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顧三還沒醒來,趙曉曉便從顧家出來了。
“曉曉,你等會,我送你。”顧忠生披了一件大衣出來,手裡還拿着一個手電筒。
那個年代經常停電,而且很多人家晚上都不捨得用電開燈。所以幾乎每家每戶都有手電筒。
趙曉曉哎了一聲,道:“你不照顧顧叔了?我自己回去沒事的。”
“沒事,方子我媽已經在熬藥了。我家裡還有好多學徒呢,扎針艾灸這些事不在話下。”
顧忠生哈了哈手,嘴邊冒出一片白色的霧氣。
“曉曉,你冷不冷?要不把這個大衣給你。”顧忠生不知道什麼開始,已經不管趙曉曉客氣的叫趙醫生了,而是親切的叫她曉曉。
她搖搖頭說我不冷。
顧氏醫館走的是舊社會醫館的老路子,光負責抓藥的學徒就有三個,從燒火,熬藥,再到抓藥,跟診,抄方子……都得一點一點往上熬。
不單單要在師傅家學本事,還要學幹活。掃地,洗碗,遛狗,看孩子……什麼活兒都得幹,還得跟別人比賽似的勤快。不這樣做,衆多徒弟中,師傅根本不會注意到。
快的也得三年五載才能開始看病,慢的十年八年也有,還有好多半途而廢的。
每年招進來十來個徒弟,最後能留下一個就不錯了。
趙曉曉覺得,現代的醫學教學制度完善了很多,比舊社會的學徒制要方便多了。
“曉曉,你能把那個什麼急性胰腺炎給我好好說一下嘛,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病。”顧忠生好奇,在中醫上,只能統一歸類爲腹痛。
趙曉曉像是在上課,從該病的發病機制,到臨牀表現,從治療方法到預後恢復,仔仔細細的講了一遍。最後又補充上了幾個典型的病例,說的清晰透徹,她覺得自己比以前給學生上課的時候都講的清楚。
對於西醫的部分,顧忠生聽的似懂非懂,尤其是各種細胞的發病機制,他是一點也聽不懂。
“那……就沒治了嘛?”顧忠生問了一句。
“這個我現在還不清楚。只能等到明天早上再看。”趙曉曉想了想,又說:“如果明天早上情況還沒有好轉的話,就轉送醫院吧。畢竟他現在不能吃喝,一直餓着也不行,還得趕緊輸營養液。”
雖然醫院裡的條件並不是很好,也沒有幾個正經的大夫能看病。但是最起碼能先保證他的新陳代謝正常。
“好,那明天早上,就麻煩你再過來一趟,好不好?”顧忠生說。
趙曉曉點點頭。
刷……
一個人影快速的從兩個人身側閃過,不經意間還碰到了趙曉曉一下。
“對,對不起。”那個人回頭,拉低了的帽子遮住了半張臉,慌慌張張的道歉,然後就匆匆忙忙往前面跑去了。
“誰啊,走路這麼不小心。”趙曉曉嘀咕了一句,也沒多說什麼。
如果是放在現代,她肯定是以爲什麼小偷故意過來找茬了。碰自己一下,然後就能偷走手機錢包之類的東西。
不過這個時候趙曉曉可不怕。因爲她既沒有手機錢包,也沒有身份證銀行卡,說起來還算是口袋空空,心裡放鬆。
回到趙曉曉家門口,顧忠生便推脫說要回家裡照顧顧三,就不進去了。
趙曉曉知道他着急回去,也沒過多客氣,囑咐他一聲路上小心,就目送着他離開了。
回到家後,發現飯桌上留了一碗肉湯,旁邊還有一個白麪和玉米麪攙和做的窩窩頭。
“三姐,快吃吧。”趙曉燕一看趙曉曉回來了,放下手中的書,跑出來說。
“你給我留的?”趙曉曉就知道,趙曉燕很疼自己的,而且每次做了好事,總會第一個來自己面前邀功請賞。
“當然拉。今天我是分肉湯的主力,當然不會把你給忘了啦。”趙曉燕調皮的眨眨眼睛,說:“三姐,你打算怎麼獎勵我啊?”
趙曉曉在她鼻子上颳了一下,笑罵到:“哼,小機靈鬼,就知道要獎勵。喏,給你。”
她從懷裡掏出一本明清《初刻拍案驚奇》,遞給趙曉燕。
“哇,是這個!”趙曉燕激動的蹦起來,愛惜的摸了摸書皮,高興的說:“我在我那個同學家看見過。不過……三姐,這可是禁書吧?”
沒錯,在那個時候,這些都被視爲四舊,是要銷燬上交的。這兩年雖然管的沒有那麼嚴格了,但是誰家也不敢私藏一本,生怕惹上什麼麻煩。萬一紅衛兵來抄家,那就說不清了。
“對啊,這是顧大哥他們家書櫃上的,我給借來了,你就先看吧。”趙曉曉摸了摸趙曉燕的頭,說:“不過,只能在家看,千萬不能拿到外面去。還有,看可不能影響學習。”
“我知道了三姐!”趙曉燕興奮的跳着往房間裡跑去,跑到了一半,又回頭說:“對了三姐,你一會兒自己洗碗啊,我要看書去了。”
趙曉曉無奈的搖搖頭。“死丫頭,拿到書就什麼也不管了。”
不過她很同情這個年代的孩子們,課外能的東西很少,而且在學校,教學質量也是很低的。初中高中很多學生都去參加了大串聯,能安心坐下來讀書的孩子真的不多。
她只能儘自己所能的讓家裡的幾個孩子多看點書,多學點東西。倒不是爲了讓他們上大學,掙好多錢,而是爲了他們在以後能有自己選擇出路的機會。
趙曉曉並不知道,自己今天遞給趙曉燕的一本書,點燃了她的文學夢。
安心的喝完湯,吃完了窩頭,趙曉曉回到房間裡,幾個姐妹和三姑已經躺下了,唯有趙曉燕還在打着手電筒一字一句的艱難的讀着。
“好了燕子,先睡覺吧。拿手電看書太傷害眼睛了。”趙曉曉囑咐一句,幫她關了手電。
“可是……我那故事還沒看完。”趙曉燕着急的說:“看不到結尾,我這心裡就好像有貓爪子在撓着。”
趙曉曉撲哧一笑,說:“有個成語,叫百爪撓心。你啊,這書留着明天看,跑不了。再說了,想聽那個故事的結局,我來告訴你啊。”
“不要,我得自己看出來,纔有意思。聽你給我說,那不成了聽評書了嘛。”趙曉燕見趙曉曉絲毫沒有要把手電筒還給自己的意思,只好蓋上被子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