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
我對他說過比這嚴重一百倍的話, 卻惟獨空掉了這三個字。
因爲它們對我來說,實在是太深刻了。
深刻到一旦暴露出來,會比脫光了衣服站在太陽底下還要難堪。
——2005年5月16日
人若想走出困境, 最需要的就是自己頑強的心理建設。
到林亦霖真的覺得一切可以過去, 是回學校兩個禮拜之後的事情。
能夠和人笑談, 平靜對視陳路的目光, 想盡所有辦法勤工簡學。
那時五月的陽光已經被透析的很明媚了。
他第一次穿上雅禮夏季的短袖制服, 領帶系得很漂亮。
獨自揹着斜跨包走到校外的銀行,給母親打了兩千元錢。
對於補助的事他再不想追究什麼了,只是打過電話去, 和母親說:我可以打工,有獎學金, 有助學金, 媽媽, 我可以養你的。
媽媽,我要養你。
林亦霖走在路上, 聽着耳機裡王菲清澈的歌聲,看着來來往往的同學們覺得有些好笑。
明明穿着一樣的衣服,做着一樣的事情,他們又有幾個能夠明白,什麼叫養一個人。
年紀輕輕就要承受這麼大的壓力, 是應該抱怨的吧。
可偏偏, 累得連抱怨的精力都拿不出來。
生活總是給他一個又一個挑戰, 接踵而來, 不帶中場休息。
但這樣也好, 這樣的日子讓他擁有了常人無法想象的清醒理智。
昨天肖言陪他去參加參加全國高中物理競賽,答得很出色, 沒遇到什麼障礙。
老師說多虧了他自己肯定能多出不少獎金,一大一小跑到韓國館大吃了頓烤肉。
喝喝啤酒、談談未來。
漸漸復甦的小林子覺得未來還是很有希望的。
“班長,班長,你可回來了。”
這天剛進班,就被幾個人衝上去團團圍住。
林亦霖拿着書包邊往位子那兒走邊說:“怎麼了,你們吃晚飯了嗎?”
“吃什麼晚飯啊,還有半個月就期末考了,我的神額,剛知道英語卷是肖言出的。”秦思滿臉苦瓜相:“所以請你指點迷津啊。”
“對啊,對啊。”旁邊幾個平時不用功又怕家長的同學隨聲附和。
“沒問題,那明天中午我給你們講吧。”林亦霖爽快的點點頭。
“不用,把你筆記借我複印,肖老師說他只考講過的東西。”秦思雙手伸出。
想到自己幾百頁的筆記,林亦霖好心勸:“複印很貴的,一塊錢一張呢,你還是拿去抄吧,反正我都背好了。”
“背個頭啊,我數學也沒看,理化也沒看,還有那天殺的政史地,啊,殺了我吧!”秦思欲哭無淚。
“讓你平時不看,拿去吧,我要吃飯了。”林亦霖微笑着把筆記本從書桌裡翻出來遞給他。
沒想到旁邊還幾雙手都伸了出來:“先借我,先借我!”
“不成,我一個字都沒記!”
“靠邊!”
“你才靠邊呢,班長你說借誰?”
林亦霖被他們拉扯的都快破了,苦着張小臉說:“你們先放開我,很疼啊!”
這回他的話可不好使了,想搶筆記的禽獸越來越多,班級後面吵成了一團,眼看就要爆炸,沒想到這些日子一直保持低氣壓的角落說話了。
“你們要不要更吵一點?”
