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黃毛神秘兮兮地跑進了組織臨時給張野配備的戰略研討室。
五十平米的房間佈置的很像是書房——看得出來在此之前,這間屋子的主人應該是張參謀或者是白天才剛剛見過的馬向南顧問。
刺眼的白熾燈正對着桌子上的數張圖紙,這些草稿中有作廢的陣圖,也有張野自己打好的經費預算。看起來略有疲憊的老闆正靠在那張工作椅上凝望天花板,一直到確定了老闆沒在睡覺,小黃毛這才小心翼翼地叩了叩書房的木門。
“老闆。”
他像是有心事一樣緩緩走了進來。
“什麼事?”
張野回頭望去。
“劉二他……”黃毛欲言又止,猶豫再三,這才咬着牙說出了這個消息,“劉二他好像戀愛了!”
“哈??”
聽到這句話的張野一臉慶幸此時此刻自己沒喝水,隨後哭笑不得地問道,“何以見得?”
“他今天跟B組的那個女隊員打過以後,整個人都不對勁。您知道他現在在幹嘛嘛?正趴在桌子上寫詩吶!”黃毛捂着臉,像是說出這種事情,他自己都顯得無比丟人。
“他寫什麼了?”
張野繼續強忍着一腔笑意問道。
“不知道……亂七八糟狗屁不通的……小胡跑過去偷看了兩眼,寫得好像是什麼‘風裡雨裡我在等你,等到風等到雨,你卻在哪裡?’……”
“……”
張野僵在原地,愣了兩秒,“我天啊……這還是個印象派詩人啊……”
“老闆……他這個樣子我很擔心啊,您說明天的任務那麼危險,他這樣下去會不會出什麼岔子?”
黃毛扭曲着臉,憂心忡忡地問道。
“不你纔不是擔心這個,”張野望着他淡淡搖了搖頭,一眼就看穿了他心中的小算盤,“你是替你的兄弟來求我,看有沒有什麼法子能追到人家姑娘。我說的對吧?”
“……”
黃毛的臉,定格在了十秒鐘以前。
“行了行了,我的想法跟你差不多,”張野無比嫌棄地掃了他一眼,“人家劉二渾了大半輩子,好不容易爲了個姑娘正經一回,假如這個時候打消他的積極性,讓他出師未捷就受了愛情的創傷,只怕往後得消沉很長一段時間。”
“是……”黃毛扶着額頭點了點頭,“我們哥兒幾個私底下討論過,都看得出來,劉二恐怕是動了真心了,所以老闆你有沒有啥辦法?咱們要不想辦法撮合撮合?”
“能交到你們幾個兄弟,當真是劉二那小子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張野笑了兩聲,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有沒有聽過這樣一種說法:越是強悍暴力的女人,往往就越是喜歡比她強、或者至少有一方面可以碾壓她的男性?”
“沒有!”黃毛一搖頭,前半輩子連女人手都沒摸過的他何曾聽過這種邏輯!
“我也說不準,但那姑娘在我眼裡,恐怕就是這種類型的人。”張野眯着眼睛笑了兩聲,“他應該高興,因爲他有生以來最帥的那五分鐘,剛好就表現在了人家女孩的眼前。這事兒其實有戲——你回去跟劉二說,我會給他安排機會,重點是他懂得把握。明白吧?”
“明白明白!謝謝老闆!”
黃毛把頭點得像只啄米的小雞。
“回去吧。”
張野一擺手,送走了黃毛後,一陣壞笑着撥通了張參謀的電話。
“戰略部署已經分配完畢了。稍後我把人員分配給您發過去,請及時通知B組的兩位組長。”
他說道,與此同時,手底下奮筆疾書,快速爲兩組的出站人員配好了對。
老周加秦越(使劍男子),黃毛配常勇(使斧刀疤男),小胡配李典(使刀),四眼配吳雙(使棍),大河配安然(長髮女),劉二加溫嵐。
“餵我說……這人員是誰搭配的……”
次日,看到這份名單的李森嚴副隊抖動着眉梢,一臉想砍人又找不到刀的神情。
“啊我配的,李副隊有何高見?”
張野打着哈欠,一臉自然地從遠處走來。
“高見就是你這人員分配恐怕得微調……”眼鏡男抽動着嘴角,想發作又不敢發作地拿起名單,並指向了最末行的兩個名字,“劉二——溫嵐”。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兩位應該昨天才剛剛爆發過矛盾衝突吧……”他有些理直氣不壯地說道。
“啊你記性挺好的,所以呢?”
張野繼續不以爲然地看着他,好像這個問題是多麼不值一提的小事,特意拿出來說純屬是小題大做。
“那您還敢讓他們倆在一起??不怕山妖沒出來,他們自己先掐起來??”
李森嚴副隊一臉驚奇的看着張野,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還是無心之失。
“不會,我相信我們兩隊成員的素養,臨陣內訌這種事,應該不會發生。”張野微笑,不管你怎麼說,老子就是不聽勸。
“如果我沒記錯。這位名叫‘劉二’的隊員,昨天才剛剛調戲過我們隊裡的溫嵐姑娘。”
開明組長不動聲色地插了一句話,一語中的,堪稱“露骨”地揭發了張野組長的私心。“怎麼張隊今天執意要把這倆人分配到一起,是還嫌昨天的事鬧得不過分嗎?”
