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的無線耳機仍能保持工作,這點大概是目前爲止最大的好消息之一。
能與外界保持聯繫,就表示無論如何深入,三人行動小組都處於總部注視之下。
這種如同放風箏的探路行爲最忌深入敵後聯繫中斷,正如斷線的風箏大多命殞天涯,斷了線的行動組,大多也無外乎敵軍腹地的全軍覆沒。
快速推進的行動在請示上級之時受到了很大的阻力。
一方面指揮部以總警司爲首的警員極力支持,整體的情緒,仍處在案情突破的高漲之中;另一方面,則是以典獄司高層爲首的保守派高度反對。他們覺得這一程該取的情報已經取得,再往後深入,得不償失。
張野的陣術基礎,李江帆的強大戰力,以及楊瀟的特殊身份。
無論是從哪個角度出發,這三個人的地位都不可被取代,更遑論送羊入虎口,以身臨深池。
總指揮的話放得很滿也很霸道,“我侄女在裡面出了問題,我要你們警察廳全部送進去陪葬!”
但他忽視了自身所處並非執掌大權的典獄司,而是最不吃強權官架的重案組部門。他的特殊權利約束不了世俗警員,除了幾個身兼兩職的嫡系出身以外,絕大多數的決策人員都選擇了嗤之以鼻。
你牛?你牛怎麼沒見你上?
霸道的邏輯難免落人口舌,本身就不是自己的下屬,放臉色也未必有人買賬。
陣前的參謀長選擇了保留意見。
在跟第一線的對話中,他直接詢問了樓中三人,你們的意願是就此折返,還是孤軍深入。
往前走肯定是危險重重,指揮部不建議你們過分推進,但並不質疑你們的能力;至於明哲保身,大本營就在你們百米開外,知難而退並不可恥,保留戰力,也是明智之策。
於是就前線的“部隊推進問題”,大樓裡的三人進行了總數爲三的投票表決。
這一次,張野果斷的站在了典獄司總指揮這邊。
他想得很簡單啊。
指揮部都讓咱撤了,能撤爲什麼不撤?
打架?
文明社會的人打打殺殺成何體統!
該奉獻的情報我已經如數提供,就連真相推理我也功不可沒。這場行動差不多就到此爲止,夜也深了大家不妨洗洗睡覺?
然而畢竟是總數爲三的投票。
在另外兩名激進派面前,他一個外人說的話跟放屁沒什麼區別。
李江帆說我想往上走,楊瀟接了一句我同意。於是自始至終某人的發言都變成了一句題外話,男女搭配的兩名主力很快決定了戰爭走向。
張野看了看天,看了看腳下的樓梯,翻了個白眼以後,苦笑了兩聲當做釋然。
“事先提醒好兩位,”他吸了吸鼻子,望着頭頂上黑洞洞的樓道,“再往上走,未必一片坦途。”
“這麼肯定麼?”李江帆笑了笑,腳下動作不停,臉上神色不改。他的淡定一度是團隊總體情緒保持鎮定的重要因素,但此時此刻,張野並不清楚這種一意孤行的作風是否真的無害於整個工作小組。
“肯定。”他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從第一次接觸這地方我就有所感覺,那就是自始至終,我們的行動都處在幕後黑手的監視之下。也就是說不管是此時你我三人所處的位置,還是我們之前探討的內容,一概瞞不過對方的眼睛。指揮部既然給了退路,那就沒有了堅持的必要,再孤軍深入,我是真的害怕出現問題。”
“你想說什麼?”同爲激進派的楊瀟看了他一眼,“現在打退堂鼓?”
“不不不,兩位既然堅持,我肯定是不好當這個衆矢之的。”張野擺了擺手,頗具無奈的表明了自身立場,“只是讓兩位提前做好準備,既然有這個決心,自然也該有這個覺悟~”
“別多想。”
大體還算體貼的長髮妞拍了拍他的肩膀,“未必有你想得那麼可怕吧?再者有李師兄在,同爲陣術高手的你也不用過分妄自菲薄哦~ ”
“不是妄自菲薄。”
看了她一眼,說出這句話的是走在隊伍前端的李江帆。
“我個人還是贊同張野的建議,從現在開始,大家小心爲上。”
“察覺到什麼了麼?”隊伍末尾的張野看了他一眼,一臉的苦笑。連同李江帆突然會意的眼神,整個場中只有自我感覺良好的楊瀟仍在不明所以。
“你們在說什麼……”
天可憐見,明明什麼都察覺不出來,但聽着兩人說話的語氣,長髮妞卻下意識地一陣汗毛倒豎。
“異樣的感覺。”李江帆皺了皺眉。身子仍在向上行進,腳步也未因臉色的變化而放緩。
蒼白的月光灑進樓層間的黑色長廊,高空的冷風簌簌倒灌,像是嗚咽,也像是哀嚎。
瞥了一眼視線上方的樓層號,自覺臨近十樓的楊瀟突然回想起了這地方几天前剛發生的人命慘案。於是不自覺地一個哆嗦,整個人感覺到了從背後升起的一陣寒意。
“自己小心,情況怕是有些特殊。”
李江帆冷冷說道,右手已經在不經意間搭上了背後長劍的劍柄。
這個動作在警備的同時無疑也是對身邊隊友的提醒,提醒他們:殺氣已起,生死各顧。
“這是要動真格的了?”