陳路從他親愛的媽媽給派的英文原版管理書籍裡擡起頭,摘下護眼的平鏡,很好看的臉,很不好看的表情。
“路哥,吵到你了,不好意思。”秦思可真怕他,忙擺擺手打哈哈。
“知道還不趕緊走。”陳路很明顯想把他扔出去。
趁着所有人都有點緊張的時候,秦思麻利的搶過已經弄皺的筆記本,撒丫子就跑。
禽獸們頓時反應過來,帶着逃避的心情呼嘯而去。
教室頓時清淨了。
林亦霖傻站在原地,摸了摸自己被拽紅的瘦胳膊,勉強朝他笑了下。
然後又瞬間恢復冷漠,轉身坐下打開飯盒。
跟受驚的兔子似的,看的陳路一時半會兒再也笑不出來了。
這世上若真有後悔藥可以賣,估計大少爺會很爽快的願意傾家蕩產換來吃。
他翻着韋氏字典憤憤的想:要不是自己一時間沒受得住誘惑,明明就可以坐在林亦霖對面陪他乖乖吃飯的。
這種心情,比做愛做到一半停下來聞說股票全盤飄綠還要不爽的多。
談戀愛的日子過得快,不談戀愛的日子過得更快。
在考場上匆匆的答完英語卷,陳路單手玩弄着鋼筆,百無聊賴。
其實他成績不差,雖然和前幾名沒法比,但從來就不看書還能坐在本班考試,真的聽不容易了。
像班級名次的後一半,基本都被調到了特監考場。
當然,並不是這屋裡的每個人都很悠閒,比如靠作弊進來的如坐鍼氈的杜威先生。
離考試結束還有半個小時,閱讀和完型都沒答,他簡直要哭了。
“小——林——子——”實在沒轍,杜威壓低聲音朝前面喊。
正檢查答案的林亦霖看老師沒注意,無奈的回頭。
杜威見了救世主一樣,使勁點點卷子,又做了個拜託的手勢。
林亦霖回過頭去無聲苦笑。
他對自己苛刻,但同學的事情,還是能幫就幫。
輕輕地撕下個紙條,整齊的抄好選擇選項,他便瞧準時機往後一扔。
壞就壞在杜威貓腰撿答案的時候,老師見了鬼似的正巧回身。
所謂人贓並獲。
“誰給你的?”他嚴肅的問道。
這個老師是剛畢業的大學生,教他們班數學,雖然知道學生難免要作弊保命,還是有點反感杜威的懶散和吊兒郎當。
恨不得一頭撞死在地上,不僅自己要掛而且害了別人,杜威鬱悶的嘟嘟囔囔口齒不清:“啊?……這個……”
“我扔的。”坐在旁邊的陳路突然說。
瞧瞧手裡黑色水筆寫的獨特花體字,又看看陳路卷子上藍色的明星簽名似的鬼畫符,老師心裡大約明白七八分,哼道:“好好考試,少在這講哥們義氣。”
說着背手向前走去,到林亦霖旁邊,半開玩笑半警告的按了下他的腦袋。
小林子尷尬一笑。
說是在的,還真沒那跟老師忍心爲難這個學生,不是可憐他,只是特招人心疼。
更何況,託他的福,自己才能在剛走入工作的時候就培養出奧數一等獎中的一等獎。
無奈的嘆口氣,老師走到講臺前,把紙條一扔了事。
全班看熱鬧的腦袋上頓時齊刷刷三道黑線:林班長正太魅力果然無敵。
英語是期末考試的最後一門,收卷鈴聲一打,基本全校沸騰。
畢竟暑假是孩子們最期待的盛大節日。
杜威拎着包垂頭喪氣的跟着陳路穿過人羣,哀嘆:“這回完了,我媽看了不及格的分非暴走不可。”
陳路臉上多半是譏笑。
“不過剛纔謝謝你,真夠意思。”粗神經果然是粗神經,杜威轉眼又嬉皮笑臉的勾搭着他的肩膀。
“我又不是爲了你。”回答無情無義。
杜威知道是怎麼回事,見他一直不開心,變勸道:“別這樣,麪包會有的,姑娘會回來的。”
陳路眯起藍眼睛:“信不信我把你變成姑娘?”
“別那我撒氣,誰讓你是色狼啊,自作自受~~”杜威嘿嘿的樂着跳開,一個沒瞧見就撞到別人。
“……你看着點兒。”林亦霖吃痛的捂着鼻尖,酸酸的眼淚差點掉下來。
不知道他聽到多少談話,杜威尷尬的說:對不起,還有剛纔考試…...”
“沒事,夏令營到底要不要參加?”林亦霖問道:“全班都交報名表了,就差你和......他。”
手指向陳路。
都是肖言拉來的鬼贊助,杜威心裡咒罵,嘴上敷衍:“到北戴河啊?”
“對。”
幹嘛不到夏威夷?
“我纔不……”杜威脫口而出,突然感到背上襲來兩道冷冰冰的目光扎的直疼,哈哈的改口:“我纔不會浪費這次機會呢,我們去!”
“那就快寫報名表,直接給肖老師吧。”林亦霖乾巴巴。
說完拿着書轉身就走了。
奇怪的氣壓一消失,杜威又沒心沒肺的笑出來:“人家不理你喲!~啊!”
陳路冷眼而過。
杜威捂着腦袋撿起地上的新款MD,和打不死的蟑螂一樣:“你不要給我啊,我的被我弟拿走了,真的給我了啊,啊?啊?”
陳路的小宇宙終於爆發:“拿走!你有完沒完!”
杜威完全不受傷,眨巴眨巴眼問道:“數據線和充電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