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字,解決問題。”
張野聳了聳肩,此時此刻居然表現得有些無辜來。“我幫你也是幫我自己,別忘了,現在我們也是被人困在這客棧當中。幫你揪出佈置結界的幕後黑手來,某種程度上也是幫我自己擺脫困境。”
“話說的倒是好聽啊,誰都想解決問題,但是問題是怎麼解決?靠嘴皮子解決嗎?”
小掌櫃冷笑,對張野的廢話嗤之以鼻。“三位作爲客人,我們本來不該如此無禮。但是在真正動手之前我也希望你們能想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除了對你們動手,眼下這場困境中的我們,根本沒有別的選擇。坐以待斃從來都不是我們一貫的作風,而在找出張先生你口中那個真正的幕後黑手前,三位恰好是我們眼中唯一的‘敵人’。所以你們的立場最好儘快表明,要麼配合我們自覺交出人身控制權,要麼就如你所言告訴我下一步該怎麼做——這個問題上,如果有更好的見解,我倒是樂於聽從張先生您的意思。”
“和我所想的最理想狀況相差無幾,至少目前來看,這個戰時統一戰線算是結成了。”
張野笑笑,“要找出那個幕後黑手,最起碼先得做出‘我不是幕後黑手’的假設。這個時候問題就很明顯了,三個已知條件,‘藏身於旅行團內部’,‘有能力佈置結界’,‘且一開始就奔着蜀山而來’。這樣一個人不是我,會是誰?”
“答案是沒有別人,只能是你。”
小掌櫃微笑。
“那個導遊,他身邊的負責人,司機,旅行團中的胖瘦夫婦,一對情侶,三口之家。這所有的人目前爲止全都躺在二樓的客房中休息。他們本身都是血肉凡胎,或許可以說目的不明,但最起碼可以確定一定沒有對客棧動手的能力。如果不相信這點你也可以親自上去檢驗,看他們身上有沒有真元波動。
“如果說想把自己身上的嫌疑往別處引我個人建議你還是換一個話題上做文章吧,這三個條件限制的這麼死,真是想開脫都找不出足夠的理由。”
“糾正你的三個錯誤。”
張野豎起了三根手指,思考後冷冷望着這個咄咄逼人的女人。
“第一,沒有真元波動,並不等於一定不存在對客棧佈置結界的能力。這兩者間沒有直接關聯,最好的例子就是老闆娘您自己。”
小掌櫃臉色微微一變。如張野所言,她自己就是典型的不修道門功法、沒有真元儲備,卻能隨意動用風雪元素之力的最好例子。雖然深知同一個客棧中再出現第二個“異能者”的概率基本就是低得無限接近於零,但道理擺在這個地方,無從反駁。
“第二,”張野繼續說,“我說那個人藏身旅行團之中,未必等同於,他就是旅行團裡的某一員。他既可以是一路跟蹤我們至此,也可以是利用某種特殊方法潛行在我們一羣人當中。這個問題之前我跟林九已經商量過,如果我們昨晚的對話真的在無意中被旁人竊聽了,那麼對方一定擁有極高的修爲、或者是隱匿自身氣息的獨特法門!”
這個理由早在張野的懷疑當中。
因爲他們三個,本身就是爲了一訪蜀山,卻沒有良好的探尋路徑,最後爲了圖方便搭個順風車,這才半路加入了旅行團當中。
他們可以,別人爲什麼不可以?
如果對方同樣也是直奔蜀山而來,那麼不熟悉路徑一路跟蹤旅行團,恰恰纔是最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第三呢?”
小掌櫃的臉上是一陣怪異的笑容。這種表情就像是看着一個人在胡說八道,卻又一時半會找不到反問他的理由。
“沒什麼。第三點不說也罷。”
張野擰着眉毛搖了搖頭,想了想以後沒把藏在心裡的第三點疑問說出來。
他的疑問是:是否這個旅行團中,真的就只有老闆娘之前列舉的那批人。
導遊,負責人,司機,胖瘦夫婦,青年男女,三口之家。算上自己一行,一共十四個人。
沒了嗎?
他總感覺記憶中有所偏差,一個若隱若現的身影彷彿躲藏在重重人影背後,可就是無論怎樣也想不起來到底是誰。
他的記憶,他的理性判斷,全都告訴他——沒錯!這次來的就是十四個人,而且這十四個人此時此刻就躺在二樓的客房裡!
但除此之外一種冥冥中的感覺卻在無聲的提醒着他,有什麼地方出了差錯。
至於這差錯到底是什麼,很遺憾他想不起來,而且看起來林九紅衣和他的反應一樣,甚至根本對這件事情無所察覺。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現象,以至於連張野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爲什麼會好端端把注意力放在這個問題上。
“是有人對我們的記憶感知動了手腳嗎?”
