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我河陰,自天下大亂以來,便陷入戰火的劫難中,後被黃河大王爲禍三載,樑國朝廷幾番派兵剿匪,都是無功而返,三次知縣上任,盡被那黃魯羞辱折磨到死,從此樑國便對我河陰不管不顧,任其自生自滅,這三年來,河陰百姓無時無刻不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特別是今年,看眼秋收之際,那黃魯三兄弟竟要包繞河陰全縣七成糧草,百姓們不敢違抗,只能先讓老小離開家園,壯丁們偷偷收割糧草,無非就是希望賺一些盤纏,可是卻被黃魯等人紛紛殺害,眼看今年百姓都要死於飢餓中,這時候,戴大人和趙教頭來了。”
朱縣丞說到這,是一臉的神往,似乎整個人都容身到了回憶中般。
“戴大人和趙教頭憑藉二人之力,先斬十多名匪寇前鋒,並只是用了一吊錢,就查出了黃魯派到我河陰縣城的眼線張狗兒,後一路順藤摸……”
“你說什麼!”
朱縣丞正侃侃而談,然而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顏芷綺一聲冷喝給打斷了,他極爲不滿的問道:“顏將軍怎麼了?是不是不相信啊!”
“你說的張狗兒究竟是何人?”顏芷綺一雙冰冷的眼眸直視朱縣丞,把他看得渾身就如同墜入了冰窟般,不寒而慄。
“張狗兒是黃河大王黃魯派到河陰的耳目啊,顏將軍莫非認識此人?”朱縣丞暗道好生奇怪啊,這顏芷綺怎會爲了一個張狗兒的名字給驚到了呢。
“那張狗兒他人呢?”顏芷綺不理會朱縣丞的驚愕,依舊冷冷問道。
“張狗兒雖然是黃魯的耳目,河陰百姓無不痛恨,但是我家大人乃真仁義,並不殺了此寮,只是將他關在了地牢裡,現在恐怕被燒死了吧。”
沈玉嘉派張狗兒送信的事請,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而已,而朱縣丞正好不在這幾個人裡面,於是纔有了這番說詞。
顏芷綺聞言,便深深陷入了思索中,想了許久,她一揚眉頭道:“河陰縣有幾個張狗兒?”
朱縣丞聞言一笑,道:“張狗兒當然不是人名了,而是稱呼而已,我們整個河陰縣姓張的,外號叫狗兒的有不少,光我知道的就有三個,不過在縣城裡只有一個,就是那黃魯的耳目。”
朱縣丞說的是實話,河陰縣城的張狗兒原名張駒,因爲此人懶惰的樣子,和他家養的一條懶狗十分相識,那條狗承天躺在家門口睡懶覺,連陌生人進門都不啃一聲,所以張駒便被人稱呼爲張狗兒,久而久之,連他自己也叫自己張狗兒了,而在隔壁一個村裡,還有一個叫張苟的,也被人稱爲張狗兒。
顏芷綺聽罷,也只能先將此事先埋藏在心裡,轉而繼續聞起來那名戴大人的事蹟。
朱縣丞本就是書生出身,吹噓打屁的功夫何止一般啊,把戴騰和趙穆幾乎誇上了天,但是所受的事情,卻是實打實的,就算事後顏芷綺要向河陰百姓調查,那查出來的結果只有更好,更吹噓,絕對沒有比朱縣丞說的更壞的結果。
聽得顏芷綺是暗暗皺眉,她當然清楚朱縣丞是在吹牛,可是也界定在這位戴大人的能力基礎上,這讓她倒是有點想和對方見見面的衝動,只可惜,這位戴大人在昨天夜裡,被她一箭給射死了。
事到如今,除了內疚,顏芷綺的一顆放心,只能落在不知去向,生死不知的相公身上了。
和朱縣丞告別,當顏芷綺走出縣衙時,正好看到呂青與廖三,兩人看到顏芷綺出來後,呂青便朝着顏芷綺抱拳道:“搜索完了,一共六具屍體與大駙馬的體形十分相識。”
顏芷綺聞言,渾身一震,秀眉緊蹙道:“帶我去看看。”
三人繞過了還匍匐在衙門口的百姓,一路繞道來到了一輛木車旁,此刻木車上平躺了六具焦黑的屍體,都已經被燒的面目全非,難辨容貌。
廖三走到屍體旁,伸手將蓋在屍體上的破草蓆掀開,頓時,之前還是若有若無的焦臭味更加的刺鼻難聞。
看着六具與沈玉嘉體形十分相似的屍體,顏芷綺眼眶又紅了,她深吸一口氣,走到屍體前,不顧衆人的阻攔,開始伸手搬動一具具屍體,腦海中想着相公身體上的每一處特徵,希望在這些屍體上看不到她熟悉的痕跡。
也不知是屍體被燒的面目全非,還是這其中真的沒有沈玉嘉,顏芷綺翻來覆去的摸遍了六具屍體,最終還是無法確定,這其中有沒有她的相公。
“將軍,算了吧!二公子吉人天相,絕不會出事的!”呂青出言勸說道。
“是啊將軍,或許二公子長胖了變瘦了,這些不一定就是二公子啊。”廖三這話告訴我,就被呂青狠狠一瞪,他微微一呆,暗道怎麼了?你安慰就行,我安慰就不行?天下間哪有這種事。
但很快,廖三就知道,他爲什麼呂青會瞪他了,他也真想給自己兩耳光的。
“把與這些體形相似的所有屍體都找出來,我要一一查看!”
