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你我來說,一點兒也不糟糕,但是對於某些人來說,這可能是一個晴天霹靂般的壞消息。”蕭江北還在賣關子,氣得顧綺羅狠狠白了他一眼,咬牙道:“某些人是誰?”
“鍾春風。”
心有靈犀可不是說說而已,蕭江北如今已經可以從娘子大人的眼神中判斷出她的底線,因見再賣關子,夫人大概就要發飆,於是連忙老實招供。
“鍾春風?”顧綺羅一愣,但立刻反應過來,不由得眼睛一亮,失聲道:“來遼東巡查的人是程統?”
“娘子英明。”蕭江北點點頭。
“什麼?真的是程統?”
不但顧綺羅,就連杏花春雨都驚呆了,好半晌,顧綺羅才納悶道:“爲什麼啊?爲什麼會派程統過來?”
“爲什麼不能派他?”蕭江北來到椅子上坐下,慢條斯理道:“就如鍾春風所說,皇上是很英明的,尤其在知人善任方面,當真無人能出其右。程統才能卓絕,恰是你們說的那種一肚子壞水兒卻爲國爲民的官員,而且他的家族龐大,數百年前就已是名門望族,這麼多年經營下來,當真富可敵國,他又不好女色,從沒聽說傳出過什麼風流韻事,這樣的人,絕對不可能會被唐萬年收買。看見太子殿下的信,我真是對皇上欽佩不已,巡查遼東,程統的確是個最合適的人選。”
“唔,的確如此。”讓蕭江北這樣一說,顧綺羅也覺得皇帝當真精明的厲害,也可見他對遼東的重視,只是這一來,鍾春風豈不是慘了?才過了幾天好日子啊?爲了躲程統,放着京城的舒服生活不要,都寧可跑來遼東挨凍,現在卻又是這麼個結果,讓他情何以堪?
“那個……要不要通知春風一聲?他現在跑路的話,應該還來得及。” 蕭江北征求顧綺羅的意見。
“不用。”
卻聽杏花和春雨異口同聲叫道,然後顧綺羅也重重一點頭:“沒錯,我也覺得春風留下來輔助程統的話,將會無堅不摧。”
“真的只是因爲這個理由?”蕭江北懷疑看着妻子:“對付一個唐萬年,也用不着這樣大張旗鼓吧?程統一個人足夠用了。”
“驕兵必敗,陰溝裡翻船,一輩子打雁讓雁啄了眼,小心駛得萬年船。這都是至理名言,仗還沒打你就驕傲了,說什麼收拾唐萬年程統一個人足夠了,你要知道,那可是一隻老狐狸,在遼東經營了好幾年,程統又不是神仙,你怎麼能掉以輕心呢?”
顧綺羅義正辭言的教育丈夫,只聽得蕭江北一愣一愣的,不過這理由的確很強大,他沒有反駁的餘地,於是沉默了一會兒後,他便果斷點頭:“綺羅你說得對,那就暫時不要告訴春風吧。”
“這纔對嘛,你不能太盲目的相信程統,要知道,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何況鍾春風絕對不是臭皮匠可比的,對吧?”顧綺羅見丈夫“孺子可教”,欣慰的直點頭。
“爺,常千戶在前院等您,說是演武場上起了衝突,讓您趕緊去看看。”
秋容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蕭江北連忙站起身:從他上任之後,總兵府的人就隱隱分成了兩派,一派是此前受打壓排擠的,如今都十分支持擁戴他;另一派就是對他懷有敵意的,隱隱以唐萬年馬首是瞻。
據傳此前的遼東總兵就和唐萬年好的穿一條褲子,若不是被人刺殺負傷,加上處理女真和各族部落與官府的摩擦不力,也不至於丟了這個位子。
蕭江北任遼東總兵之後,一是不熟悉環境孤掌難鳴,二來也是隱忍待發,因着這些,所以對於這種分派現象,還沒有采取任何措施。結果就讓唐派那些人以爲他是投鼠忌器,所以仍然趾高氣揚,兩派摩擦衝突不斷,到底在今日徹底撕破了臉。
蕭江北和顧綺羅說了一聲後就匆匆出門,剛踏出門檻,就聽屋裡春雨嘻嘻笑道:“看鐘大哥日後還敢不敢出餿主意害熊大熊二,哼!這回程大人來了,我看他就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去吧。”
蕭江北一個踉蹌差點兒絆倒,向來沒有什麼表情的臉上嘴角都抽抽了,暗道女人的報復心還真是可怕。
他爲鍾春風默哀,但這並沒有什麼用,爲了遼東的發展,鍾春風只能被犧牲了。
