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軒望着米香兒,“那封信呢,你幫我寄出去了嗎?”
寄出去了嗎?
應該算是吧!
畢竟最後到了唐喜玲的手裡。
米香兒淡淡一笑,“不瞞你說,那封信最後真給我惹了大禍,今天既然你提到這兒了,那我也問問,那信後面到底有什麼故事啊?”
陳嘉軒抱歉的一笑,“真是對不起!”
瞧了一眼倪大海,又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
倪大海也是個聰明人,立刻找個藉口,站起了身,“我去點菜!馬上就回來啊!”
轉身出去了。
室內靜了兩秒。
陳嘉軒這才輕咳了一聲,從兜裡拿出了個錢包,取出了一張照片,順着桌面推到了米香的面前,“你還記得這張嗎?”
米香兒低頭一看,是自己在賓館裡彈鋼琴的黑白照,點了點頭,“記得呀!怎麼啦。”
陳嘉軒沉吟了一下,“我父親看了一眼這張照片,只說了兩個字:真像!”
米香兒有點沒反應過來,“啊?你父親?”
“嗯!”陳嘉軒使勁點了點頭,“這件事,恐怕還得從頭說起。”
“……”
“我是個孤兒,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在孤兒院長到8歲之後,才被我義父認養接回家中,從我的內心深處來講,我對他是非常感激的,他對我而言就是一棵最高最大的樹……爲我遮風擋雨的營造了一個家。”
米香兒靜靜的聽着,也不插話,“……”
“我父親姓陳,解放前是x民黨的一個軍長,駐地也在這個省城……他叫陳耀忠!”
這個名字一出口,米香兒立刻就什麼都明白了……心裡百感交集,也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兒了,低着頭,下意識的擺弄着面前的筷子。
陳嘉軒接着往下說,“我父親年輕的時候在德國留學,後來回國之後喜歡上了一個……嗯,小姑娘,兩個人也算是曲曲折折的在一起了,我爺爺那個時候已經移居到美國了,對大陸的形勢有點不看好,所以一個勁發信催我父親過去……”
“……”
“我父親捨不得離開那女孩,推辭了幾回,後來爺爺發了一份病危通知書到國內,我父親沒有辦法了,就先孤身去了美國,原本是想把那女孩接過去的,可誰知道,國內的政策一下子就變了,大陸切斷了所有和外面的聯繫……他們也就自然的斷了音信。”
這一段歷史……
即便陳嘉軒不說,米香兒大概心裡也有數……可以想象到其中的坎坷。
微微沉吟了一下,“那……你父親在那邊又結婚了嗎?他沒組織個新家?”
這個問題是爲母親問的。
陳嘉軒搖了搖頭,“我父親的生意做得很大,也算是事業有成,他自己又長得儀表堂堂,學識風度都算得上是頂尖的,從我到了陳家之後,親眼看見過很多女人追求他,可他從來沒動過心……家裡常擺着唐喜玲的照片。對外人也介紹說:這是我內子,尚在國內!我從小都聽熟了!”
陳耀忠確實也是一個長情的男人。
陳嘉軒輕輕嘆了口氣,“就這一點來講,我非常佩服父親,同爲男人……我知道他這些年的辛酸。所以上次來國內的時候,我就讓父親寫了封信,打算偷偷的見唐喜玲一面,親自交給她,順便跟她講一下父親的情況,可結果呢,別說見面了,連郵寄信件都一直沒有機會,你們總是跟着我,到最後……我就不得不冒險地把信交給你了。”
“……”
“回美國之後,我把這件事跟父親一提,他非常遺憾,可也沒說什麼,只問了我一些大陸的近況,我略略的說了些,後來又把你的照片給他看了……他忽然說了幾個字:像!真像!我這才注意到,你和唐喜玲年輕時候的樣子,確實有幾分相像。”
能不像嗎?
