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好惡心的樹……”
帶着一陣惡寒,聞言的兩女迅速遠離了身旁的這棵“美人樹”,雖然時下並不是開花季節,但由此可見,她們對於自己的皮相都還是比較滿意的類型。
“這麼算的話,這應該算是妖樹吧?”張野倒是意味深長的笑了起來,“話說蜀山瓊林裡,爲什麼會出現這等害人之物?李兄,要不你解釋一下?”
“不是妖樹。”
李江帆的回答簡潔自然。
“在此之前,我並沒有聽說過有關這樹,花粉可以害人的說法。甚至於‘美人樹’這個名字,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聽聞。在我的認知中,這棵樹的藥理功效在於果實——內服外用後,可以促使壞死的皮膚組織新生,加速創口癒合。簡單地說,也就是排毒養顏,褪痕祛疤。”
“那這麼說這還是棵‘美容樹’咯?”
跑堂小哥淡淡一笑,隨即把疑問的目光投向了老酒鬼。
“別看我。”
老酒鬼攤了攤手,一臉的不相干,“我說了,這只是古書中看來的傳聞而已,真假尚且有待考證,況且,在此之前,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樹的實物。”
“細想之下,其實‘遇美女則面目全非,遇醜女則脫胎換骨’,這種說法本身就有BUG吧?”張野跟着一笑,“每個人對於美醜的衡量標準皆有所不同,區區一棵樹,如何評判一個人究竟是美是醜呢?假設遇上的人不漂亮也不難看怎麼辦?”
“說的沒錯,”紅衣點了點頭,轉而一臉怨怪地看了看老酒鬼,“你啊,也不知道從哪看來的那些聳人聽聞的志怪小說,差點被你給騙了!”
“不怪他。”張野笑笑,“妖言大多是爲了惑衆,仔細想想看這樹的價值,古書上會出現那樣的記載也就不足爲奇了。”
“什麼意思?”跑堂小哥問。
“試想,聽到這種‘妖樹’之說的第一時間,你是什麼反應?”張野反問。
“有多遠跑多遠,不管是不是針對女人,反正遠離這玩意兒肯定沒錯。”跑堂小哥想了想以後回答。
“那麼散佈這種言論者的意圖就很明顯了呀——”張野聳了聳肩,“讓靠近這棵樹的人自行遠離,離得越遠越好。”
“這樣一來,樹木開花結果時,就不會有人打擾,散佈言論的人就可以一個人霸佔所有果實了?”小掌櫃反應了過來,接腔道,“那萬一,那些不明真相的村民百姓,執意要燒掉這棵妖樹呢?那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這倒不至於。”老酒鬼接茬道,“真要有心散佈這種言論,只要加上一條‘焚燒樹木者將遭詛咒’之類的話,誰還敢作這個死?要糊弄一幫矇昧無知的村民,實在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好吧~”
小掌櫃點了點頭,表示無話反駁。
“怎麼李兄一箇中層白衣弟子,平日專攻劍道以外,居然還會對這種藥類有所研究嗎?”張野略感驚奇的看了一眼李江帆,說話時佯裝做不經意的樣子一躍而起,從樹上一連摘下了六七枚雞蛋大小的果實——兩枚送給小掌櫃,一枚分給紅衣,剩下幾枚,悉數裝進了自己的囊中。
李江帆眉頭微微一皺,對於這種發生在自己眼皮地下的順手牽羊之舉並沒有太多的表示。
