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當謝安睜開眼睛時,同榻的長孫湘雨正縮在他懷中,尚在甜甜睡夢之中。
輕輕從麗人頸下抽出左臂,謝安躡手躡腳地下了牀,穿衣着裝,沒敢驚動牀榻上這位冀京第一美人。
別看這個女人最近對謝安千依百順,但她亦有不爲人知的一面,那就是睡眠的時候。
也不知是不是因爲身體嬌弱的原因,包括午覺在內,長孫湘雨一天差不多要休息六個時辰左右,而且剛睡醒的那一刻,脾氣尤爲暴躁,換而言之,就是看什麼都不順眼。
通俗地講,這個女人有起牀氣,而從生理病症方面解釋,就是長孫湘雨的精力負荷過多,平日裡休息不足,兼之身體嬌弱,血壓偏低,從而導致剛睡醒起牀那一刻,容易引發頭暈、輕微噁心等症狀跡象,因此每當這個時候,長孫湘雨的心情都是極其惡劣,簡直可以說是生人勿進,直到用過早茶,她纔會逐漸恢復正常。
或許也正是因爲這樣,長孫湘雨當初尚在長孫家時,便是每日日起三竿才起身,也因此頗受其父長孫靖責備。
按理來說,這種症狀可以通過多加鍛鍊身體緩解,可問題在於,似長孫湘雨這等嬌生慣養的千金大小姐,就算是吃碗茶也得藉以人手,別說承受不住那種苦,甚至於,鍛鍊身體導致的過重負擔,反而會影響到她的身體,要知道,這個女人可是連淋場雨都會生病,想來,也只能通過一些補血的藥物來逐步調理。
躡手躡腳地走出了房門,謝安站在屋前的院子裡伸展着雙臂,活動着尤其麻木發酸的左臂,畢竟這條胳膊可是被長孫湘雨枕了一夜,氣血尤其不暢。
不得不說,在深宅大院中。清晨的空氣着實清新,就連輕輕吹拂過臉龐的微風中彷彿都帶着花草的清香,期間伴隨着幾聲鸝鳥的叫聲。
遠遠地,北廂房那一排屋子中,傳來吱嘎一聲輕響。繼而。金鈴兒從屋內走了出來,瞧見站在院子中的謝安,眼中露出幾分驚訝。
“早,小賊……”金鈴兒輕笑着打着招呼。
說起來。金鈴兒雖說與謝安已有幾度夫妻之實,就連名分也已定下,可是她對謝安的稱呼,卻是依舊未曾改變,想來。稱呼一位比自己還小至少四歲的愛郎爲夫君,這多少讓原大周頂尖刺客之一的金鈴兒感到有些羞澀與不安吧。
對此,謝安倒是沒有什麼意見,畢竟在他看來,這是金鈴兒對他的暱稱,尤其是在二人房事時,頗有幾分別緻趣味。
事實上,在稱呼方面,謝安一向比較隨意。畢竟除了樑丘舞與他年紀相仿外,其餘三女都年長於他,他也不介意叫她們幾聲姐姐來哄哄她們,畢竟,他很喜歡衆女天生的性子。並不希望因爲他的關係,使得衆女過於勉強自己。
“金姐姐起地好早啊,不再多睡會麼?”嘿嘿笑着,謝安朝着金鈴兒招了招手。
金鈴兒朝着謝安走了過去。輕笑說道,“似餘等習武之人。向來睡地不多……倒是你,昨日忙碌到深夜,竟還能起地這般早?”說到這裡,她臉上不禁泛起幾分羞紅之色。
“聽到了?”謝安表情有些尷尬。
金鈴兒白了謝安一眼,擡起右手,玉指在謝安腦門輕輕一點,用彷彿家中長姐責怪弟弟般的口吻沒好氣說道,“動靜那般大,如何聽不到?——拜你所賜,老孃昨夜前半宿可是絲毫睡意的也無……”說到這裡,她好似察覺到了自己話中的語病,面頰浮起幾分紅暈。
彷彿是看穿了金鈴兒心中所想,謝安輕輕攬過她的腰際,嘿嘿笑道,“想爲夫了?——別急,今夜小弟定會好生疼愛金姐姐……”
望着謝安臉上笑容,金鈴兒又羞又氣,故作掙扎了一番,繼而壓低聲音說道,“行了,莫要調戲餘了,當心叫那頭母老虎看到,她這些日子可不怎麼對勁呢……”
謝安知道金鈴兒指的是樑丘舞,聞言暗暗嘆了口氣,也沒有了與金鈴兒調情的興致,憂心忡忡地說道,“金姐姐也看出來了?”
