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然全黑,洛陽城外的桃園林門前,沈玉嘉愣愣的看着一塊宛如昭示牌的木架,上面刻得文字,正是他在來這裡時,朗誦的桃花庵歌,一轉眼,已經兩個多月,這段時發生的事請不多,可是卻讓他心力憔悴,特別是方纔離開寧府時,寧滄珺的那番話,讓他觸動很大。
或許是前世作爲一個自卑的普通人,他從來就沒想過會有人喜歡自己,而且還鼓起勇氣的衝他表白,當時他的第一個念頭便是想到,若是他真是徐哲,那該多好啊,沒有什麼背景,不用考慮太多事情,敵人來了,舉起雙手就能自保了,天下再亂,他也能有辦法苟且偷生,待世道太平,自己的小日子也能安然的度過下去,只是這一切都不可能了。
黯然一嘆,沈玉嘉牽着踏雪,走入了桃花庵中。
武飛虎就在桃花庵裡,早已經命人監視了四周,此刻受到沈玉嘉過來的消息,他便率衆迎了出來。
“豫州驍騎營副將,武飛虎拜見大駙馬!”武飛虎一出來,就單膝下跪道,顯然是從陶大口中得知了他的身份。
沈玉嘉掃了一眼武飛虎身後的十幾個人,點點頭後,扶起他道:“傷勢不要緊吧?”
“當日多虧陶老爺子出手相救,現今已無大礙。”武飛虎起身後笑道。
在武飛虎身旁,一個女子走了出來,突然雙膝下跪,托起一件雪白的貂皮大衣和一個包袱道:“大駙馬,這是您的貂皮衣和包袱,奴家當日不知是您,將它順手給盜來了,實乃罪該萬死,還望大駙馬饒恕奴家。”
沈玉嘉已經從冷二那裡得知,自己的東西是被武飛虎的人給盜了,當時他的確很生氣,不過轉念一想,也就釋然了,若非他們盜取了自己的錢財,他恐怕因爲直接趕往雍州,而落入了樑國人的手中,屆時是死是活,還是兩說的事請,他又何須怪罪對方呢。
“不知者不罪,起來吧。”沈玉嘉說完,把貂皮大衣和包袱隨手掛到了踏雪背上。
“大駙馬,陶老爺子說只要你一來,我們就啓程,現在事不宜遲,立即離開吧。”武飛虎開口道。
冷二隻是告訴他武飛虎在此地,卻沒有說要跟着他們走,聽到武飛虎此言,沈玉嘉不由好奇道:“去哪?”
“陶老爺子讓我等護送你回雍州。”武飛虎解釋道。
“回雍州!現在雍州不是被樑國包圍了嗎,如何回去?”沈玉嘉驚異道。
武飛虎拿出一張地圖,指着上面的路線道:“的確,從梁州和冀州都過不去,但是,我們商量好了,先過長江到荊州,在進入梁州,最後便從梁州出關到吐蕃,繞道去陽關,雖然路途極遠,至少要走大半年時間,可是勝在安全啊!”
沈玉嘉無語了,這動不動就大半年的,沈玉嘉可不是唐僧,回想當時出關去哈密,與蒙哥談和時,他就累得不行了,現在還要來一遍,光想想沈玉嘉就感覺可怕。
“能有快些的辦法嗎?比如走青海。”沈玉嘉指着雍州下面的一塊區域道。
武飛虎立即搖搖頭,道:“不行,走這條路比塞外吐蕃的路線還要難走,戰馬車輛無法行徑,許多地方都需要徒手攀爬,就算我等這些粗野之人也吃不消啊,最重要的還是現在樑國正和青海諸藏部作戰,我們若是過去了,無論被那幫人抓到,基本上都是死路一條啊!”
沈玉嘉聽後,頓感頭疼,從青海回去,只用一個月左右,而繞道從吐蕃回去,可是要大半年啊,這段時間倘若天下再變,那麼一切都晚了,他現在是急需要想辦法幫助雍州解圍,不能把大半年的時間浪費在路途上。
“吐蕃耗時太久不能走,況且現在回去,也無法在短時間內助雍州解圍,如今我另有計策,不知你們……”
沈玉嘉剛剛說道着,突然,他身後走來一人,本來這只是一個普通的青年,屬於武飛虎的屬下,然而當沈玉嘉下意識掃了一眼後,頓時就愣了愣,因爲這個青年他見過,正是當年看着華永被打入天牢後,他發現的那名異常的青年,就是因爲他,沈玉嘉才一路跟蹤,最後到了染布坊,差點葬送在那裡。
當日沈玉嘉沒注意,畢竟除了他和武飛虎,應該所有人都死了,這傢伙爲何會在這裡。
向來是喜歡猜測的沈玉嘉,聯想到武飛虎在洛陽城的勢力,居然在一天內全部被天威府瓦解,他瞬間就感到不妙,但他沒有立即作聲,而是看着青年在武飛虎耳旁低聲幾句,隨後武飛虎臉色便是一僵。
“大駙馬不好了,桃花庵正門有大批的天威衛出現,我們速速從後面逃吧。”武飛虎正色道。
沈玉嘉掃了一眼那名望着他的青年,忽然淡笑一聲道:“要逃可以,但要走正門。”
“走正門!”