一路飛奔到演武場,只見諾大的演武臺上面亂成一團,幾百個士兵在上面打的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伴隨着沸騰的叫罵聲,幾乎每個人身上都掛了彩,有的人甚至受了重傷,事情的嚴重性遠超過蕭江北的想象。
“大人,這羣王八羔子擺明了是想造反。”跟在蕭江北身邊的朗寧氣到渾身顫抖,他一向在戰場上縱橫披靡慣了,然而這些日子在遼東,卻是束手束腳憋屈的不行,偏偏蕭江北爲了大局,讓他們必須隱忍,朗寧心裡早就憋了好幾口的老血,今天一看見這亂象,頭皮發麻的同時,心也炸開了。
“先去把人分開再說。
蕭江北冷目如電。在有心人的作用下,他這個名震天下的戰神總兵在這總兵府中並沒有一呼百應的威望,此時若只憑着喝吼讓那些打紅了眼的士兵住手,只能是自取其辱,肯定有很大一部分人會罔顧他的命令,因此他決定立刻動手。
一聲令下,朗寧和他身旁幾十個親兵便飛奔上了演武臺,這些人是誰?沙場百戰九死一生出來的,此前蟄伏隱忍,連總兵府那些兵痞子都不把他們放在眼中,早就如朗寧一般憋了一肚子氣,如今終於可以大開殺戒,哪裡還會客氣?這一發威,就如同一羣狼衝進了綿羊羣中,只聽“啪啪啊啊”聲音不絕,對戰雙方的士兵但凡遇上他們,不到一招就土崩瓦解,被一手一個扔到兩旁。
不過小半刻鐘的工夫,已經有一半人被扔了出去,剩下的兵丁都被震住,目瞪口呆看着這邊,到現在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那些就好像是來養老的老爺兵怎麼會一下子變得這麼厲害?
“媽拉個巴子,當爺爺們是誰?我們和韃子浴血奮戰的時候兒,你們還在撅腚種地呢,一個個打仗沒本事,打自己人倒是紅了眼,呸!他媽的也不嫌丟人。”
朗寧大聲喝罵着,這些日子來的鬱氣總算一掃而空。見演武場上再沒人敢動手,他便躍下臺去,來到蕭江北身邊大聲道:“稟報大人,騷亂已經平息。”
大黑馬慢慢的,一步一步靠近了演武場,上面的蕭江北挺直背脊面色漠然,如一杆無堅不摧的黑色長槍直破天際。演武場上一些心懷鬼胎,此前混不把他當回事兒的兵痞子就覺着腿肚子發軟,對方那種從沙場上歷練出來的鐵血氣質簡直就好像是一座大山一般,差點兒把他們給壓垮。
“重傷士兵先帶下去處理。百戶以上的官員出列,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蕭江北威嚴盡顯,讓那些唐派官員心裡直犯嘀咕,暗道怎麼回事?總兵府裡內線傳來的情報不是說這位少年戰神就是個繡花枕頭,怕老婆怕的要命嗎?怎麼……怎麼這會兒就威風凜凜起來?天啊,難道……這天竟然要變了嗎?
無論如何,蕭江北是遼東總兵,這是鐵一般的事實,就算有人心中不服,甚至故意要給他搗亂,表面上也得表現出尊敬。因此百戶以上的官員很快便出列,然後就是互相指責推諉,盼着蕭江北仍會如過去一般隱忍不發,反正法不責衆嘛。
事情非常明顯,這是一場忽然爆發的鬥毆,導火索就是那些親唐派武官和士兵對親蕭派的人的挑釁與欺壓,終於在今日引起了強烈反彈,才造成了這樣一起駭人聽聞的流血事件。
看着親近自己的一派士兵個個都是鼻青臉腫血濺衣衫,蕭江北怒不可遏,只是面上卻仍一派漠然,但誰也沒想到,接下來他就化身爲狂暴雷電,一口氣撤免了二十多個親唐派的武官,共有八位千戶十七個百戶被徹底免職。
怎麼回事?真的要變天了嗎?那些親唐派的武官全都愣住了,好半晌,方有一位姓盧的參將上前,沉聲道:“大人三思,此次事件雙方均有責任,大人何以厚此薄彼?”
“這邊的傷員較重,無人身上不濺血。”蕭江北指着右手邊的那羣兵士,面無表情解釋了一句,那些都是曾經很受排擠,如今親近他的官兵。
盧參將差點兒沒罵娘,心想你瞎啊?偏袒也不是這麼個偏袒法吧?那邊的人傷勢較重,我們這邊的人難道輕嗎?你看清楚了,那些人身上濺的血可不全是他們自己的,大部分是我們這邊的人的啊。
總算他還有些理智,知道不能和蕭江北硬碰,只得忍氣吞聲道:“大人,張千戶他們也受傷不輕……”
不等說完,就見蕭江北陰惻惻看過來,沉聲道:“你在質疑?那就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