金鈴兒輕笑一聲,沒好氣說道,“那隻母老虎這幾日整天板着臉,傻子都看得出來……喂,說真的,小賊,她與湘雨妹妹那件事,你打算怎麼辦?”
謝安聞言苦笑着搖了搖頭,繼而勉強堆起幾分笑容,望着金鈴兒揶揄說道,“金姐姐這是在探聽情報麼?——金姐姐是站在湘雨那邊的吧?”
聽聞此言,金鈴兒沒好氣地白了一眼謝安,繼而正色說道,“不錯,餘確實與那頭母老虎矛盾重重,受不了那傢伙整天到晚擺着家中長婦的架子……老孃比她年長四歲有餘,憑什麼叫老孃喚她姐姐,給她端茶倒水?”
“喂喂,說得太過了吧,那也不是舞兒的本意哦……”謝安苦笑一聲,不過對於金鈴兒的抱怨,他倒是也能理解。
畢竟在大周,身份階級的制度頗爲嚴格,似金鈴兒妾的身份,就必須每日向家中長婦樑丘舞請安、奉茶,表以尊敬,這對金鈴兒這等生性要強的女人而言,着實是一種屈辱。
而長孫湘雨顯然是抓準了金鈴兒心中的不悅,將她拉攏到了自己這一邊,儘可能地增強自己一邊的勢力,不難猜測,長孫湘雨多半是向金鈴兒許諾了一些條件,比如說,如果她成爲謝家長婦,金鈴兒不必以妾的身份侍候她。
“去瞧瞧那隻母老虎吧,眼下她多半在北屋後的花園練刀吧?”金鈴兒輕輕推着謝安。
“唔?”謝安聞言一愣,頗有些意外地望着金鈴兒。
也不知是不是猜到了謝安心中所想,金鈴兒眼中露出幾分溫柔之色,輕聲說道,“總歸餘已將自己託付於你,無論你做什麼,餘都會支持你,餘雖看不慣那隻母老虎,不過她總歸是最早出現在這家中的女人……”
謝安聞言大感意外,對於金鈴兒的體貼,頗感溫暖。正要說話,卻見金鈴兒咬了咬嘴脣,低聲說道,“不過,老孃醜話說在前頭。當着外人的面。老孃尊稱她一聲姐姐也就罷了,可若是在平日裡,她最好別指望老孃會供她使喚……”
儘管金鈴兒的話說得通俗,可謝安也清楚。她能說出這番話,已經相當了不得。
在金鈴兒的催促下,謝安走向了北屋後的花園,正如金鈴兒所言,樑丘舞此刻早已起身。正站在花園中一塊石頭小假山邊上,調整着呼吸。
忽然,樑丘舞雙目一睜,手中寶刀出鞘,一刀斬在那塊有一人高的石上,只聽鏘地一聲,伴隨着火星四濺,她手中的寶刀竟深深砍入石頭內。
好傢伙……
在一旁偷偷觀瞧的謝安倒抽一口冷氣,可看樑丘舞的面色。似乎並不是很滿意的樣子,只見她皺了皺眉,抽出陷入石頭內的寶刀[狼斬],再次調整着呼吸。
確實,樑丘舞對自己方纔這一刀並不滿意。或許謝安不知,事實上,樑丘舞在出刀的時候,心中猶有長孫湘雨、謝安等諸多雜念。並未真正做到全神貫注。
不得不說,長孫湘雨這些日子來潛移默化般的逆襲。讓樑丘舞越發擔憂自己長婦的位置是否會不保,也因此影響到了她對於武藝的精修。
[爲何要隱瞞你堂兄樑丘皓的蹤跡?小舞啊,你先冷靜下來……你心中多少也應該清楚,眼下的你,可還不是你堂兄的對手……是,爺爺承認,你是我樑丘家百年不遇的武學奇才,然而,你堂兄的才能,可還要在你之上,遠遠在你之上……用相等的力氣,單憑招式打敗爺爺,你前後花了多久?半年對麼?可你那堂兄,七日就做到了……在這七日裡,起初對槍法一概不知的他,單憑槍法便打敗了爺爺……爺爺也知道這麼說會打擊到你,可是爺爺還是要告訴你,要讓你明白,你堂兄樑丘皓在武藝方面的才能,遠遠在你之上啊……他並不是不如你、怕你才逃走,他是不想傷到你……]
