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楚知道自己在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其實便已經是一種示弱的表現了。
當每一次有新的情況出現之時,方楚都會很悲哀地發現這其實早就在荊伯庸的掌握之中,而自己所能接觸到的信息,唯一的來源似乎就只能來自於荊伯庸如同擠牙膏一般擠出來的那麼一點點東西。每一個階段,荊伯庸都能極好地掌控着局面,把他所掌握的信息有計劃地按步驟分批透露出來,讓方楚和玄果在能夠了解目前狀況的同時,又不至於因爲知道的過多而導致給他帶去某些不必要的麻煩。方楚已經幾次試圖想要突破荊伯庸的這種信息封鎖,但卻一直都沒有獲得成功,而這一次很顯然他又敗給了荊伯庸,這對一向自詡聰明過人的方楚實在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要爲了爭下這口氣乾脆撒手不管嗎?事情已經進行到眼下這一步,現在就算讓方楚撒手,只怕他也狠不下這個心了。這倒不是因爲荊伯庸所要追尋的寶藏或是他對事成之後承諾的報酬有多麼誘人,而是方楚已經沒辦法放棄尋求整件事情的真相的好勝心了。
爭強好勝,本就是男人的天性,即便是修法之人在這個方面也不會有什麼例外。方楚又正值血氣方剛之年,又是第一次從師門出外遊歷,自然是不肯就此作罷認輸,荊伯庸越是如此作派,方楚便越是下了狠心一定要把真相查個水落石出,哪怕爲此必須暫時向荊伯庸低頭也在所不惜。
“這件東西究竟是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必須要拿到它!”荊伯庸不緊不慢地說道:“荊廟村的鎮棺陰宅局氣候已成,如果不能及時拿到那件寶物施以相關的法術,這邊的陰靈一旦大量出現,就將會變成無法收拾的局面。”
“荊廟村的風水局是人爲所佈置出來的東西,當然可以再靠人力改變它!只要現在毀掉鎮棺陰宅局,至少也能先延緩陰靈大規模爆發的時間。”方楚對於荊伯庸的聳人聽聞卻是有些不太贊同。
“
毀掉?毀掉也不見得能有多大用處。”荊伯庸搖搖頭道:“荊廟村這地方已經積蓄了二十多年的陰氣,不是你說句毀掉就能讓地下的陰靈煙消雲散的。現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爲!”
“如果那只是一件法寶,我想你還不至於要用這麼多的手段來遮遮掩掩,我要是沒猜錯的話,那件東西並不是你所說的法寶,或者說跟傳統意義上的法寶根本就不是一碼事!”方楚盯着荊伯庸,一字一句地說道:“那東西不是一件死物,對不對?”
短暫的沉默之後,荊伯庸開口反問道:“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識把一部分信息隱瞞的這種做法很不滿?”
“難道我應該爲此感恩戴德?”方楚毫不客氣地反諷道。
“我從來都不認爲知道得太多是一件好事,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死於非命的人,都是因爲看到的太多,聽到的太多,想到的太多。你還太年輕,對很多殘酷的生存規則可能並沒有一個明確的認識,我不需要你的感恩戴德,但我也不希望你因爲知道得太多而惹來不必要的麻煩。”荊伯庸的語氣中聽不出有什麼不快的情緒,聲音枯澀毫無感情,就像是在述說一件無可爭辯的事實。
“俗世的生存規則對我們來說或許不是太適用,我想你忽略了這一點。”方楚自然不會就此罷休,立刻便反駁道。荊伯庸的話裡帶着一絲威脅的味道,方楚聽出來的,但他此時正在火頭上,自動就將其無視了。
“修法界的生存規則只會比俗世更殘酷更無情,只是你現在還沒有機會去切身體會而已。”荊伯庸說到這裡臉色變得狠厲起來:“如果你祖上經歷過滅門慘禍,你現在就不會還持有那麼幼稚的看法!”
方楚心道你隨時都擺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難道當年的禍事不是你荊家先祖自己招惹上門的嗎?百年之後的此時此地,你荊伯庸又在重複着當年的情節,如果消息走漏出去,現今的修法界各個宗派也同樣不能容你
。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啊!
想歸想,這話終究沒有從他嘴裡說出來,畢竟方楚的目的是要從荊伯庸口中套出更多的信息,而不是在這個時候跟他惡語相加當場翻臉。荊伯庸對自己所提出的問題避而不答,讓方楚感覺到這其中必然有些荊伯庸不便明言的貓膩。
“那你是不肯告訴我實情了?”方楚冷笑道:“我記得剛纔你還說過讓我有問題就直接問出來,現在又跟我兜圈子算怎麼個意思?”
“我不是打算跟你兜圈子,只是要先把事情的嚴重性給你說清楚。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但在此同時你也得承擔相應的風險,你明白嗎?”荊伯庸語氣依然波瀾不驚:“你如果確定自己能夠接受可能出現的後果,那我就告訴你。”
荊伯庸所說的“可能出現的後果”是指什麼?聯繫他之前所說的話,方楚其實已經隱隱猜到了幾分。如果自己獲知了荊家法寶的全部真相,那對荊伯庸來說的確是一個極大的威脅。對一個宗派來說,看家法寶絕對是值得用性命去守護的存在,更何況荊家爲此所付出的代價已經難以計數。爲了守住住荊家的秘密,荊伯庸當然會不惜採取任何手段——這當然也包括了直接把方楚滅口這種極端的方式在內。
當然,眼下荊伯庸還有用得上方楚的地方,在最後的取寶計劃實施之前肯定不會對他動手。但此間事情一了,不管荊伯庸到時候有沒有順利取出那件法寶,方楚對他來說都是必須要解決的一個麻煩。
方楚要知道這個秘密,所要承擔的風險便是面對日後荊伯庸爲守住秘密可能會採取的某些極端手段,以他自身的實力而言,對上荊伯庸只能用凶多吉少四個字來形容。
是繼續往前走,還是就此打住?
方楚牙關緊咬,眼神搖曳不定。荊伯庸冷眼旁觀,並沒有催促他立刻作出決定。空曠的河灘上兩人相對而立,竟有了一絲蕭索之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