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倒是十分直接誠懇,然而這麼些天,顧綺羅早已看透了這異母妹妹:這就不是個待人以誠,能認真悔過的主兒。恰是如此,今日她過來,才格外顯得詭異。
只是對方既然把話說到了這份兒上,顧綺羅也不好說什麼,因把人讓進來,一面想着不管如何,到底能出門逛年集,這倒是好事兒。至於這三妹妹打的什麼主意,只能慢慢再看了。
姐妹幾個難得坐在一起說閒話,說着說着,顧蘭綃便問起顧綺羅備嫁的事兒。顧綺羅苦笑一聲,攤手道:“我那點手藝,妹妹有什麼不知道的?還備嫁呢,連個荷包都做不好。索性這些事兒我都交給杏花了,反正我也看得出,將來我出閣,她和春雨是要和我一起出去的。”
顧蘭綃道:“怎麼說連個荷包都做不好?上次姐姐的護膝就做的不錯啊,而且我看你身上戴着的那個荷包也十分精緻。”
顧綺羅連忙搖手道:“那不是我的手藝,是杏花做的,我坐享其成罷了。至於護膝,呵呵,那東西又不用繡花扎邊兒,做起來一點兒也不難。”
話音剛落,就聽外面一個小丫頭道:“三姑娘,王姑娘和柳姑娘等好幾位姑娘都過來了,太太問是讓去您房裡還是來大姑娘這兒?”
顧錦繡看了顧綺羅一眼,商量道:“大姐姐,這些女孩兒都是我相熟的,不如請她們都來你這邊,大家也好熟悉熟悉。如何?”
顧綺羅心想和你相熟?那不就是酒樓上那幾個?我纔沒空和她們虛與委蛇呢。不過轉念一想:當中也不全都是如顧錦繡這般爲人惡劣的,那個王玥兒和焦姑娘就很不錯,更何況聽說王玥兒經常出門。或許自己向她打聽一些事,倒還方便。
一念及此,便笑道:“妹妹既不嫌棄我這屋子小,就都請過來吧。”
不一會兒,就有十幾個姑娘說笑着走了進來,顧綺羅看了一眼,多數人自己只認識臉但名字記不起來。正奇怪程秋嬋怎麼沒過來,就聽王玥兒道:“九姐姐先前去玉蘭山下時不知怎麼落了水,到現在還病着呢。我今兒上午去看她,燒的臉通紅,兩三個大夫在那裡斟酌着用藥,幸虧說是症狀雖險。卻不惡。只是這一病,怎麼也要靜養一兩個月了。”
別人聽了這話,不過關心下病情,獨有顧錦繡,心裡竟是十分慶幸,暗道幸虧當日娘這主意我沒留下私用,瞧瞧這一出鬧得,白白病了一場。什麼沒撈到。這還是大家不知道她的心思,若是知道。只怕都沒臉活了。
這裡姑娘們走進屋後,杏花和春雨搬光了屋裡屋外所有凳子,配着炕牀和窗前美人榻,好不容易纔都安排着坐下來,兩人又是好一番忙碌,方把茶果點心預備好。頓時,平日清淨的房間內外便傳出了一陣陣歡笑聲。
臘月裡第一場雪,就下了個鋪天蓋地,一夜之後,大地一片銀裝素裹,窗臺上積了兩三寸高的白雪,推開窗子,發出簌簌的聲音。
“姑娘,快把窗關上,這冰天雪地的,您倒要開窗,可是害怕不着涼?”
杏花趕過來,迅速把窗關上,一面抱怨着,就聽顧綺羅笑道:“在屋裡睡了一晚上,又是地龍又是火炭的,清早起來就想呼吸下新鮮氣嘛,哪裡想到會這麼冷?”
杏花將水盆手巾預備好,看着顧綺羅開始洗臉,她就小聲道:“剛剛王婆子過來找春雨,說是她哥哥在西角門等她。奴婢就打發她去了,又按照姑娘說的,賞了王婆子幾百錢,她一個看門婆子,素日裡還沒誰把她放在心上,聽說這是姑娘特意吩咐的,只感激的要跪下磕頭,奴婢攔了她,讓她回去了。”
顧綺羅接過手巾擦臉,一面笑道:“她一個孤老婆子也不容易,咱們如今又不是沒有錢,權當扶危濟困了,一旦有需要的時候,讓她行個方便,作用大着呢,五百錢算得了什麼?”
杏花笑道:“是,奴婢知道,姑娘如今是財大氣粗了,五百錢也不放在眼裡,阿彌陀佛,就是尋常公侯家,那小丫頭子一個月也不過五百錢罷了。”
主僕兩個說着閒話,反正無事可做,杏花便施展手藝,替顧綺羅精心梳了髮髻,然後在首飾盒裡找出幾樣首飾替她戴上,自己又仔細端詳了端詳,點頭笑道:“姑娘平日裡就是不肯認真打扮,看,這一認真,不也是個秀麗佳人嗎?”
