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風韻正宜

雷乾眉毛挑的都要飛起來,“閨閣女子?她是哪門子的閨閣女子!說來也怪,你說她那細胳膊細腿的樣子,不待在屋裡繡繡花讀讀書蕩一盪鞦韆,跑來攪合咱們什麼事!偏偏聖上對她甚爲倚重!”

秦副將軍笑得嘴角都要扯到耳朵邊了:“哎喲,再厲害也是個姑娘家,你還真被欺負了?!”

雷乾憤憤瞪了一眼:“外人都說公主頗有智計,我看就是小兒女過家家,拿家國大事做人情,給她那個小跟班,細竹竿,瘦面首喂軍功!”

秦副將聽得迷糊了,“你說流景?”

“還能是誰!”

秦副將的好奇都要從臉上浮出來:“哎,說起這個,我叫人盯着了,那晚上那個流景沒在公主帳裡,按說……”

“你懂個屁,不睡一屋裡怎麼了!那……”

“得得得,你懂,你是大將軍,軍國大事,男歡女愛你都懂!你就說這關流景什麼事?”

雷乾憋着的氣長長嘆了出去:“公主說流景曾在安定縣住過一段時日,和薄言也有些交情,到時可派他遊說薄言。你說這不是兒戲麼?”

“聽起來是幼稚了些,但也不是不可。”秦副將就事論事,“薄言是個讀書人,你知道,讀書人的事不好說,指不定能成!”

雷乾又瞪了秦副將一眼。秦副將揉着鼻子笑了,“雷大,你不是個爭名奪利的人,先不說聖上英明,不是偏聽親信的人,單就‘流景’這兩個名字,縱使他真有天大的功名,公主也不敢往上報,這其中的關竅你我都清楚。你這邪火勢哪兒來的?”

“哼,公主不知怎麼知道了舊朝往西北調軍的事兒,那統領是王靈,她……。”

“哦?她倒有些手段,也肯用功。王靈老兒雖然是個混球,可也是個悍將,膽識過人,勇猛難敵。”秦副將想了想,還是如實地加上一句,“他跟你有過節這事兒公主也知道?”

雷乾的臉瞬間黑了下來:“我跟他有個屁的過節,那也叫過節!哼!”他氣得眉心促成個疙瘩,“他還敢帶着戲班子來,老子把他的倌兒照舊殺個乾淨!”

“嘿,你這就划不來了,留着那倌兒禍害別人去吧,你還替別人‘清君側’呢!”

“王靈嗜殺俘虜,這事兒公主知道!她說從中可做些文章,叫他盡失人心,咱們就可守牢安定府,以隴州和安定爲據點,往前推進。”

“這麼說來,公主提議取人心,也不全是幼稚,當真有幾分可行。擡出流景,也是情理之中,你彆扭個什麼勁?”

“哼!老子嫌他礙事兒!”

秦副將扶須:“礙事兒?我看他倒也乖覺,不是興風作浪的人!若論拳腳,他還是個行家裡手。”

“有屁用,他再是厲害,還能上天入地!乖覺個球,乖覺能拐着公主撒丫子跑路?!他現在不興風作浪,往後呢?老子不想舊事……罷了,老子就是看他不順眼!”

年輕時候他和雷乾都在王靈麾下,兩個人都勤謹勇猛,甚得王靈賞識,也深得王靈信任,日子過得充實滿足,好不順心如意。可事情就壞在王靈頗爲好|色,且是男女不忌,他不論出征駐軍,總帶着幾個優伶陪伴左右,他們平時都躲這些人躲得遠遠的,可惜事總有意外,他們兩個好端端還是栽在了一個伶人手裡。

這本是小事,不過一個伶人,一個王靈身邊的玩物罷了,誰知萬靈卻一反常態,他倆差點把小命都丟在這事上,當時情形狼狽,落魄不堪,但再怎樣困頓都比不上心寒,兩個人着實爲此消沉過一番。

秦副將站起來,鄭重拍一拍雷將軍肩膀,“大將軍,咱們聖上不是……公主也不是王靈,唯有流景咱們不知底細,留個心眼就好,他若真不懂事,咱們先斬後奏,只他叫流景這一項,咱們殺他就不冤。不過目前軍事爲重,既然公主提議合情合理,咱們便該如此準備。”

雷乾長長嘆了一口氣,“但願流景不是景倌兒那樣的人,否則……嘿嘿,那是老天爺和我雷家過不去!”