親生母女。
陳嘉軒挑着眉,定定的望着米香兒,“再後來,我把你的名字一說,我父親當時就愣了……我記得非常清楚,這些年,我從來沒見他掉個眼淚,那一刻,他的眼角是潮溼的,爲了不顯得脆弱,乾脆進了花園,一天都沒出來過。”
米香兒聽了心裡也不好受。
骨肉分離,夫妻異地……這大概也是人生中最大的憾事吧。
陳嘉軒的聲音壓得低了,帶着幾分傷感,“我當時大概就猜出了個端倪,後來晚上吃飯的時候,我父親非常高興,特意開了一瓶茅臺酒,雖然沒說什麼,絮絮叨叨的一直問我關於你的事情……最後還喝多了,我送他上牀的時候,他嘴裡一直反反覆覆的念:梅花香自苦寒來!想必這就是你名字的出處吧?”
米香兒輕輕地點了點頭,也沒有什麼需要隱瞞的了,小聲的問了一句,“所以,他……我是說你父親,真的病的很嚴重?”
陳嘉軒點了點頭,“正如我剛纔說的,這兩年我帶着他訪遍了美國的名醫,又去過臺灣,日本還有歐洲……可結論都是一樣的,時日無多了!所以我父親特別着急,說句不好聽的話,他倒不是擔心自己的命,而是想在有生之年,親眼見見你們母女!”
“……”
“所以前些日子,他一聽說大陸的政策放寬了,就寫了封信給這裡的外事處,請求在有生之年過來見一見家人,可結果到現在也沒回信……我就有點兒急了,借了個投資的藉口,我以前又來過國內,辦簽證相對的容易些,就單獨先飛過來了。”
聽似短短的幾句話,講起來大概也沒有十分鐘,卻是兩個人一生的悲涼……唐喜玲和陳耀忠20年的分離,一輩子的情緣,就這樣娓娓道盡了,真是說不出的心酸。
人生好像真的挺苦短的。
一眨之眼,陳耀忠已近油盡燈枯了……
米香兒雖然從來沒見過他,可畢竟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心裡當然不好受了,低着頭,一句話也沒說。
陳嘉軒也沒客氣,直接切入主題,“我到了省城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四圓村……按照地址找唐喜玲,可人家說她已經離開兩年了,我這又馬上來找你,米香兒,我只想親眼見一見你母親,和她當面談一談,嗯,這也是我父親的意思!你看,能不能安排個機會呀?”
這……
按理說應該相見。
然而……
米香兒還是有些猶豫,“陳先生……”
“別!別叫我陳先生,你是我養父的親生女兒,我又比你年長几歲,你應該叫我大哥!”
米香兒也沒太糾結這些稱呼,接着往下說,“……我母親這些年也一直是在等……父親!說實在的,她也受了不少的苦,即便是現在,由於父親過去是x民黨的高級將官,她有些事情還在調查之中!說實在的,我也希望他們能夠相見,畢竟是這麼多年的等待,這麼多年的煎熬……”
她深吸了一口氣,“不過正像你說的,外事處對於我父親的簽證還在考慮之中,一切並不是像我們想象中的那麼簡單,也不一定會按照我們預期中的那麼發展。”
米香兒擡起的雙眸,堅定的望着陳嘉軒,“可從我內心的角度來講,我非常心疼我媽,既然你來了,又有我父親的口信兒,我知道她是多麼的祈盼這一天,你放心吧,我會安排你們見一面的,無論發生什麼事,這一面也是要見的,否則她會怪我一輩子的!”
這話說的對。
唐喜玲這一輩子心心念唸的都是大洋彼岸的那個“他”,到最後了,如果米香兒還隱瞞她這個消息,估計唐喜玲知道了……就能真瘋了。
陳嘉軒輕聲的說,“謝謝!”
頓了一頓,“米香兒,你別怪我說的難聽……如果錯過了這一次,也許,他們就會今生不見。”
他低着頭,在錢夾裡又取出了一張照片,遞到了米香的面前,“你看一眼吧,這是我出國之前父親在花園裡照的,讓我親手交給你!”
又沒忘了提醒,“哦,對了,相片背後……還有他寫給你的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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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香兒爸爸的錢是大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