腦海中浮現起那日樑丘公告誡她的話,樑丘舞眼中露出幾分不甘之色。
不行,這樣是無法贏過樑丘皓那個家族叛逆的……
深深吸了口氣,樑丘舞握緊了手中的寶刀,將心中謝安、長孫湘雨等一干雜念拋之腦後,儘可能地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起來。
忽然,她猛地睜開眼睛,雙手寶刀斬過那塊巨石,只聽地鏘地一聲,火星四濺之間,那塊巨石竟攔腰被她斬成兩截,沿着斬痕緩緩下滑,最終撲通一聲翻倒在地。
嘶……
那邊謝安驚地倒抽一口涼氣,歎爲觀止地鼓起掌來。
或許是注意到了鼓掌的聲音,樑丘舞擡起頭,她這才發現,謝安不知何時竟站在花園的園門下,一臉匪夷所思地拍着手。
“安?——你怎麼來了?”
只見謝安走了過來,撓撓頭,訕訕說道,“我來看看你……”
樑丘舞聞言眼中露出幾分喜悅,繼而,她好似想到了什麼,咬了咬嘴脣,語氣莫名地說道,“有什麼好看的,反正我也只會舞刀弄槍,比不上那個女人會討人歡心……”
謝安一聽就知道樑丘舞在鬧彆扭,心下苦笑一聲,哄道,“話不是這麼說的,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和不擅長的嘛……”
“……”樑丘舞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謝安。
見此,謝安想了想,微笑着說道,“對了,舞,搬到這裡住,不會感覺不適應吧?——說實話,起初你不願意搬過來,我真的很頭疼呢,府上怎麼能欠缺一位女主人呢,對吧?”
樑丘舞聞言表情一黯,頗有些吃味地說道,“有長孫湘雨那個女人打理府上,安你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擔心倒是不擔心……”訕訕一笑,謝安思忖了一番,笑着說道,“爲夫替舞選的屋子如何?北廂房左手邊起手第一間哦,空氣也好,光線也好,很方便、很舒適對不對?”
謝安故意加重了話中幾個特別的字眼,比如說[北]、[左]、[一]……
要知道,謝安如今這座奢華宅邸,那是原皇五子李承的豪宅。府邸坐北朝南,府上建築大致呈[王]字坐落,從字面上看,最上邊的[一]字,乃是府邸主人居住的北廂房。早前與五皇子李承與其諸多美姬所居。眼下成爲樑丘舞等衆女的房間,謝安的書房亦在這邊,而中間的[十]字,則是這座府邸的主宅。正中央乃設宴所用據說正廳大堂,容納數百人都不成問題,兩側偏廳稍小,西側的偏廳供會客使用,東側便是謝安與衆女用飯的地方。主宅[十]字四角各有一個花園,內中魚池、樓臺、水榭、一應俱全,此前李承以東南西北以及春夏秋冬四季的代表植物命名,分別是東蘭園、西荷園、南菊園與北梅園,而[十]字的兩側,從左到右分別是西廂房與東廂房。
按照大周的習俗,西廂房是給女兒以及日後出嫁後的姑爺來做客時居住的,而東廂房則是給兒子居住,不過眼下謝安自己都尚未弱冠。何談兒女?