顯然出發前清河掌門已經跟他交代過一些細節——這幫人一走一過拿點什麼東西都無妨,只要不一次性拿得太窮兇極惡,都不用直接上前阻止。
結界內氣候常溫,然而即便如此,時值冬季年關,也早已過了這美人樹的成熟季。大多數的果子早已在深秋之時就被門內採藥的弟子摘了去,因而剩下這六七枚,實則已經是這棵樹上最後遺留下來的東西。
張野表現得很坦然,像是拿自家東西一樣,一股腦捲包帶走,絲毫沒有半點客氣的模樣。
他知道眼下並不是自己玩客套講禮貌的時機,容器中的魔繭受創太重,除了必備的容身之所以外,必要的療傷類藥材,也是幫助其恢復的關鍵。
他自然不可能真的拿血肉飼食,所以目前爲止,他的思路仍然是和老爺子一致——即尋求自然本源之力,靠藥物或者是生命寄生的力量,幫助魔繭恢復少許元氣。
也就是說,所有有助於肉體修復、組織再生、固本培元、養精納氣的藥材,對此刻的張野來說,都是嫌少不嫌多的東西。
打一開始跟清河老道要求進瓊林就是爲了敲這筆竹槓,現如今如果因爲一點面子問題丟了利益,那纔是真正的得不償失。
他這麼問李江帆自然不是爲了單純的轉移話題、掩飾尷尬。
他是真的想確認,眼前這位蜀山大弟子,是否真的對藥理有所研究,懂得辨識這滿地琳琅中,哪些是自己需要的藥材。
只可惜李江帆的回答註定天不遂人願,在稍加思索之後,這位耿直的大師兄果斷搖了搖頭,回答張野說,“一些比較特殊的藥材因爲任務交接時有過接觸,所以勉強還能認得出來,但我本人對藥理可說是一竅不通,所以這方面,可能要讓張兄失望了。”
“哈,沒事。反正此行的目的主要在於調查失蹤弟子的真相,當務之急,還是先找那兩人的行蹤比較好。”
張野點了點頭,這時候反倒顯出了無比的深明大義。
他的如意算盤當然不會就此打住。
沒人識得藥材沒關係啊,這瓊林之中,不是還有一名堪稱專業人士的“大藥師”嘛?只要找到這位前輩,還愁找不到自己需要的藥材?到時候掌門令牌一掏,具體怎麼交涉,還不是全看自己一張嘴皮子的功夫。
李江帆點了點頭,居然真的被張野這副深明事理的態度騙了過去。
“那既然這樣,咱們就不做停留,直接去找看守瓊林的大藥師如何?”
“正有此意。”
張野笑着點了點頭,看着李江帆的反應,簡直是正中下懷。
“你知道大藥師的居所嗎?”他轉而問道。
“不清楚,但是應該是在界碑附近。”李江帆想了想,又看向了遠處霧中的七座小山,“沒猜錯的話,每座山上,應該均有一處藥廬據點。而負責看守這片地界的大藥師,應該是在七山之間巡迴走動。”
“這一座一座的找下去,就算是御劍飛行,真找完恐怕也得到天黑了吧……”
擡頭看了一眼日過正午的天色,張野苦笑着說了一句。“我倒是不介意在這裡過夜,畢竟時間充裕,不在乎這一天兩天。只是咱們都已經知道了這山中有異,本身就是陌生地界,真到了晚上,我怕情況不好應對。”
天地可鑑,如果清河掌門在場,一定會被他這句“反正時間充裕,不在乎一天兩天”給氣到吐血三升。
然而換個角度來看,張野說的確實也是事實。
因爲單從那兩名青衣弟子給出的信息來看,長時間聯繫不上,有很大的可能,那名鎮守邊界的“大藥師”已經陣亡了。
外出採藥的弟子兩中毒兩失蹤,從這件事情發生的那一刻起,這片藥林就已經不再處於蜀山的掌控之中。
如果大藥師那邊沒有半點意外發生,他怎麼會對這樣的情況坐視不理?更有甚者,最起碼不該事發五天了還聯繫不上吧?
