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蘭綃心神震動,把要出口的話吞了回去,因看見桌上有一方棋盤,她便走過去捧起來道:“姐姐許久沒下棋了吧?反正也是無聊,不如我們隨便走幾步棋,也不用你花心思,好歹給妹妹我一次贏的機會。”
顧綺羅本來不想答應,別說下棋了,她現在什麼都不想做。然而也知道自己總是這個狀態不行,得儘快振作起來,於是點點頭道:“好,那我就陪妹妹走幾招。”
顧蘭綃大喜,覺着只要顧綺羅慢慢振作起來,一切困擾都可以迎刃而解,因高高興興坐下,卻不料剛把棋盤擺放好,就聽外面一個聲音道:“大姑娘在嗎?奴婢奉太太命來請大姑娘過去。”
“是玲瓏?她過來做什麼?”顧蘭綃皺起眉頭,看了眼顧綺羅,見她面上沒什麼表情,方轉頭對春雨道:“叫她進來吧。”
春雨走出去,不一會兒帶着玲瓏進來,只見這丫頭面上滿是喜色,和平日裡看見她們冷淡的態度截然不同,顧蘭綃心中便升起一絲警兆,冷聲道:“太太找大姐姐過去,所爲何事啊?”
玲瓏眉頭微皺,有些不悅的看了顧蘭綃一眼,但旋即就又堆起笑容,看向顧綺羅歡快道:“奴婢給大姑娘道喜了,您快去太太那裡吧,橫豎是天大的喜事。”
這種時候來和她說什麼天大的喜事,只怕沒有什麼好事。顧綺羅眼睛微微眯起,一隻手慢慢覆到旁邊裝着棋子的小罐上。冷淡道:“什麼喜事?”
“姑娘容奴婢賣個關子,反正過去就知道了。”玲瓏越發笑得歡暢,卻見顧綺羅柳眉倒豎。不耐煩道:“讓你說你就說。”
“哦……”玲瓏的滿面歡笑都被顧綺羅這一聲斷喝嚇得凝固在了臉上,好半晌,她才垂下頭去,眼中怨毒一閃而逝,可面對脾氣明顯比平時暴躁的顧綺羅,卻又不能不說,因只好尷尬道:“回稟姑娘。澄明侯府派人上門給他們的世子提親,那衙門裡的冰人說了,人家侯府看中的就是大姑娘……”
就好像頭頂上響了一個炸雷一般。一瞬間,顧綺羅都氣哆嗦了,不等玲瓏說完便抓起手邊罐子向她丟了過去。
玲瓏嚇了一跳,也是顧綺羅盛怒之下。手上沒有準頭。這罐子擦着她的臉頰飛過去,但那罐中棋子卻是漫天飛舞,劈頭蓋臉砸在玲瓏臉上,只嚇得她尖叫一聲,配着罐子砸在門框上的碎裂聲,端的讓人心驚。
顧綺羅搖搖晃晃站起身來,手指顫抖指着玲瓏,咬牙切齒道:“滾回去告訴你主子。讓她趁早歇了對我的心思,澄明侯府世子?呵呵。好大的家世氣派,你們主子不就是喜歡這樣的人家嗎?讓她給三姑娘牽線搭橋去,我不稀罕。再敢囉嗦,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玲瓏吶吶的還想說什麼,卻聽顧蘭綃冷聲道:“你還站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出去?這個時候來和大姐姐說這樣消息,你們還是人嗎?”
顧綺羅也就罷了,因着之前管家,府中餘威猶在。可這二姑娘算什麼東西?也敢對自己如此喝斥?玲瓏作爲呂夫人身邊的心腹,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窩囊氣?只是再怎麼憤怒,這會兒她也不敢多說什麼了,只好匆匆行了個禮,一言不發退出去。
“大姐姐消消氣。”顧蘭綃扶着顧綺羅坐下,又對杏花道:“快去倒杯熱茶來,另外讓廚房燉點滋補的東西,大姐姐這兩日瘦得厲害,看看這身子到現在還發抖呢。”
杏花連忙答應着,這裡顧綺羅使勁兒喘了幾口粗氣,才慢慢平靜下來,接過杏花手中茶水,她咬牙切齒道:“這才幾天?這才幾天?她就又坐不住了,原以爲可以相安無事,好,這是要逼我和她魚死網破啊。”
顧蘭綃猶豫了一下,才輕聲道:“大姐姐,你知道我對太太是沒有半點好感,萬萬不會爲她說話的。不過這一次的事,憑良心說,倒未必是她要害你。澄明侯府家世清貴,那位世子據說也是文武雙全,連皇上都稱讚過。如今他們上門提親,雖說太太肯定是存的巴結心思,但這確實是門好親事,不比蕭家的差。只不過她提的時機不對,萬不該這個時候來和大姐姐說這樣事,只是除了這個,太太倒也沒有什麼錯處,您剛纔說讓她把三姑娘許出去,叫我說,太太心裡倒是想把這門親事給三妹妹,只可惜澄明侯府她惹不起,人家又是來向大姐姐提親,所以她也無計可施罷了。”
顧蘭綃這麼軟語溫言的一說,倒讓顧綺羅徹底冷靜下來,她皺緊了眉頭沉吟道:“這事兒有些蹊蹺。你之前才和我說,如今大街小巷都說我剋夫,連蕭江北都……別說貴族子弟,就是那些尋常人家,怕也要對我退避三舍,這澄明侯府世子既是你說的那麼好,他找什麼樣的找不到?爲什麼倒要找我這麼個掃把星?”