張野愣了半秒,心說,你當不了和尚是有原因的。
一張嘴毒辣到這個程度,而且一點情面不留,也難怪寺里長老容不下你。
不過他是張野。不是隻會倚老賣老、賣不動老就武力脅迫的禿驢。
於是他微微一笑,“怎麼聽開明組長的語氣,搞得好像昨天吃虧的是你們隊裡的溫嵐姑娘一樣啊。”
“……”
“……”
“……”
同一時間,沉默的人包括了B組正副隊,以及一旁觀戰、試圖勸架的張參謀!
他心說狠還是你張野狠啊……
論刻薄,果然還是你比較強。
溫嵐吃虧了嘛?
沒有啊!
被打成豬頭的明顯是劉二,在衆人面前丟臉的明顯也是劉二!
要說調戲,可從頭到尾溫嵐沒被佔到過半點便宜,既然一直以來吃虧的都是他們的人,你們B組在這兒義憤填膺個什麼勁兒呢?
“張組長好口技,我們心服口服。”
開明組長點了點頭,自認無話可說,只是臉上難免有幾分吃了屎的表情。
“‘口技’這個詞有歧義啊,大家都是直男,就不要這麼gay裡gay氣的了~”張野哈哈一笑,不忘開了個並無什麼幽默感的葷腔,“既然如此,對這份名單,大家可還有什麼意見?”
“我反對。”
李森嚴副隊搖了搖頭,一門心思要護着自己手底下罩着的姑娘,“秦越對老周,黃毛對常勇,這些我都可以不計較,但是劉二對溫嵐這件事,我不同意。”
“李副隊反應過甚了吧?”
張野倒是不緊不慢,“您的堅持我可以理解,因爲溫嵐是您手底下的人。但您的無理堅持,我是否可以理解成對我麾下劉二組員的一種人格蔑視?爲什麼?就因爲昨天的一次摩擦?這不過是一次正常的戰術搭配,既不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也沒有您想象中那些齷齪的勾當在其中!如果按您的堅持,是不是從今往後,這兩個人連戰場都不能同上?是不是從今往後,我們兩組都要徹底分割?不同意可以,給我一個正當的理由!我接受所有合理的磋商,但不接受閣下惡意的揣度!”
“我們同意。”
開明組長上前,搶過話柄的同時,也按住了李森嚴的肩膀。
他轉過頭去,用口型對眼鏡男說了一句話,“認慫,我們說不過他”。
李森嚴還想着爭執,但是張參謀卻及時地上來充當了和事佬。
“一次簡單的戰術合作而已,希望李副隊可以用包容的心態,面對你們的新戰友。”
“……”
李森嚴咬了咬牙,沒再說話,但看向張野的眼神已經說明了某些問題。
他心說這個人果然跟傳說中一樣。
作風不正——乃至麾下也是一羣混蛋。
張野笑了兩聲,大概意思是“不聽不聽,王八唸經,不看不看,王八下蛋。”
戰術既定。
人員安排,按部就班。
拿到名單的劉二很興奮,望着張野,憧憬的目光像是看向某個西方神話中拿箭射人的光膀子小精靈。
而張野面對這份目光表現得無比冷靜,甚至還有一絲同情。
他說“你不要高興得太早,今晚的合作無非兩個結局,第一你跟那暴力妞的關係出現突破性進展。第二你被打得重傷不起,起碼住院兩個月。”
“……爲啥。”
劉二臉色一變,稍微有些消下去的半邊臉隱隱又開始痛了起來。
“因爲如果我是那個姑娘,你現在不死已經算是很輕的了。”張野冷笑兩聲,“能幫你的就到這兒了,你自己好好把握。不要幹蠢事,三分人爲,七分天定。明白嗎?”
“……”劉二沉默了一下,但是想到如果自己說不明白,老闆可能要罵,於是點了點頭,說“明白。”
同一時刻,B組的陣營中。拿到名單的溫嵐本人,是一副“怒裡挑燈看劍,夢迴校場連營”的表情。
“又是他。”
她冷冷開口,只說了這三個字。
“嘖嘖嘖,這是又要再續前緣了呀~”
嘴欠的秦越一陣壞笑,然而下一秒,在一道如刀般的目光中,他悻悻地嚥了口唾沫,隨後自行掌嘴,縮回了人羣中。
“副隊!”
衆人眼看來人,紛紛點頭致意。
“副隊,爲什麼讓我跟這個人一組?”
溫嵐上來就問,可想而知是有多麼生氣。
“這是A組組長的要求,與我們無關。”
他身後的開明組長知道李森嚴不好對下屬交代,於是搖了搖頭,替他回答了這個問題。
“我拒絕。不可能會跟他一組的。”
溫嵐一咬牙,臉上是鐵青般的神色。
“這是上級的命令,我們的都無權拒絕。”
開明組長搖了搖頭,他的處世哲學,估計是如果反抗不了命運的QJ,那就閉上眼睛,默默享受……
“雖然拒絕不了上級的命令,但不等於我們可以任由那個小子胡來。”李森嚴副隊把目光一橫,用眼神詮釋了什麼叫“無毒不丈夫”,說,“溫嵐你聽着,如果那個叫劉二的人全程敢對你有一絲異動。不用留手,一切後果有我和組長幫你承擔。”
“喂喂餵你自己承擔就行了呀幹嘛叫上我??”
莫名躺槍的開明組長一臉無辜的轉過了頭,絲毫不能理解這是一種什麼樣的邏輯。
“明白。”
溫嵐點了點頭,如果眼神可以化作刀光,此時的室內,應該是滿牆的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