不過五皇子李承在這座府邸贈給謝安時,東、西廂房亦安置着不少善歌善舞的美姬,而眼下,這些擅長歌舞的美姬已成爲長孫湘雨打發時間的絕佳途徑。
事實上,在謝安與衆女搬入這座府邸之前。樑丘舞與長孫湘雨以及金鈴兒很罕見地意見一致,想將那些美姬逐出府邸,後來看在那些美姬也沒有什麼可去之處,這才勉爲其難地收留她們。
畢竟在長孫湘雨看來。她們的夫婿謝安如今已貴爲朝中刑部尚書,日後少不了要在府上設宴款待同僚。若家中沒有預備着擅長歌舞的美姬,酒席宴中多少會遜色一些,甚至會惹來旁人恥笑,而對衆女來說最糟糕的,無非是有人因爲這件事暗中傳論她們善妒、
善妒,對於大周的女人來說可不是什麼好名聲,或許是因爲如此,樑丘舞最終也默許了那些美姬繼續居住在府上的事實,當然了,在此之前,三女已警告過那些美姬,叫她們離他們的夫婿謝安遠點,她們可不想引狼入室。
而最後[王]字下邊的[一],那就是南廂房,也稱爲前院,便是供府上下人、僕役居住的地方。
因此,就這座府邸而言,無非就是北方向地位最高,而樑丘舞既然居住在北廂房左手邊第一間,可想而知,謝安在暗示她什麼,可惜的是,樑丘舞實在是稱不上聰慧,竟看不出謝安的暗示,見長孫湘雨這些日子對謝安千依百順,頗爲擔憂自己長婦的地位不保,獨自一人生着悶氣。
這不,對於謝安的暗示,樑丘舞絲毫未能察覺,疑惑地望着自家夫婿,不敢苟同般說道,“很方便、很舒適?——舒適且不論,至少方便是談不上吧?我要走到大廳去,需繞道至湘雨以及金鈴兒那個女人那邊……”
一提到此事,她便顯得有些悶悶不樂。
這位姑奶奶怎麼這麼笨啊!
謝安算是徹底服氣了,要知道,對於樑丘舞與長孫湘雨二女的事,作爲丈夫的他,實在不好多說什麼,畢竟二女都是他心愛的女子,他實在不好偏袒其中任何一位。
不過歸根到底,謝安還是偏向樑丘舞稍多一些,畢竟她是他第一個女人,因此,見她每日因爲這件事悶悶不樂,謝安也少暗示她,暗示她纔是他心目中第一女主人,換而言之就是長婦,畢竟擺着長孫湘雨在府上,他有些話不好說得太明白,免得惹惱另一位姑奶奶。
要知道,長孫湘雨早在十幾日之前就看出來了,說什麼樑丘舞的房間光線足、空氣好,百般撒嬌地想讓謝安給她們換換,對此,謝安每次只好轉移話題,或者搪塞裝傻,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可眼前這位姑奶奶倒好,在府上長婦的屋子內居住了十幾日,竟還是懵懂不知其中深意。
就在謝安苦苦思索如何暗示才能叫眼前這位笨笨的姑奶奶明白他的心意時,樑丘舞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方纔語氣間對於丈夫的失禮,歉意地望着謝安說道,“不提那些事了……對了,昨日苟貢來過一趟,交給伊伊一包東西,說是安你交代的,可有此事?”她口中的苟貢,指的便是原東嶺衆的[影蛇]苟貢,待兩日後謝安正式坐上刑部尚書這個位置後。他便準備將此人大獄寺少卿之一,畢竟此人頗有些才學,而另外一名少卿的名額,顯然就是謝安曾經在大獄寺的班底,如今的獄左丞周儀。
而至於大獄寺正卿一職。儘管孔文老爺子已多次與謝安商議過。不過謝安還是百般藉口、請這位老爺子領着大周九卿之一的俸祿到他故去的那一日,畢竟這位爲大獄寺付出了畢生心血的老人,眼下除了大獄寺尚可供他容身之外,瞭然一身、無任何親人的他。已沒有什麼可去之處。
“苟貢?一包東西?”謝安聞言愣了愣,忽而臉上露出幾分古怪之色。
事實上,金鈴兒善於醫術,苟貢其實也擅長,不過二人擅長的範疇卻大不相同。金鈴兒學的是正統的醫術,畢竟當初危樓刺客行館最艱難的時候,金陵衆的刺客弟兄若是受了傷、得了病,沒錢看大夫,那可都是金鈴兒替他們醫治的,甚至於,金鈴兒還將鍼灸這門精湛技術用於制敵之時,這也是謝安當初腹議金鈴兒的原因。
他很難想象,傳聞中善於用毒的金鈴兒。用的所謂毒藥,竟然是醫師、大夫給人治外傷時所用的麻藥。
但是苟貢不同,這廝精通的都是一些上不了檯面的醫術用藥,比如蒙汗藥,比如會讓人難以控制自己情慾的春藥。再比如能讓男子在房事上倍加勇悍的壯陽藥等等,畢竟這斯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此前作爲東嶺衆的一員,也沒少幹一些那什麼的見不得人勾當。不過眼下倒是收斂了許多,畢竟他好歹也搖身一變成爲了大周官員。自然不會不顧身份,做一些精蟲上腦的醜事而壞了仕途。
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的神色,樑丘舞好奇問道,“安,這事你知道?”