他的心底不禁閃過了一絲最極端的猜想。
假設他的感覺是對的,這個旅行團真的存在過第十五、第十六,乃至第十七個人,而現在的自己卻無論如何回憶不起來,那隻能說明,對方的影響力是直接滲透的思維層面的。
一個可以影響到人類思維的對手,這該是什麼級別的存在?
妖?
人?
或者鬼。
亦或是某種特殊妖物。
不得而知。
他只能在心裡暗暗祈禱,最好最好,這種荒誕的事情只是自己異想天開的產物。
“爲什麼不說?”小掌櫃笑問,“是還沒編好嘛?”
她的這句挖苦半帶着玩笑意味,但此時此刻的張野卻沒有半點和她開玩笑的心思。
“不是。”他難得一臉嚴肅的搖了搖頭,“所有入住的客人,來您這裡後都會登記入冊嘛?”張野問。
“當然。”小掌櫃淡淡回答。
“好的,我想看一下我們入住當天,所有旅客的登記名單。”張野看着她,如是說。
“行啊,這種小要求,能配合自然是全力配合。除此以外呢?”小掌櫃問,“我再提醒您一句,迄今爲止,您仍然沒能拿出令人信服的證據。”
“不需要拿出,因爲我們不是兇手,本就沒有什麼證據可言。”張野笑笑,隨後說出的半句話,足以令在場的全部人驚掉眼球!
“但是我有辦法破除這裡的風雪結界。”
他冷冷一笑,突然間輕描淡寫的看了一眼表情驟變的小老闆娘。
“你說什麼?”
對方的語氣中帶着明顯的不可置信。
“我早就說過自己是奇門遁甲出身,凡造物變化,無非術數之和。況且結界之道,本身就與陣法一脈系出同源。就像是運用同種定理衍生而出的數學題,我會解第一道,如今會解第二道,也不算太奇怪吧?”
張野笑了笑,臉上的淡定從容簡直就像是理所當然。
不過這傢伙說謊成性。
自從接觸了詭道術法之後人生如戲,演技基本上已經問鼎了人生巔峰~
“爲什麼不早說?”
小掌櫃表示懷疑。她再次用凌厲的目光直視着張野的雙眼,希望從中看到一個說謊者該有的心虛——但是結果很顯然,小姑娘碰上了大老千,張野自問各界大佬就算沒騙完也起碼裝過一兩次逼,連那些久經世俗名利場裡一路摸爬滾打的老油條尚且都被他糊弄調戲過,更何況是你個隱居深山芳齡不到二十的小丫頭片子?
“第一你沒問過,第二能解是能解,但是要費很大的功夫。”
張野聳了聳肩,“沒看到我一開始就沒表現過絲毫慌張嗎?區區一個結界而已,還不至於到讓我失去方寸的地步。我也不需要給你拿出什麼證據。既然局面一籌莫展,乾脆就用最蠢的方法先破了這冰霜結界,然後我親自隨你們上蜀山,讓那些個長老、話事人們給我們定罪證明清白。”
跑堂小甲眼神微微一動,“如果你在打開結界的同時跑了怎麼辦?”
“拜託,那我圖什麼呢?”張野佯裝出了一副被他逗笑的樣子,“辛辛苦苦佈置一個結界,然後轉過頭來再給它親手破掉?我圖什麼?忙頭忙尾就爲了砍你們一棵芭蕉樹?我跟你們無冤無仇,費這麼大周章,我是得閒到什麼程度?”
“好,如你所言。”
小掌櫃點了點頭。
於情於理,這筆交易對她們來說都不虧。
一旦這該死的結界被打破,她就可以立刻同蜀山方面取得聯絡。她也相信如果張野這羣人真的是圖謀不軌,他們的目的,也絕不會是僅僅砍了一棵芭蕉樹就逃之夭夭。
“需要我們怎麼配合?”
“不需要你們配合。”張野回答得直截了當。“解陣法這種事情,外行人幫不上忙。您只需要找出昨天的登記名冊給我看,剩下的安心等待我消息就可以了。”
“行,那就恭候佳音了。”
小掌櫃看了他一眼,帶着跑堂小哥各奔東西。
天色漸晚,風雪紛飛的庭院中,點點綠毛漸漸鑽出了芭蕉樹幹表層覆滿的厚雪。如同冬眠醒來後鑽出土層的小蟲,這一點幽幽的綠色試探性的扭了扭腦袋。隨後這一聲訊號,宛如爆炸般迅速傳遍了整個雪地下的蟲羣!緊跟其後,大片大片的綠毛開始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了頭,一根白色的樹木軀幹,不消片刻,便被一大堆風雪中瘋狂蠕動的綠色毛髮所淹沒吞噬。那些東西像是有生命般蔓延瘋長,在母體如同心臟泵血般的微微律動中,那點幽幽地綠色開始漸漸往樹幹之外的地方蔓延、渲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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