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片溫潤柔軟的嘴脣,輕輕地貼在了麥葉脣上,然後又飛快地閃開了。
麥葉聽到西山在自己耳邊說:“好好休息,我後天來陪你。”
她閉着眼睛,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心裡卻嚎啕嘶吼着!
不想見到你,幹嘛要來煩我啊!
你這樣做有什麼意思啊,就算你跪着求我,我也不想接受你的關心!
“好,咱們走吧。”西山說着起身,埋頭走出病房,水管家尾隨其後。
明天是新中路新店開張的剪彩儀式,他必須趕回去。
他想着,今晚飛回去,明晚再飛過來,也想着能夠儘快接麥葉回城治療。
只是看她目前的情況,只怕回城不太方便。
於是他一邊走着一邊問水管家。
“能不能把她接回去?她在這邊住院,我只怕沒有太多的時間陪她。”
“葉子小姐現在的情況是不能坐飛機的,如果非要轉院的話,只能坐汽車,這麼遠的路程,不知道會不會對她的傷不太好。”
水管家感覺這事頗爲棘手,因爲他還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
“那儘快安排她出院吧,送她去東門住,再找兩個有經驗的家庭護士照顧她,這樣我去看她也方便。儘快把這事落實吧……”西山步伐匆匆的說。
“是,知道了。”
西山說的東門,是他家在城東的一幢別墅,因爲家裡置房甚多,房子基本都空着。
城東的這幢別墅,平常也就只有鐘點工去打掃下衛生,並無人居住。
因爲這幢別墅離他上班的地方近,所以他想要麥葉住那裡。
更早的時候,他和麥葉住在夢澤園的別墅裡,那時他和麥葉還只是兄妹的情誼,像家人般的相處。
他時他也會帶一些女子到家裡來,而現在亦有許多女子登門拜訪,所以他覺得讓麥葉單獨住比較好……
西山的繼父賈民,則住在龍灣的別墅,西山偶爾會過去看望他,不過因爲平常在公司裡倆人會碰面,他去繼父家的次數寥寥可數。
西山小時候被媽媽接過來沒多久,就出國讀書去了,一年和繼父也就見一兩次面。
回國後,他怕和繼父住久了會有矛盾,所以自己提出要單獨住,賈民也同意了。
在他心裡自己對賈民並無任何親情可言,有的只是尊敬,在感情上他也沒有想過要和繼父走多近。
在國外留學的西山,上的是高等經濟商業學院的管理專業,回國後直接在繼父的公司上班。
而他出色的工作能力,以及踏實肯幹的工作態度,讓賈民也非常滿意,並有意栽培成自己的接班人。
在生活上他是一個崇尚節儉的人,並不肆意揮霍金錢。
一是因爲他小時候吃過貧窮的苦,二也是因爲他太在乎錢,在他心裡只有錢才能給他安全感。
從前麥葉一直住在夢澤園的別墅裡,西山對她像對妹妹般的照顧。
在花錢方面,只要麥葉提要求,他都滿足。
麥葉卻是一個從小就算有要求也不會說的人,所以他也沒有想過更沒有給過她什麼驚喜。
他甚至都不清楚她喜歡什麼,討厭什麼。
在金錢上他給她的也不多,也就剛好夠她花銷吧,不過她從不覺得他小氣,因爲她幾乎不需要買什麼貴重的東西。
而她對他的瞭解其實也不多,他的財產有多少,她摸不到一點底,只是覺得他是個不缺錢的有錢人。
那時她不明白自己喜歡他什麼,或許只是因爲被他感動了吧。
麥葉覺得自己還蠻感性的,沒有體會過家庭溫暖的她,只要有人對她好,她就會感動的一塌糊塗,想要全身心的付出以作爲回報。
她仍然記得那天離開他家的情形,當他說“我們不合適,我只把你當妹妹看時”,她就馬上離開了他的家。
現在的她還不能接受一下子變得如此主動的他,讓她懷疑他居心不良,可是想想自己又有什麼能讓他圖呢。
西山和水管家走後,麥葉心裡總算舒了一口氣。
本來躺在醫院就是件令人想要發瘋的事情,看見他就更想一頭撞死了,而現在竟然還被他偷吻了,她內心憤怒不已。
這個吻她一點也不覺得溫情,因爲心裡不渴求,所以覺得排斥和噁心。
心想,不愛我,幹嘛吻我,誰稀罕你的吻,吃過那麼多胭脂的嘴,又跑來吻我,這算什麼啊?
混蛋,該死的混蛋!
