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股水柱打在向風胸口所發出的聲響,可以判斷出它的力道,感覺就像是從一個特大口徑的高壓水槍裡面噴發出來的。向風如果沿着堤壩斜坡往上退的話,可以卸去不少那水柱的力道,但這麼一來,不僅會踩毀那‘地網’,功虧一簣,而且會撞到壇桌,以及壇桌後面的我。那樣,我勢必會受傷。因此,向風一步也沒退,硬生生受了那麼一下。
向風雖然勇猛,但畢竟是血肉之軀,從他悶哼那一聲可以知道,他捱了那水柱重重一擊,立時便一口氣閉了過去,立足不穩,順着斜坡‘撲通’一聲跌進了水庫裡。隨着‘嘩啦’一聲水響,水面猛一晃動,那漩渦,以及向風,都不見了。我嚇得魂差點沒飛了,大叫兩聲‘阿風’,跳上壇桌,雙腿一彈,箭一般頭下腳上扎進了水裡。
兩眼一黑,耳朵‘嗡’的一聲響。我急忙閉住呼吸,勉強穩住身體。那水庫裡的水冰涼刺骨,水底下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我在水裡亂蹬亂抓,忽然間,我感覺抓住了一個人的胳膊,是向風!
我心神一定,在向風胳膊上掐了幾下,他就像死了一樣,一點反應也沒有。我抓住他胳膊猛拉幾下,拉不動,順着向風胳膊往上摸,我摸到了他的肩膀,然後從肩膀到脖頸,再到臉頰。我用四根手指托住向風的下巴,大拇指按在了他的人中穴上,用力按了下去。就在這個時候,我忽然感覺到有一個冰涼的東西在我臉上滑了一下。一驚之下,我睜大眼睛,隱隱約約看到了向風的身影。在他後面,卻有一個黑黑的東西…
我嚇了一跳,一口水嗆進了肺裡,頭腦眩暈,手便離開了向風的下巴。急切中,我亂抓幾下,抓住了向風的衣服。與此同時,我感覺自己的胳膊被一個蛇狀的冰涼的東西給纏住了。我用力猛掙,卻無論如何都掙不脫,又喝了好幾口水。那條‘蛇’順着我胳膊瞬間便爬到了我脖子上,纏住了我脖子。我的舌頭一下子便伸了出來,只覺自己的臉憋脹的足有平時好幾個那麼大,一個接一個的炮仗在腦袋裡面炸來炸去的。
我的意識開始渙散遊離,感覺好像有一個東西突然從我的身體裡面躥了出去,整個人就像卸去了某種負擔一樣,變得輕飄飄的,然後便是一種說不出的舒服。我知道,我快要死了,這是死亡的前兆…我不甘心,無論如何,我也要在死之前看一看勒死我的東西到底是個什麼。因此,我拼命凝聚自己的意識,突然,一道光從我眼前閃了過去,緊接着,就像有人往水裡扔了一隻冷煙火,我看到了向風,隨後,我看到向風的身後有一個怪物…
那是一個什麼樣的東西呢?它看起來就像是一隻八爪魚,和八爪魚所不同的是,在它四處扭擺的觸鬚間,長有一顆‘人’的腦袋,五官猙獰醜陋,長長的獠牙從嘴裡面伸出來…單從這顆頭來看,它和狐仙廟裡供奉的那尊河神像的樣貌有些相似,看樣子,它就是河神,徐向前小時候一直渴望見到,並且不斷在黃河河道里面尋找的東西…
那‘河神’的兩條觸腳纏着向風的腰,一條觸腳從向風肩膀上伸過來,纏住了我的脖子。光逐漸暗了下來,‘河神’緩緩被黑暗所吞噬,隨後向風也變得越來越模糊…就在我意識即將消失的那一刻,我看到向風忽然睜開了眼睛,緊接着,我聽到‘撲通’一聲響,之後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我感覺有人在使勁按壓我的胸口,一股水流涌上來,鼻子裡像有無數小刀在割刮,隨着幾下猛烈咳嗽,吐出幾口水,我醒了過來,先是看到了晃動的夜空,然後,我看到了向風。向風衝我笑了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
“我們這是死…死了麼?這是在天上?”
“我們還活着。”
向風扶着我坐了起來,朝四處一望,我發現自己處身於水庫堤壩上,忽然間,我記起了先前發生的事。
“天羅地網合成了沒有?”我問。
“沒合成。”向風搖了搖頭,“錯過時機了。”
“那河神呢?”