“不必。”
李江帆面色凝重的搖了搖頭,很顯然張野能想到的都在他的考量之中,此時此刻他也在思考,思考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以及單憑自己之力,能否處理得當,妥善解決。
於是在衆人等待的目光中,他從隨身布囊裡取出了一枚羅盤狀法器,以及一張紙符。
紙符放在額前默唸咒語,等口訣唸完後信手一抖,自行點燃的火光中,一隻灰燼化成的飛鳥迅速沿原路消失在了天際。
而那枚羅盤則是在他隨後驅動的手印中飛速旋轉,最後指針幾經抖動,停留在了七峰中其中之一的方向上。
這麼會兒功夫裡他做了兩件事。
一是向蜀山長老彙報這邊的大致情況,二是用定位羅盤,鎖定了大藥師的氣息最後一次出現的地方。
“那個方向嗎?”
張野朝着指針所指的位置遠遠望去,稀薄的山色中,只有那座小山隔得最遠。
“應該沒錯。”李江帆點了點頭,所有蜀山弟子,在外出探索未知領域時,都會隨身攜帶一種無明顯氣味的龍涎香。這種香包會無形散發一種類似生物訊號的東西,經久不散,隨時標記他們的方位。”
“所以那座山峰,就是那幾名蜀山弟子最後出現的地方?”
張野接腔問道。
“不只是那幾名蜀山弟子,應該也包括了下落成謎的大藥師。”
李江帆回答。
這句話背後還包含了一個潛在信息——那就是那幾人出事前後,至少鎮守這方地界的大藥師,曾和他們出現在同一個地方。
“我突然覺得有點冷啊。”
小掌櫃皺了皺眉,突然間打了個寒顫,順勢往跑堂小哥身後躲了躲。
“不是冷,應該是毛骨悚然。”張野淡淡冷笑,隨後問,“大藥師的修爲,在什麼樣一個水平層次?”
“不清楚,”李江帆搖了搖頭,從今早開始,這傢伙的回答,十句中最起碼有四到五句是“不清楚”、“不知道”、“我也回答不了你”。
“因爲並不是主戰人員,所以修爲未必會很高。門派內對於這個職位的要求主要還是精通藥理、辨識百草。相反戰力方面,要求相比於看守鋒海的‘大劍師’要弱了很多。”
“但能鎮守一方疆域,修爲最起碼也不會太差,是吧?”張野翻了個白眼接茬道。
“沒錯。”
“廢話……”張野扶額。“最起碼給個大致範圍吧……你說的這麼模棱兩可,我不好判斷這次的任務級別,以及是否在我們幾個人的能力範圍之內啊……”
“不瞞你說,我之前也在考慮這個問題。”李江帆沉思道,“之前在結界外還沒有考慮到那麼多,當時一心想着先進來看看情況,不行的話再隨機應變。但是真正進來以後,我才意識到問題可能真的沒那麼簡單——因爲這裡的一切實在是太正常了。正常到如果不是事先得知了有弟子出了事故,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直奔大藥師居所——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如果前一批弟子和我們所想的一模一樣,直奔了那座山峰,並在尋求大藥師交接的過程中遭遇了埋伏,那麼我們的下場恐怕也是一樣,最多就是碰面後戰鬥的慘烈程度有所不同而已。”
“你想的太悲觀了。讓我猜猜,剛剛那道紙符,是聯繫彙報上層的對嘛?”張野問。
“是。”李江帆點了點頭,“我有種直覺,類似面對強敵時的心悸。”
“我懂,和我剛纔那一下毛骨悚然一樣~”小掌櫃適時聳了聳肩。
“所有的躊躇,都是前行道路上的心魔阻礙。”張野笑了笑,拽了一句特有領袖氣質的話來,“現在信息也彙報完了,局面也分析的差不多了,如果不知道該往哪走——徑直往前。最好的結果是打一場直接揭開真相,最壞的結果也能收集到更多的情報信息。何樂而不爲?”
“那如果打不過呢?”跑堂小哥問。“打不過硬上,豈不是送死?”
“在你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本來勝負五五開的局面,已經開始往‘輸’那邊傾斜了。”張野嘿嘿一笑,隨後朝着羅盤所指的山峰邁開了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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