我不會因爲你照顧我關心我而原諒你。
氣急敗壞的她無法形容自己,現在糟糕的處境,吃喝拉撒全在牀上,自己完全像個廢人一樣。
白天有護士陪着自己還好,但身邊沒有人影時,她就忍不住要哭。
睡着了卻因爲做了噩夢而哭着醒來,她感覺生活糟透了,真想立刻死掉來得以解脫。
她估計自己大概是患上了憂鬱症,總是莫名其妙的想哭,對什麼事情都沒有興趣,對活着也不抱希望。
心情好時,衛天是她的精神支柱,她心情不好時,衛天也是她心中的混蛋。
更覺得自己這樣子已經配不上他了,自己這樣子對誰而言都是負擔。
一天之中,她的情緒波動起伏很大,時好時壞。
這一刻她想着要勇敢要堅強,下一刻她又想放棄,想着怎樣死纔好。
她不知道自己何時才能出院,但是想到出院之後又得去工作,她想還不如躺在醫院。
就好像她曾經想,乾脆做些違法的事情,去監獄裡呆着,還包吃包住,過過畜生被豢養的日子。
她想人生就該經歷各種苦難,也想知道到底什麼樣的苦難才能把自己擊垮。
因爲從小生活環境的塑造,她覺得自己是一隻很難被弄死的雌性動物。
她想自己應該是達到了,人莫予毒的境地了,任何人任何事都傷害不了自己了。
因爲躺牀上無聊,所以她就會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想爸媽,想同學,想鄰居,想過去生活過的地方,或是見過一面卻有深刻印象的人。
因爲白天想太多,夜裡麥葉做的都是光怪陸離的夢。
她夢見自己在西山的家裡,在廚房爲他做吃的,他在客廳的沙發上坐着,突然來了很多奇怪的人衝進西山的家,她哀求着他們都出去……
接着她又夢見自己和衛天在一起,她和他在某西餐廳裡用餐,之後兩人去廣場上散步,他抱着她,有力臂膀下的溫暖無比真實……
醒來後,她回憶着夢境,對自己的反應感到詫異。
她不覺得夢見西山有多討厭,也不覺得夢見衛天有多喜歡,
她想難道是因爲自己對衛天的感情變了嗎?
沒有緣由的就不是那麼瘋狂地想念他了,或許因爲已經習慣了見不到他,亦或是自己糟糕的現狀而有意在逃避他。
閉上眼睛,她又想起了之前和知了丸子一起上班的事,在總統套房裡發生的事……
她又想到了死,想着未來的某一天自己要死掉,她就疑惑爲何還要治療呢,爲何不現在直接死掉呢。
人生還剩下多少呢,還有多少年多少天呢……
這個夜晚,她睡的很不安穩,大概是之前睡的太久,所以纔會睡的這麼不安穩吧。
渾身上下是無法言說的痛,但不去想痛這件事,也就感覺不到痛。
她又想,自己這麼住下去,何日才能洗澡,又擔心以後腿走路會有後遺症。
她惴惴不安的半醒半睡,思維一片混亂的狀態,彷彿經歷了人生最漫長的黑夜,苦苦勾捱後,天終於亮了。
年輕女護士小心的扶她坐起來,她捂着生疼的腹部吃力的坐好,然後護士給她遞上熱毛巾。
她笑着接過毛巾,抹了抹臉,然後又搽了搽手。
接着護士給她擺好牀上用的餐桌,送上饅頭和白粥的早餐。
麥葉早就餓壞了,衝護士笑了一笑,就津津有味的吃起來,期間也不說話。
護士跟她說話,她只是點頭或者笑,堅決不開口說話。
“好吃嗎?”護士笑着問。
麥葉嘴裡包着饅頭笑着點頭。
“能聽懂我說話?”護士接着問。
麥葉聽了蹙眉裝做沒聽見,繼續低頭吃東西。
她想如果自己能聽懂護士說話,是不是表示自己失憶不夠徹底呢,所以就不再理睬護士。
之後不管護士說什麼,她都只是用無辜而困惑的眼神望着護士,表情上不表露出悲喜。
“唉,好好休息吧。希望你能快點好起來,渾身的傷已經夠慘烈的了,還什麼都想不起來,要我是你估計早就瘋了……
“不過幸好你還有個那麼有錢的男人,能得到最好的治療和照顧,也算是好運了。
“好好休息吧,你會好起來的。
“你笑起來還真的很好看呢,你還這麼年輕,以後的路還長着呢……
“你倒好,病好了,就可以走,我卻還要在這裡呆一輩子……”護士一邊收拾餐桌,一邊自言自語。
麥葉聽到護士似同情似抱怨的言詞,真想對她說一句“那我們換一換好了,你不知道躺這裡多難受。”
以前她渴望能天天躺着,然後吃吃喝喝,沒想到上帝竟然給她圓夢了,卻是躺在醫院裡。
這樣的方式躺着活着,她不喜歡,也後悔自己曾經那麼愚蠢的想法了。
現在的她沒有任何想法了,只想留着一口氣,早點重見天日吧。
上午的時候,醫生給麥葉做身體檢查,並努力誘導她說話。
可她始終一言不發,表情似喜似悲又似怒更似呆,最後醫生在診斷書上寫下檢測結果“全盤性失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