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綺羅和杏花不約而同的白了春雨一眼,顧綺羅便道:“你是不是那些話本小說看多了?一頓飯,十幾兩銀子的事兒,算什麼恩情?人家把荷包都給你了,就當是借錢歸還了,你這還想得寸進尺呢。”說完打開那荷包,只見一陣金燦燦的光芒閃爍,仔細一看,竟是一荷包的金葉子。
“我的個天啊,真是閃瞎了姑娘我的鈦合金狗眼。”顧綺羅撫着胸口驚叫,杏花和春雨也連忙湊過來看,也都驚叫道:“這麼些金葉子,天啊,怎麼着也有十幾兩了,這就是一百多兩銀子,那人到底是誰?出手竟這樣大方闊綽?”
顧綺羅眼睛微微眯起,喃喃道:“你們記不記得他那個下人喊他的時候是怎麼稱呼的?他叫的是典公子,可如果是僕人的話,怎麼會這樣稱呼自己的主子?小橋也從來沒叫蕭江北蕭二爺吧?”
“姑娘的意思是?”杏花心中一跳,果然就聽顧綺羅沉聲道:“如果我猜得沒錯,這人很可能就是太子殿下。”
“姑娘別嚇我,您這個猜測太可怕了。奴婢……奴婢竟然是和太子殿下打了一次交道?”春雨撫着胸口瞪大眼睛,在腦海裡拼命回想自己剛纔替對方付銀子時有沒有不敬之處。
“差不多吧,我還記得他曾經自稱本宮,然後猶豫了一下後又添了個‘子’,變成了本公子。”顧綺羅沉着點頭,她這一說,杏花也想起來了,連連點頭道:“姑娘說的沒錯,這還真是沒想到,今天竟然能和太子殿下打個照面,雖說是天子腳下,可這運氣也真是太好了。”
“嗯。”顧綺羅點點頭,想了想忽然慘笑道:“也許蕭江北那傢伙真是陰魂不散陪在我身邊吧,知道我現在又遇見難心事兒,冥冥中指點着我認識了太子,也許……將來還真有求助之時。”
“怎麼會呢?姑娘莫要太悲觀了,澄明侯府也不是一般人家,既然姑娘都表明了意願,他們一定會知難而退的。”杏花和春雨安慰着,暗道對澄明侯府都毫不在意的,整個京城,不,整個天下大概也只有我們姑娘了,就是公主,若能招一個侯府世子爲駙馬,那也是如意姻緣呢。
顧綺羅沒再說什麼,只是心中有一種預感,這件事好像不會這麼簡單就結束,她衷心希望這一次是自己自作多情,預感出錯。、
但是三天後,顧綺羅的預感就成真了。
這日恰是顧老爺出差的第二天,呂夫人一大早就來給周太夫人請安,與顧綺羅還客客氣氣說了幾句話,氣氛表面上正融洽,周宏家的忽然走進來,在呂夫人耳邊低語了幾句,於是她便站起身,對周太夫人道:“前廳有些事要兒媳處理,讓姑娘們陪着老太太說會兒話。”
顧綺羅覺着有些奇怪,面上卻不動聲色,不一會兒也出來,讓小草過去探探口信兒,過一會兒小丫頭過來,只說上房的人已經防着她了,連玲瓏都只能在廊下站着,她被攆了出來,連廳裡的客人是誰都沒看見,只知道好像身份不低的樣子,因爲是呂夫人親自送到大門口的。
小草這樣一說,杏花和春雨都鬆了口氣,只說不會是提親的事了,不然就算是官衙的冰人,呂夫人也不可能親自送到大門口。
顧綺羅也覺着是這麼個道理,只心中還是不安,便讓海棠和香桃注意着。果然,這日下午,呂夫人便親自進了周太夫人的房間,只是她已經有了經驗,先把兩個丫頭遣出去,又讓春大娘纏住了兩人,這才滿面笑容來到周太夫人面前道:“兒媳給老太太道喜了,今日澄明侯爺的夫人親自登門爲世子說親,就看中了大姑娘。這門婚事老爺應當和老太太提過,老太太什麼意思?實話說,兒媳也知道這時機不對,蕭家那孩子至今連個衣冠冢還沒有立呢。只是這門親事着實太如意了,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老爺那樣重情義的人都動心了,說到底,還是大姑娘的終身最重要。”
周太夫人很厭惡呂夫人,然而這門親事她當真是十分喜歡,就如同呂夫人說的,再怎麼爲蕭江北惋惜悲傷,到底還是自己孫女兒的終身幸福更重要,人之常情,古今如此。
因便慢慢道:“你說的有道理,只是這個時候萬萬不行,丫頭也受不了,你看看澄明侯府什麼意思?他們若能等,就再等個一年半載,讓丫頭把這股勁兒過一過的;不能等,唉!總不能逼着丫頭上花轎吧?那孩子可是個烈性子,真敢這麼幹,她非鬧個天翻地覆不可,說不得一根繩子勒死了,我是爲她好,難道竟逼着她去死不成?”