包括武飛虎在內的所有人聞言都是一呆,暗想這大駙馬腦袋是不是秀逗了,人家都從正門圍殺過來了,還要叫他們走正門,這不是純屬找死嗎。
“大駙馬,莫非你是想要叫我們都去送死不成?”開口的正是那位青年。
沈玉嘉收斂笑容,直直的盯着他半響,面無表情道:“此人是誰?”他這話雖然是對着青年說,可是口氣卻是詢問武飛虎。
“大駙馬莫非是懷疑我!”
青年臉色一黑,扭頭衝着武飛虎抱拳道:“將軍,卑職懷疑此人不是大駙馬,否則爲什麼他一到,天威府的樑賊就趕來了呢!”
青年這帽子可大了,可是他的話的確有理,天威府的人早不到晚不到,偏偏沈玉嘉一來,他們就跟着來了。
“胡說,你給我退下。”
武飛虎衝着青年大喝一聲,才轉頭看着沈玉嘉道:“大駙馬是不是誤會了,此人乃是跟隨我三年的下屬,爲人耿直,絕不會做出叛逆之事!”
“是嗎,那倒是我多心了。”
沈玉嘉點頭一笑,望向青年,繼續道:“小子,當日染布坊被圍剿時,你在哪?”
未等青年回答,武飛虎就替他解釋道:“當日聽聞有囚車入城,我便讓他去看看誰是,若是自己人,便計劃出手相救,所以他那日逃過了一劫!”
沈玉嘉再次點點頭,轉身看着正門道:“既然如此,還是走正門安全,事不宜遲,你們不走我先走一步了。”
沈玉嘉說完,翻身騎上踏雪,居高臨下俯視衆人繼續道:“哦對了,當日我回在染布坊遇到你,就是他給我帶的路!”
言罷,沈玉嘉一拉馬繮,踏雪便向着門外走去。
見沈玉嘉毫不所動的堅持走正門,而且臨走前,還丟出那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衆人都是大驚,紛紛看向了青年。
青年臉色頓時就驚慌無比,他沒想到當日居然被人跟蹤,而且還是沈玉嘉,現在被當場揭穿,他的下場絕對是死路一條啊!
“將軍,此人絕不可信啊,還是快將他捉拿,要是他衝出門,就與天威府的人會合了。”青年大吼道。
一邊是自己的屬下,另一邊是救過他一命的沈玉嘉,武飛虎都不知道究竟應該信誰的了。
正在此時,武飛虎身旁的女子突然拔出長劍,抵在青年肩膀上嬌喝道:“我們在洛陽的勢力一夜之間全被拔除,當時奴家就懷疑有內鬼,你說大駙馬是天威府的人,那他爲何還要放了我們,他想要動手除掉我等何需等到現在,有陶老爺子在,我們一個也跑不掉!”
女子這番言論,說得鏗鏘有力,武飛虎一語被點醒,也徹底的回過神來,想到沈玉嘉要是將他們一網打盡,第一次放了他也的確在理,可是陶老爺子呢,這段時間他有無數次機會把他們趕盡殺絕,可是卻一直沒有動手,反而保護了他們,並且昨天告知他,寧府的徐哲便是他口中的戴騰,同時也是如今西齊的大駙馬沈玉嘉!
“當”一聲兵器交擊的響聲傳出,青年一劍劈開了搭在脖子旁的長劍,隨後一招虛招,嚇退了女子,他一步朝後一躍,跳開半丈,正要逃離而去,可是下一刻,一把雪亮的銀槍頭,就貫穿了他的腦袋。
武飛虎冷哼一聲,拔出銀槍,一甩頭道:“走,跟上大駙馬。”
事出突然,一個平日裡的兄弟就這樣被宰了,雖然從最後青年的舉動,衆人都能看出他的確是內鬼,可要接受還是有些困難。
帶着滴落的心情,衆人各自騎上馬,一路衝出了桃花庵,追上沈玉嘉。
他們剛剛離開桃花庵還沒走出一里路,身後大批的追兵便趕來了,這幫人個個身穿錦衣黑披風,在夜間極爲難看清,可是胯下的戰馬卻如奔涌的河水,踐踏大地,發出轟隆隆的聲音,如此聲勢若是沒有兩三百人,根本不可能照成。
兩幫人相隔甚遠,藉着夜色要逃離也不難,然而,讓沈玉嘉外外沒想到的是,他們沒衝出多遠,身後就有人嬌喝道:“徐公子別急啊,你看奴家給你帶誰過來了!”
聞聽此言,沈玉嘉忍不住一回頭,心裡不由咯噔一下,涼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