“你放心,我看流景一心就只在咱們公主身上,不爲別的。”

雷乾樂了,“你還能看出這個?”

“這你就不懂了,你那雙眼睛就看得見弓箭馬匹,砍砍殺殺,看人你不行!”秦副將賣弄開來,“看人得看眼睛,你看那流景看着咱們公主時的那眼神!”秦副將說着自己先抖了抖雞皮疙瘩,“嘖嘖!”

“呵!”雷乾灌一氣冷水,收拾行裝往校場走,“寧慧看那小子的眼神也一樣,這纔是老子擔心的地方,你懂個屁!”

“唉你!”秦副將要罵回去,可惜雷將軍已頂着日頭走了出去,午時的陽光將他的影子壓縮成一團,蜷在他的腳下,笨拙的隨着他的步伐動着。秦副將對着熾熱的陽光皺了皺眉,也咬着牙走了出去。

這地兒真不是人待的,太陽下站一個小時,都能脫一層皮。

帳裡不比外頭好,太陽把屋子像烤紅薯一樣烘烤地熾熱,人靜靜坐着也能出一身汗,這地方不比王府,暑熱時尚有冰送來解暑。

寧慧抹胸上一層薄紗罩着,長髮都挽了起來,斜對着帳門口,繃着小小繡架,飛針走線。流景就在她身後,翹着腳坐着,摺扇有一下沒一下,替寧慧打扇。她眼力好,本是盯着藕荷色的布上漸漸成形的連理樹枝看,偶爾回神看一眼寧慧,恰看見一粒汗珠從寧慧挽着的髮髻裡流出來,順着寧慧那一截嫩白的脖頸流了下去,那修長的脖頸微微曲着,一道優美的弧線,往下是瘦削而白膩的肩頭,隱在薄薄一層輕紗裡……她看得有些愣怔,臉上不自覺地染上一層紅暈,微彎着嘴角別過頭去。

寧慧正轉過來同她說話,看她扭着臉不知在看什麼,疑惑道:“怎麼了?臉這麼紅?”

流景伸手摸一摸臉頰,滾燙,激地她心頭更是盪漾,卻還是一本正經回答,“曬得。”

寧慧噗嗤笑了,“日頭專鑽到咱們屋裡來曬你了?唉,怎麼還流起鼻血了!”忙放下繡架找手帕來幫她擦,“熱着了?拿冷水幫你擦一擦。”

流景一手捏着手帕自己捂着鼻子,一手握了寧慧的手不放,她微微擡着頭,悶聲回答,“無妨。”聲音都有些啞了。手指在寧慧手上滑來滑去,細膩溫軟的肌膚,十分妥帖安心。

這世上握在手裡最能叫人安心的東西,一是自己使慣了的闊背大刀,一是寧慧的手。笨,怎麼能把這兩個比在一起?她兀自笑了一下。將寧慧的手放到脣邊,尖尖的牙齒輕輕啃了啃寧慧手背。

寧慧往外面看一眼,豔陽高照,校場上士卒的吆喝更襯地屋裡靜謐。她湊近流景,看着她紅潤欲透的臉頰,舊日的燒傷只剩一層極淡的影子,不細看都看不清了,她親了她一下,就親在舊日的傷疤上,平靜的語氣裡帶着幾分溫柔寵溺:“不過是這樣,你到底有多彆扭!”

流景固然彆扭,而況看她繡地認真,自己怎好意思想入非非。可寧慧開了頭,她怎能輕易就盡興,摟過人親在脖頸上,不滿足,又舔一舔,牙齒輕輕咬着,想後面的事,想得鼻血又蠢蠢欲動了。寧慧溫軟的身子動了動,“這真是青天白日!”推開了她。她還磨着牙。

寧慧也黯然,此時若不管不顧,更叫雷乾看不上流景,今日爲着能說服雷乾,早早將流景擡了出來本是失策,這一步都不知如何彌補,豈能再輕動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