聽到顏芷綺的吩咐,廖三苦着臉點頭道:“是!”
當廖三和呂青走遠後,後者朝着前者怒道:“你丫的不會說話不懂閉嘴啊。”
“咳,我也就隨口一說。”廖三撓撓頭,一臉的後悔。
兩人再次到了火場外,這裡擺滿了屍體,有些是焦黑如碳,有些則是被燒到一半,還有一些完好無損的,不過面色發青,口鼻黑灰,明顯是被煙給薰死的。
兩人招呼了血狼衛,他們都是認識沈玉嘉的,查看的速度很快,不過這一次的屍體數量,可要多了,足足二十具胖瘦不等,但身高卻是差不多的焦黑屍體被他們擡上了車,一車車暈倒了顏芷綺面前。
無論怎麼看,也根本無法從屍體裡找出沈玉嘉,亦或者就算他在裡面,衆人也無法辨清,可是顏芷綺就是一根筋的要尋找,絲毫不顧及焦黑屍體上的臭氣與屍油,眼眶紅紅的翻看着,摸索着。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衆人看着顏芷綺依舊在屍體堆裡翻看着,他們沒辦法,只好請寧醜出面,經過他幾番勸說,又是擔心屍體放久了產生瘟疫,又是怕敵軍快要殺來,纔將顏芷綺給勸離開,組織大軍,準備應付樑國的軍隊。
寧醜在這邊勸說,而朱縣丞也在另一邊一次次勸說,事請發展到現在,前來拜祭的百姓已經換了好幾批了,可是還有很多百姓過來,特別是附近鄉鎮裡收到消息的,也紛紛趕了過來,朱縣丞是勸了又勸,終於把衙門口匍匐的百姓們勸走了。
如今是多事之秋,樑軍和齊軍很快就要在河陰開戰了,到時候難免會出現慌亂的景象,朱縣丞爲了讓大家早作準備,便讓張驥派人通知從各鄉鎮趕來的百姓,讓他們速速回去做逃難的準備。
直到事請平靜下來,朱縣丞才命幾個衙役在衙門裡守靈,自己則回到房中脫下麻衣白巾,喬裝一翻過後,悄悄的離開縣衙,來到了濟安藥鋪後,從後門進入裡面。
“楊大夫,大人情況如何了?”
楊大夫搖頭一嘆,道:“大人脈搏時強時弱,老朽也不知他能何時舒醒啊。”
“唉!”
朱縣丞重重嘆息一聲,又問道:“那趙教頭呢?”
“趙教頭已無大礙,只是身上多處刀傷,加之失血過多,還無法動彈,老朽已經給他餵過藥湯,他剛剛睡下了。”
“咳……”
朱縣丞又嘆了一口氣,道:“如今樑國大軍逼近,準備和齊軍在河陰縣裡開戰,你說他們誰勝好?”
“誰輸誰贏豈能是你我確定。”
楊大夫搖搖頭,又道:“樑國雖然假借討伐弒父皇子的理由,但攻下冀州後,也算對冀州百姓不錯,只是對待難民和匪寇的事請,樑國實在是,唉……不說也罷,而齊國,雖說不上壞,也沒什麼好的,樑國都拿出他們諂害忠良之後的證據了,孰是孰非,更不有我們定,如今在老朽眼裡,戴大人才是青天啊!”
聽到這句大逆不道的話,朱縣丞是暗暗吃驚,雖然他心裡也贊成楊大夫的言論,可是知道是一回事,說出來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不怕?”朱縣丞好奇道。
“我怕什麼?”
楊大夫笑笑,道:“我都年過半百了,還有什麼好怕的,這一仗若是樑國勝了,一切照舊,可若是西齊勝了,樑國將會面臨絕境,而我們也將再次變會大齊子民,但是戴大人是否能光明正大的走出來,還是兩說的事!”
聽到這裡,朱縣丞這纔想起這次的來意,於是他便問道:“這次領軍的主帥你纔是誰?”
“老朽已經聽說了,是玉門守將的後人,顏芷綺!”楊大夫回道。
“嗯,正是此女,不過大人在黃魯莊園裡繳獲的怒龍刀,乃是太祖皇帝賜予顏家的,今天那顏芷綺看見後,想索要此刀,而且答應無論是什麼條件,她都能接受!如此,我們何不……”
“不可!”
楊大夫已經知道朱縣丞想說什麼了,他眉頭深鎖道:“你不感覺這事情有蹊蹺嗎?”
“什麼蹊蹺?”朱縣丞疑惑問道。
“昨夜才被奸人偷襲,今天顏家軍便進城了,這兩者間難道就不會有什麼聯繫?你也知道,戴大人在一個多月前,還是大理寺少卿啊!樑國的皇帝爲什麼會將他派到河陰來當知縣,這是貶職,還是有意的抑揚!誰能說明白,若是後者,此等人物難道就不會被西齊所忌憚!在聯想昨夜和今天的事請,我看最好還是不好說吧,一切等大人醒來後,讓他定奪!”
聽到楊大夫的話,朱縣丞渾身一顫,暗道幸好下午時自己忍住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啊!但他同時也驚異的看着楊大夫。
楊大夫一手撫摸山羊鬍,一副智者老成的道:“薑還是老的辣,二老爺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