“還在水庫裡,後面我們再對付它。”
“嗯。”
我點點頭,一瞥眼間,我看到距我不遠的一棵柳樹底下坐着一個人。
“什麼人?!”我‘騰’一下跳了起來。
向風伸手按住我肩膀,“別怕,是老狐,如果不是他跳進水裡相救,跟我聯手趕開河神,我們兩個就死了…”
向風拉着我朝那人走過去,那人緩緩起身,月光透過繁密的柳枝照在他身上,只見他渾身跟我們一樣溼漉漉的,頭髮一綹一綹貼在頭皮上,臉孔很白,一雙眼睛又細又長,冷不丁一看,感覺這人也就四十歲左右,但是如果仔細看,可以發現他的眼角有很多皺紋,鬢邊有許多白髮。這人就是老狐,也就是高老三的哥哥,但他看起來卻比高老三要年輕的多,雖然是一母同胞,但兩人的相貌卻一點也不像。那高老三長的猥瑣醜陋,至於這老狐,我可以很負責的說,他年輕的時候肯定是一個細皮嫩肉,眉清目秀的帥哥。
“他沒事了吧…”老狐指了指我,含含糊糊的問。
他的聲音啞啞的,而且吐字很怪,就像外國人說中國話一樣,估計是因爲常年獨居,很少跟人接觸交流的原因。
“沒事了。”我說道,“你之前幹嘛一直要躲着我們?”
老狐說他先前不知道我們到底是什麼人,只知道我們在處處跟他作對,直到剛纔,老狐親眼見證我們施法請‘天羅’,打算對付河神,他才確信我們不是壞人。
“這鬼東西真的是河神?”我問。
“嗯。”老狐說。
“它怎麼從黃河跑到這裡來了?”
我把老狐的話加以整理,加上我個人的看法和分析以後,大體如下:多年以來,老狐始終關注着黃河裡河神的動向,河神當年被大禹施法鎮在了青石鎮一帶上下二十公里的河道里,一直以來,它的活動範圍僅限於這二十公里河道的河牀底下。近年來,隨着黃河受工業污染日趨嚴重,大量魚類死亡,黃河裡出現了許多吃死魚長大的變種魚。那些魚受封困河神的那‘生氣團’所吸引,紛紛聚集在了這一段的河道里。變種魚的身體裡含有大量重金屬,導致它們具有一種古怪的磁場,可以與地磁場抗衡,從而衝破地表,進入到河神所在的地層裡,大量吞噬封困河神的‘生氣’,導致‘生氣團’日趨變薄,河神即將脫困出世…老狐通過觀察沿河兩岸的植被變化,發現了河神要出世的徵兆。他知道,河神一旦出世,必將作亂,到時候黃河潰堤,四處氾濫,非人力所能治理。老狐也不知該怎麼辦才能阻止河神出世,他想了很多種辦法,但一種都不管用,只能聽天由命。後面,爲了幫高老三報兒媳婦被人害死之仇,他從黃河裡捕撈了一條怪魚,用陰陽五行之術弄進紙人,養在了青石鎮東的水庫裡。令他沒想到的是,他不知觸犯到了什麼,誤打誤撞將河神從黃河裡給引了出來…
“那眼下河神算是出世了麼?”我問。
“不算是。”老狐說,“它剛剛從氣圈裡頭出來,今兒才第一天,還沒有完完全全甦醒,七天以後全醒過來,等它回了黃河,就再也別想制住它嘍…”
月亮西沉,再過不久天就要亮了,我跟向風死裡逃生,都已經筋疲力盡。向風被水柱衝擊那一下着實不輕,不時便皺一皺眉頭,用手按撫胸口。
“走吧,我們先回去,明天再請天羅地網對付這鬼東西。”我說道。
向風苦笑,“天羅地網一個月只能請到一次。”
“那怎麼辦?”
“想別的辦法。”
我們把老狐帶去了旅館,楊書軍他們都還沒睡,幾個人聚在一起,買了一大堆飲料,邊喝邊忐忑不安的等我們。見我跟向風像落湯雞一樣來到屋裡,幾人紛紛詢問。
我把我們在水庫的遭遇大體講了一遍,朝外面打了個響指,那老狐便戰戰兢兢走了進來。三個女孩兒又是讓座又是遞飲料,老狐連連擺手搖頭,十分拘束。
這天晚上,老狐就住了下來,我把牀讓他睡他不睡,往地上一撲,蜷縮在了牀腳邊,把頭埋在腋窩底下,看起來真的很像一隻狐。
鎮上的人都已經得知水庫裡沒魚了,所以第二天沒人再去那裡撈魚。我和向風一直睡到下午,醒來老狐已經不見了,問楊書軍,楊書軍說他中午時就出去了,不知去了哪裡。我心說,我還有很多事昨晚沒來得及向他詢問呢,你怎麼就放他走了?…
這天晚上,我和向風再次來到水庫,經過昨晚的遭遇,我們沒再下到水邊,而是在堤壩斜坡高處佈陣起壇,連變好幾種陣法,水庫裡連一絲波瀾都不起。
“怎麼辦?只有把它引上岸,我們纔有辦法對付它,這鬼東西在水裡太厲害了。”
“急是沒用的。”向風說,“走,我們先回去,再好好研究一下,按照老狐的說法,反正還有好幾天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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