發觀衆興趣。比如最近,“諸王齊心討伐亡靈”的戲碼肯定最火,無論男女老少都喜歡聽。
但眼前這個綠頭髮的吟遊詩人稍有點別具匠心,也許隱約意識到公衆都有窺探大人物隱私的陰暗心理,乾脆講起那位荒野開拓領主的花邊緋聞先熱熱場。
三分之一的傳聞,三分之一的附會,再加上三分之一的胡編亂造,果然抓住了聽衆們的心。
正主就在現場角落裡,不但沒什麼表示,反而樂呵呵地打賞過去十幾枚銀幣。
酒館裡多半都是手頭不寬裕的窮漢,很難得能遇到用銀幣的豪客。於是那綠頭髮吟遊詩人愈發賣力,說起來更是活靈活現,指望能掙出這個月的生活費。
“你不生氣嗎?”薇拉皺着眉頭,憤憤不平地問道。
“生氣?我什麼身份,至於跟這種癟三計較?”領主大人不禁莞爾。
他們這一對在酒館這樣魚龍混雜的地方也算比較顯眼了,畢竟男的英武女的俊美。不是沒有喝了兩杯貓尿就壯膽的慫人想來調笑兩句,只是還沒來得及張口就被德古拉勒着脖子拖到後巷解決。
“酒館這種地方,既然來了就不好拿捏身份的。”保羅主教穿着紅色立領對襟外套,帶着棕色軟帽,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富家紳士。
“大夥可曾知道,那爲領主其實還喜好男風!”綠頭髮可能是還想把氣氛搞得更熱烈些,突然來了句語不驚人死不休。
李察端着麥酒杯,臉上輕鬆的笑容瞬間凝固。
“靠,你自己找死,怨不得別人。”岡瑟猛地站起來,黑熊般壯碩的身軀竟然讓酒館顯得十分逼仄。
他一路橫趟過去,撞翻沿途桌椅。伸手掐住綠頭髮的脖子,二話不說往後巷拖去。
雞仔似的吟遊詩人大腿還沒他胳膊粗,焉能反抗得了。三絃琴掉在地上,連叫喚也叫喚不出一聲。
酒館裡其他客人早就看出這一桌大概身份不凡。之前還能裝不知道,現在可不敢繼續留在這是非之地,頓時跑了個乾淨。
只剩下酒保還在櫃檯後瑟瑟發抖。
“薇拉,你說切赫裡牧師已經晉升聆恩級,休息過後馬上就要來科倫?”保羅主教擺弄着一件扁圓柱形狀的鍊金裝備。
這是靜默結界發生器,能隔絕結界內外的聲音交流,非常神奇。裡面聽不見外面、外面也聽不見裡面,很適合談論機密時用來防備隔牆有耳。
“是啊。”小修女不動聲色地點點頭。
李察心裡不斷感慨果然漂亮女人都會騙人,按理說薇拉以前應該沒什麼說謊經驗,眼下居然也能表現得如此毫無破綻。
果然越是看起來不會說謊的人,騙起人來才越是沒商量。
“我們得感謝切赫裡牧師,如果不是他,真不知道要怎麼處理那些亡靈污染。”領主大人裝模作樣地在胸口劃了個十字,“祝他身體早日康復。”
“李察。”保羅主教輕輕敲打着桌面,“不是我不相信你,只不過你的要求實在很……原諒我這麼說,實在很匪夷所思。”
兩天前,高山堡領主和貝德里克王儲的全權密使突然一起找上門。他們提出了一個內容很簡單、可意味很深長的要求——請聖光教會和龐貝軍部保持一致,共同配合李察的行動。
實際上保羅主教說匪夷所思已經是足夠客氣,換任何一個人處在他的位置上,百分百會認定自己碰上兩個瘋子!
要知道,面對這次規模空前的亡靈災禍,調集的各方面力量可不是一般龐大。
這麼龐大的力量,要拿去配合高山堡。就好像有了幾粒胡椒,要拿一整塊牛排去做配菜一樣。
“我也知道聽起來是離譜了一點。”李察放下麥酒杯,目光炯炯地盯着對方,“但是相信我,這次亡靈事件的重要性,可能遠超過你們所有所有人的想象極限!”
那雙眸子精光閃爍、宛如鋒刀利劍般銳不可當,讓保羅主教也不由微微偏頭躲避。
“但是你又不能告訴我爲什麼,對嗎?”
“對。”李察重新端起酒杯慢慢呷,眼神也隨之平靜,“關於這點,請您原諒我。”
具體原因他甚至沒告訴過貝德里克,但對方几乎沒猶豫就選擇相信,讓領主大人不禁爲這份信任感動。
捫心自問要是反過來的話,他可未必能下這麼大決心。
“英格瑪大師知道嗎?”
保羅所說的英格瑪是前斯圖亞特魔導師,據說就算在魔導師裡也算極其出色的那種。故國徹底覆滅後和幾位大師牽頭組建法師自由聯邦,如今擔任首席圓桌法師職務。
圓桌會議是法師自由聯邦的最高權力會議,因此首席圓桌法師就相當於最高領導人。
“也不知道。”李察說道。
“只要龐貝和聖光教會能達成一致,到時候完全可以用約定協同進攻時間來約束他們。至於聖荷西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國家,根本連通知也用不着通知。那些人都等着坐山觀虎鬥,派來的援兵太有限,無足輕重。”
保羅主教沉默了好一會,纔開口說道:“其實如果各國真正能聯合起來,以整個人類世界的力量,應對亡靈根本不存在任何問題。”
“大白天就別做夢了,那根本不可能。”領主大人使勁一揮手,不屑地嗤笑一聲。
他這幾天走街串巷打探消息,局勢看得很清楚。也就龐貝和法師自由聯邦兩家直接和亡靈接壤,表現得最積極也最主動。
至於其他國家——不得不承認當初寥拉的話確實有道理——基本抱着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
喊兩句口號再少許派來一點不痛不癢的援兵,就算面子上能應付過去,甚至不乏幸災樂禍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