呂夫人忙笑道:“老太太顧慮的是,老爺和我也是這樣想的。況且澄明侯夫人親自登門,可見對這門婚事真是誠心實意的,只他們能等,他們家老侯爺卻等不得,大夫說就是這一兩個月的事了。”
“什麼?這麼厲害?”周太夫人皺眉頭,心裡也犯了難,慢慢搖頭道:“難道他們想等老侯爺嚥氣了,就趁着熱孝取綺羅進門?這時間根本不成啊。”
呂夫人笑道:“要不怎麼說人家心誠呢?今兒澄明侯夫人親自和我說,世子就看中了大姑娘的人品,也考慮到大姑娘如今傷心,所以他們想趁着老侯爺還能做主的時候,把這門親事定下來,之後老侯爺真要熬不住,那世子守孝三年後,再迎娶大姑娘,想來大姑娘那個時候也應該振作起來了。老太太您聽,這可不是色色爲咱們考慮的周到?要是錯過了這樣人家,再想找個這樣好的,那真是比登天還難了。”
“果然是想得周到。”這下連周太夫人都不由得動容了,沉吟半晌後問道:“那他們想怎麼把事情定下來?總不能這個月就下聘吧?蕭家那邊咱們還沒說一聲呢。”
“當然不會急着下聘,只要和蕭家那邊打了招呼,再測了生辰八字,換庚帖,定下婚書,這事兒就算成了。剩下的,就等到三年後再置辦,那會兒大姑娘也不至於對蕭家二公子念念不忘了,多半也就接受這婚事了,多好?”呂夫人積極地勸說着,周太夫人仔細想了想,這倒也是個可行之策,於是點點頭,但旋即又皺眉道:“這事暫時不要讓丫頭知道,但蕭家那邊,總是要說一聲的,你們老爺從來都說他家通情達理,想來也不會糾纏。”
呂夫人道:“老太太說的是,蕭家通情達理,絕不會有二話,現在就是大姑娘那裡……”
周太夫人看了她一眼,知道她這是故意表委屈呢,便淡淡道:“丫頭那裡有我。只是有一條,這門親事若你還敢從中作梗,別怪我容不下你。你們老爺雖然對你有情,可一而再再而三之下,也必不能容你,你千萬莫要因爲他重情義,就把他當成了傻子。”
“老太太,我……”呂夫人面上勃然變色,但旋即收起,又換做了一副委屈表情,可還不等分辯,就聽周太夫人冷冷道:“你不用在我面前用這一招,我不是你們老爺,那麼容易就被你蠱惑了。我知道,你不把我這老婆子放在心上,我也老了,也不想再給兒子添煩惱,但綺羅的婚事如此波折,這當中若說沒有你一點兒作用,我是不信的。所以你不用分辯,我只看你這件事要怎麼辦。”
周太夫人說着,便閉上了眼睛。這裡呂夫人恨得咬牙,卻也無可奈何,只好退出門外,待走出這院子,她方怨恨的回頭看了一眼,怨毒自語道:“老貨,你最好求神拜佛,保佑自己在那野丫頭出嫁前死了,不然等她出閣,看我怎麼暗中整死你,你以爲老爺孝順,我就拿你沒奈何了嗎?”
如此想着,方覺心中鬱氣散了一些,然而想起澄明侯夫人的話,旋即又鬱悶起來,暗道那野丫頭有什麼好?怎麼人人都看上了她?明明不是個出衆的,還要強拔尖兒,大違閨閣風度,簡直就該是臭名遠揚纔對,怎麼偏偏她有這樣氣運?
也難怪呂夫人怨恨,這件事她確實是沒有辦法,澄明侯府可不像蕭家那般隨和,和顧老爺又有交情,一旦發生些什麼不好的事,還可以有轉圜餘地。所以她如今雖然垂涎那侯府勢力,卻是打死也不敢從中作梗,甚至還要警告顧錦繡,千萬莫要妄想。
悵然了半晌,忽然又想到顧綺羅對蕭江北情深似海,女人一旦對哪個男人死心塌地了,那真就是一輩子的事。如今自己只要有了周太夫人和顧明陽支持,便可理直氣壯把顧綺羅許配給澄明侯府世子,到那時,還怕她不魂斷神傷,餘生都在煎熬痛苦中度過嗎?
由此可知這女人的心腸何其歹毒?一直都是她在欺人太甚,可到頭來,只因爲各種陰謀沒有得逞,便對顧綺羅恨之入骨,甚至盼着她永在地獄煎熬中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