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時分,稀疏的星星掛在天際,空氣還十分涼爽。
車輪碾着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飛速轉動,沿街邊路燈指引駛向王宮。
當最終馭馬停下腳步時,太陽還沒出來。
但一片天光黯淡中,已經隱約能看到周圍停着不少做工極盡精美的華貴馬車,沿着牙石一字排開。
上過不知多少遍清漆的木板亮得能映出人影,連車伕也衣冠整齊帶着白手套一絲不苟,透着一股矜持的勁頭。如果對紋章學稍有研究,不難發現幾乎全是龐貝有名有姓的大貴族。
領主大人很驕傲地發現,即便在這片無形較量的鬥富現場,他的座駕也堪稱首屈一指。主要是鎏金用料太過於紮實,以至於在路燈照耀下燁燁生輝幾乎能閃瞎人眼。
“親愛的伊麗莎白小姐。”他裝模作樣地伸出一條胳膊給愛哭包挽着,倒真有那麼幾分器宇軒昂。
“等下我。”夜玉邁着小碎步從後面追上來。
按照既定流程,貝德里克得先接見國內大貴族,然後在各國賓客的見證下完成加冕,最後乘馬車巡遊接受拂裡士平民、商人以及小貴族的歡呼。
這一天將會以一場盛大的晚宴宣告終結,成爲十年後還會被人偶爾唸叨起來的社交盛會。
與此同時,整個拂裡士城乃至整個龐貝,都會爲新王舉行盛大的慶祝儀式。
李察在侍者指引下走進貴族們臨時休息的偏廳,剛準備打招呼,迎面就是一片層次豐富、力度飽滿的倒抽冷氣聲,硬生生把他話全都給憋了回去。
在場衆人有一個算一個,基本上都是有名有姓的高級貴族和他們帶來的女伴,按理說也都是見多識廣的主,想在他們臉上看到太震驚乃至失態的表情無異於癡人說夢。
但當親眼看到伊麗莎白那完美到不應該出現在人間的容顏,他們還是不由得深深爲之震驚。這純粹是欣賞美的本能在作祟,任何智慧生命都沒法免俗!
此其一。
還沒等他們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夜玉又緊跟着登場。
很多人就算沒親眼見過傳說中的太古龍夜玉,也仍舊能從額上犄角和一頭黑髮辨認出她的身份。這份震驚源自對頂級強者的敬仰,畢竟絕對武力就近乎等於絕對真理,同樣很難免俗。
此其二。
最最關鍵之處在於,李察一手挽着伊麗莎白,而腦袋後面一圈脈輪的光芒又太耀眼以至於完全無法忽視!
——這些大貴族見識可比一般人豐富太多太多,即便非常生僻的知識也往往有所涉獵。一眼就認出這是契闊同心說光脈,再加上額角上的生命符印,幾乎可以等同看做和太古龍有婚約在身。
這傢伙挽着個曠古爍今的絕色也就罷了,居然還敢光明正大當着夜玉的面。當着夜玉的面也就罷了,居然還能活蹦亂跳沒缺胳膊少腿。
只能說明人不是一般狂、膽不是一般肥、命不是一般硬、本領不是一般彪炳、性情不是一般貪婪!