“什麼話?姑娘我不認真打扮也是秀麗佳人。”顧綺羅冷哼一聲:“你這丫頭真不會說話,幸虧是在我手裡,若是在三姑娘手裡,看這會兒還不掌嘴呢。”
“姑娘都知道奴婢精明,所以奴婢也是會看人下菜碟的,在姑娘面前能說的話,在三姑娘面前可就萬萬不能說了。”杏花也笑起來,話音未落,就聽門外傳來腳步聲,她便道:“春雨回來了,這怎麼還帶跑上了?有什麼緊急的事?”
一面說着就過去打起簾子,果然就見春雨一頭闖進來,看見顧綺羅便着急道:“姑娘,先前哥哥來告訴我,說他和那位舅老爺的車伕昨兒套上了交情,今日一大早才得知舅老爺要去臨川,也不知是爲什麼事?哥哥很着急,過來讓我報信給姑娘,說不知道這與您的事有沒有關係,然後他就匆匆去了,說是要跟着舅老爺去臨川……”
春雨不等說完,就聽杏花和顧綺羅同時驚叫了一聲,顧綺羅便搖頭道:“傻丫頭,你該和你哥哥說,不讓他跟去纔是,臨川和咱們有什麼關係?”
春雨道:“奴婢可不是這麼說的呢?但哥哥說,舅老爺走的這麼急,一來一回只怕年都不能在家裡過,那必定是有重要的事兒,對商人來說,最重要的事當然是涉及利益,但他們家車伕是最喜歡打聽和說閒話的人,都不知道他們家生意上有什麼事,所以想必生意上的問題不大,既如此,那說不定便是爲了姑娘的事。所以哥哥不肯半途而廢,他說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何況姑娘還給了那麼些銀子,若舅老爺去臨川不是爲姑娘,他不過白走一趟;但若真是爲了姑娘的事,他打聽好了,也好早點通知姑娘做個準備。”
春雨這番話說完,顧綺羅和杏花都怔住了,好半晌,顧綺羅才點頭沉聲道:“你哥哥是好樣兒的,如今這樣守諾重義的男子已不多了,只是你不該就這樣讓他走,此去臨川,怕沒有千八百里路呢?他身上就是那點兒銀子,哪裡夠盤纏?你怎麼也該回來拿點錢給他,再讓他去啊。”
春雨道:“姑娘放心,哥哥這麼多年,什麼苦沒吃過?那十幾兩銀子他還沒怎麼動呢,儘夠用了。更何況蕭二公子也難得見姑娘,他縱然有心給您錢,也沒這個機會啊,如今到了年下,那些下人們就是傳個口信兒,還要賞幾十個銅錢吃酒,她們才敬服你,姑娘的錢留着有大用呢。”
顧綺羅搖頭道:“不管怎麼說,都不應該。我不過是臨時起意,又因爲外面沒有個可靠的人,纔想起用你哥哥,卻不料竟給他添了這麼一件苦差事。”
春雨道:“哥哥說不苦,哥哥說我長胖了,聽說我在姑娘這裡每天都過得開心,他說姑娘是我們的再生父母呢。”
“這話可真叫我羞愧了,我何曾爲你們兄妹做過什麼?”顧綺羅搖搖頭,如果說先前她對春雨哥哥的印象還不錯,覺得他愛護妹妹勤勞肯吃苦,是個有擔當的男子漢的話,那現在她對對方則是添了幾分敬意。
不管怎麼說,春雨哥哥已經出發了,現在就是讓春雨去追都沒有用,顧綺羅心中想的卻是那個呂冬雲的事:這樣匆忙去臨川,年都不在家過,可是爲了什麼要緊的事呢?難道真是因爲我的事?呵呵,若真如此,那倒好玩了,我和蕭江北兩情相悅,蕭家和爹爹都沒有退親之意,你們便是隻手遮天,又能如何?
她這裡思量着,那邊杏花卻在沉吟了半晌後問春雨道:“你哥哥叫什麼名字?”
“曾遠。”春雨嘆了口氣,有些悵然道:“我原本的名字叫曾雨,後來進府做了丫頭,也就打算把原本姓名給忘了,偏偏姑娘給我起的名兒叫春雨,無論如何,總還留了個名兒,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你的姓名好好兒記着。這會兒是丫頭,也未必將來就是丫頭,等你脫了奴籍那一天,難道還要叫春雨?那時自可改回本名了。”顧綺羅在榻上聽見春雨的話,笑着給了一點暗示。她本就沒有什麼尊卑觀念,春雨在她身邊又這樣得力,將來即便因爲對方身份,不能給她配個好人家,最起碼也要找個身家清白的平民子弟,多幫襯些嫁妝,怎也不會要自己這忠心丫頭一輩子做奴才,甚至對於杏花,她也是這樣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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