“大姐姐別這麼說。”顧蘭綃搖頭嘆氣道:“說你剋夫不過是那些沒知識的人亂講,似澄明侯世子這樣的人物,又怎會聽信這些謠言?二哥哥在戰場上,本來就是什麼事都可能發生的。真正懂道理的人都不會怪罪在你身上,我想着,那澄明侯世子也許只是有一雙慧眼,能看到大姐姐的好處,所以纔會來提親。”
顧綺羅慢慢點頭,淡淡道:“如果真是如此,如今我拒絕了,此事大概就結束了。但願他們知難而退,莫要叫我再費心思,我如今只想平靜過完這一生,好去九泉下見蕭江北,實在不想再和任何人糾纏了。”
哀莫大於心死,大姐姐如今就是這樣的心情吧。顧蘭綃嘆了口氣,她心裡並不認同顧綺羅的消極態度,只這個時候顯然不是勸說的好時機,只能寄希望於時日久了,顧綺羅可以慢慢放下蕭江北,重新再開始自己的人生。
與此同時,葉夫人剛剛送走了前來提親的官衙冰人,回到屋裡,她臉上笑容便消失了,因來來回回踱了幾步,方氣呼呼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咬牙道:“真真是豈有此理,我就不明白,那野丫頭有什麼好?蕭江北才戰死幾天?澄明侯府就上門提親,還指名道姓的就要她,分明那世子和野丫頭連面都沒見過吧?這到底是爲什麼?”
周宏家的也百思不得其解,因忖度着道:“老奴聽說澄明侯身染重病,眼看不久於人世,只要他一死,那位世子便是侯爺,他們家可是開國功臣,世襲的侯爵。只如今聽說侯府上下都是那位小侯爺做主,何況這也不像是長輩們會給他安排的親事啊。”
“當然不可能是長輩安排的,哪個長輩會這樣害自己的兒子?”葉夫人臉色鐵青,話音落剛想喝杯茶水消消氣,就見玲瓏也是一臉怨氣的走進來,看見她便哭訴道:“太太別提了,我去告訴大姑娘這件事,反而讓她拿棋罐子給砸了,還讓我滾出來,又說了許多對太太不恭敬的話。奴婢真真沒見過這樣不識好歹的。”
“什麼?她倒還拿捏上了?不識擡舉的東西。”呂夫人一拍桌子,氣怒更盛,忽聽身旁周宏家的道:“太太,大姑娘既然這樣固執,那正好咱們就和澄明侯府說一說,看看把三姑娘許配給世子,這多好?趁着老侯爺嚥氣前嫁過去,說不定沒幾天就是侯爺夫人……”
不等說完,就被呂夫人惡狠狠瞪了一眼,聽她咬牙低吼道:“你是老糊塗了嗎?你以爲澄明侯府是蕭家?和咱們家關係親近,所以還能打一打換婚的主意?既然他們指名道姓了,那他們必然就是要那個野丫頭。”
“這可難辦了。”周宏家的臉上也浮現出爲難神色,玲瓏則恨恨道:“叫我說,大姑娘既是這樣不識好人心,太太何苦替她籌謀?這樣好親事別人想高攀都攀不到,她不願意就罷了,也省得真嫁過去了,日後回孃家,還要壓着太太一頭。”
呂夫人面色陰晴不定,想了半天后搖頭道:“話不是這麼說的,如今蕭江北戰死,蕭家也就是這樣了,他們家並沒有再十分拿得出手的人才,讓老爺和蕭將軍保持着往日關係就足夠。但澄明侯府不同,那是開國功勳之家,底蘊深厚,在朝中人脈十分強大,如果老爺能得他們幫助,日後前途不會比依附蕭家差,只要老爺飛黃騰達,這個家自然也有榮華富貴,野丫頭就算恨我,對她老子還是十分感激尊敬的,到最後,還是好處多。”
她說到這裡,便對玲瓏和周宏家的道:“行了,你們先下去吧,容我好好想一想,這事兒到最後還是要老爺定奪。哼!我就不信,平日裡老爺提起澄明侯世子,也是十分讚賞的,他能捨得了這門好親事?到時候讓他去搞定他那個野性難馴的親生女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