甚至還需要極爲豐富的想象力——因爲對於一般凡夫俗子來說,眼前這一幕屬於做夢都不敢想的範疇。
縱然個個地位不俗,衆人也還是不禁肅然起敬,看向高山堡領主的目光裡羨灩和嫉妒並存。偶爾響起幾聲吃痛,那是他們夫人實在看不下去掐了自己丈夫一把。
“索倫!”領主大人在一屋子生面孔裡掃了一圈難得找到個熟人,很興奮地打了個招呼。
他當初剛到東北行省準備開拓事業的時候,這位貴族苑苑長可沒少給他行方便。
“李察。”索倫走過來,上下掃了他一眼,“待會記得把空間戒指摘了。”
“怎麼?”領主大人正戴着的這個戒指,到手之後又讓工匠用純銀稍作過僞裝,不那麼容易看出是前斯圖亞特王室珍藏。
不過那鴿子蛋般碩大純淨的空間秘水晶,只要有眼睛都能看出來珍貴異常。
“今天一整天,王宮裡都會開啓元素擾亂法陣。空間裝備對元素穩定性要求特別高,戴着也不能用。”索倫說道,“所以大家都會乾脆摘下來,算是種不成文的規矩。”
“嗯。”李察點點頭。
就算平常時候,進王宮也至少要摘除刀劍武器。
現在緊要關頭,管控更嚴苛一點很正常,畢竟誰知道空間戒指裡會裝着什麼危險物品。
內廷僕役提供了非常豐盛的冷餐,李察正好起得晚沒來得及吃早飯,拿起兩份魚肉跟伊麗莎白一人一份。
“諸位,請保持安靜。”宮廷管家戴着滑稽的假髮套走進來,貝德里克緊隨其後。
和國內貴族們的晨會非常簡短,而後就是枯燥的等待。
各國使節得到接近中午纔會進宮,領主大人閒得無聊,拉着夜玉跟伊麗莎白偷偷摸摸玩了半天撲克。
時而跟愛哭包聯橫,把新手太古龍坑得頭昏腦漲。時而又與夜玉合縱,讓伊麗莎白輸得欲哭無淚。
好不容易捱到點,終於等來使節們進宮。
“那是附屬國,那是法師聯邦……怎麼沒見精靈王國的草臺班子。”李察一邊看熱鬧一邊給伊麗莎白科普常識,幸災樂禍地說道,“尖耳朵們不會連觀禮邀請都沒收到吧。”
“那些穿紅衣服的人是從哪裡來的?”
“聖荷西的人,只有他們會穿那麼豔的禮服。”李察說完順嘴發了句牢騷,“我覺得他們那國王是個糊塗蛋。”
“你是指尼奧?爲什麼這麼說?”伊麗莎白沒吭聲,反倒是夜玉好奇發問,“在我印象中,尼奧聰慧非凡又心胸廣闊,是極少數未曾掌握力量卻偏偏讓我不敢輕視的人物。”
“知道嗎,亡靈是全體生者的敵人。可面對即將到來的亡靈之災,這位陛下頗有點關起門來成一統的架勢。”領主大人搖搖頭,冷笑一聲,“光憑這一點,說他是糊塗蛋一點不過分。”
“或許喜好內鬥是你們人類刻進骨子裡的天性,論起在內鬥,可比其他種族都厲害多了。”
夜玉這句話讓李察不由一愣,沉默良久。
他想反駁,又無從開口。畢竟在其他智慧種族看來,人類對內鬥的喜好就像禿子頭頂的蝨蟲一樣明顯,這種看法顯然沒法完全歸結於空穴來風。
“別發呆了,加冕典禮要開始了。”
在龐貝,無論冰雪女神教會時代亦或是聖光教會時代,壓根從來沒有什麼神權高於王權的說法。
所以爲貝德里克戴上黃金王冠的人不是宗教領袖,而是他的血親叔叔、龐貝最重要的文官之一、施密特親王。
宮殿設計十分巧妙,頂上用大片透明玻璃鋪就,讓陽光可以毫無阻礙灑下,匯聚在貝德里克頭頂正上方。
半空中的每一粒飛塵都在折射着光輝,星星點點彷彿流金,恍若傳承數千年的王權在凝聚、昇華。
他的五官隱匿在陰影中看不清楚,顯得分外莊嚴、肅穆、神秘,頗有種天命所歸的氣度。
當然,跟腦袋後面自帶大光圈的高山堡領主相比,還是沒法媲美。
戴上王冠的新王接下來應該巡遊全城,接受拂裡士人民的歡呼。臨登上馬車時,貝德里克卻衆目睽睽下朝李察說道,“我的朋友,請跟我一起迎接鮮花和掌聲。”
領主大人本來正忙着跟夜玉小聲掰扯八卦。
這妞雖然有一副純潔甜美的皮相,但人不可貌相,見聞着實廣闊。連西北總督買了個狐人美女這種事都清楚,小道消息講得繪聲繪色真假難辨,聽得李察臉頰通紅好一陣心潮澎湃。
“哈?”感覺周圍忽然陷入安靜,他一臉莫名所以指着自己鼻子問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