一陣更深層次的苦笑,早有心理準備的張野仍是那副沒心沒肺的表情。眼神中或許還間雜着一點“不聽好人言吃虧在眼前”的幸災樂禍,他往李江帆的身邊湊了湊,此時此刻表現出了異常的冷靜。
“待會兒動起手來,你能一個打幾個?”
他半帶調侃地問道,首先在語氣方面,就已經把自己列在了“受保護對象”的行列。
“得看對方來得是什麼級別。”
李江帆雖然訝異地看了他一眼,但還是如實回答了這個問題。
“化形期妖物勉強一打二,厲害的可能要一對一。吞元境就得你們自求多福,我的修爲實力,勉強也就能維持在單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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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張野比了個手勢。
“化形期你一打二,吞元境你一對一。剩下的雜兵我們楊大小姐可以一人收拾乾淨,有二位在,無憂也。”
說完,他一臉自然地搭上了長髮妞的肩膀,無比熟絡地遞了個信任的眼色。
“所以大傢伙交給李師兄,小雜兵交給我,你幹啥?”被他摟在身下的楊瀟看了他一眼,面帶微笑。
“我給你們加油啊!”
張野眨了眨眼睛,理所當然。
“去死!”
白了他一眼,一腳把他踹開的長髮妞險些沒把這不要臉的踹下樓梯。
“分水嶺。”
看了兩人一眼,李江帆的語氣仍然是那樣淡若冰霜。
“什麼?”撣了撣衣服上的鞋印,張野問。
“十樓,這一層是分水嶺。”李江帆回答,眼神沒在他身上停留。“我能感覺到到這一層爲止,環境出現了一個明顯的變化。說不上變化的具體內容,但整個人會由內而外的感覺一陣不對勁。”
“老實說我也有這種體會。”張野點了點頭, “個人建議是到此爲止,剩下的樓層,請求指揮部增援協助。人家爲什麼僅僅依靠氣息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來警醒?這種危險信號的根本含義就在於恐嚇與逼退!上面的八層樓反正我是不建議硬闖,不是質疑大佬你的實力,實在是擔心楊小姐的安全。”
說完,他看了一眼俏臉一紅、滿臉不自然的楊瀟。
“呸!”後者一臉嫌棄地看了看他,“你擔心我幹啥?”
張野翻了翻白眼,果斷地說出了真實想法。“我擔心你死了你叔叔拿我陪葬——”
“滾!”再度橫了他一眼,本該心驚膽戰的楊瀟到意外因他一番爛話而情緒穩定了下來。
“我不贊成。”李江帆搖了搖頭。
“走到這一步,退無可退。能給我們警醒,至少是說明了兩點信息,第一對方已經察覺到了我們的意圖,並隨時可能做出相應措施;第二我們的查找方向應該沒錯,上八層之中一定有秘密。
“這時候止步不前,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都不是好事。首先是增援的人力未必強於我,其次等待的時機中也不見得不會發生變故。別忘了我們此時的處境——身系孤舟,騎虎難下。本身已經處在大樓十層的中間位置,坐以待斃,只能是腹背受敵。”
“你成,你牛。”張野點了點頭,心說你都這麼說了我還能說啥。
一方面人家的論斷沒有錯誤,身處十層,此時無論是往回走還是向上爬都難免腹背受敵。另一方面“增援的人力未必強於我”,這樣的話又不得不讓張野佩服到五體投地。
他心說這得是何等牛掰才能口吐如此狂言而臉不紅心不跳?
能把這種裝逼到極致的話說得如此理所當然,大哥我相信你是真的強。
“那走吧。”他指了指頭頂,“現在起往上,咱們一路打通關。”
“你們保護好自己,關鍵時刻,我可能難以一心三用。”說這話時的李江帆回望身後的楊瀟,這讓張野又感覺這句話是在跟長髮妞一個人說。
他心裡狂吼怎麼你們都覺得我不需要保護麼?!
是理所當然地認爲我足夠強不需要保護,還是說兄弟我這條賤命真的不值錢??
“沒問題的。”點了點頭,長髮妞的目光肯定而又決絕。
朝着無視自己的兩人一頓白眼,張野索性甩開膀子大步上前。
十樓。
陰風浩蕩,冷月高懸。
所有的冷氣流彷彿在一瞬倒灌,寒風的來源是長廊的盡頭。
那一刻,木製的門板被長風猛地推開,撞擊在牆面上,一下子驚醒了黑夜中的人!
分水嶺。
這一刻,張野是真的體會到了李江帆口中的比喻。
一個嬰兒大小的團狀物體站在十樓樓道口的門內,腹下一雙肉足,讓人感覺到它是在站立。
額頭上,道道黑色的筋脈如鮮血涌動的血管般暴露猙顯,青灰色的皮膚,以及黑色雙眼中一點米粒大小的白色瞳仁。
簌簌的勁風在怪物的身後翻滾浪撲,在它不帶生色的注視下,給人的感覺就是鬼門關前,萬夫莫開。
張野動了動脣舌,目睹這一幕的瞬間半天沒能吐出半個字。所有的恐懼凝聚在視線一點,除了心臟處的瘋狂抽搐,只有發軟的膝蓋以及僵硬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