“這個嘛……”謝安尷尬地撓了撓頭,他自然不好說是爲了[教訓]樑丘舞而託苟貢製備的壯陽藥物。
說起來,此前謝安一直誤以爲自己那方面有什麼問題,直到他與長孫湘雨以及金鈴兒二人親密接觸了一番後,他這才明白過來,並不是他那方面堅持不久,而是自幼習武的樑丘舞天賦異稟。
事實上嘛,眼下除了這位姑奶奶外,其餘長孫湘雨、金鈴兒、伊伊三女謝安都擺的平,啊,只有眼前這位貴爲東軍上將軍的姑奶奶……
想了想,謝安訕訕說道,“滋補藥物,強壯身體的滋補藥物……”
不得不說,樑丘舞想法較爲單純,哪猜得到謝安心中那些不可告人的道道,聞言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繼而正色說道,“旁門左道,終究是下乘伎倆,強健體魄,還是需習武磨練……”
“不用旁門左道,哪能殺得你丟盔棄甲呀……”謝安小聲嘀咕一句。
“什麼?”樑丘舞彷彿沒聽清,疑惑問道。
“沒,沒什麼,”連連搖頭,謝安擦了擦額頭冷山,在樑丘舞疑惑不解的目光下,訕訕說道,“對對對,爲夫也是這麼想的,習武,習武……”
樑丘舞聞言心中大悅,欣喜說道,“安若是想要習武,妾身可代爲教授……”
你來教授?那我還不得脫層皮?
謝安太清楚樑丘舞那做事一板一眼的性格了,畢竟這個笨女人無論做什麼事都極爲認真嚴格,若謝安今日敢點頭,那他日後可就要吃不少苦頭了。
“這個不好吧……”謝安訕訕說道。
見謝安面露難色,樑丘舞卻會錯了意,輕笑着說道,“不礙事的,安可拜入妾身先父門下,這樣一來,妾身代先父教授你武藝,便不會亂了輩分……”
拜託,姑奶奶,我在意的可不是這事啊!
張了張嘴,謝安有苦難言。
“怎麼了?爲何這般神色?”見謝安一臉的苦澀,樑丘舞臉上露出幾分疑惑,懷疑般說道,“莫非安你不願意妾身教授……”說到這裡,她好似想到這裡,咬了咬嘴脣,神色頗有些失落。
這個笨女人,不會是誤會自己想讓金姐姐教授武藝吧?拜託,自己可沒想過要習武啊……
謝安心中暗自猜測着。
不過看着眼前樑丘舞那失落的神色,謝安也有些不忍,猶豫着說道,“要不,爲夫嘗試一下?”
話音剛落。就見樑丘舞眼睛一亮,而謝安這邊卻是暗暗叫苦。
罷了罷了,就當是與這個笨女人增進感情的趣事吧……
心中安慰了自己一句,謝安試探着問道,“那個。舞。習武首先不會是要扎馬步吧?”
樑丘舞聞言眼中露出幾分笑意,帶着幾分褒讚說道,“安你知曉?”
“呵呵,算是吧……那個。據說扎馬步要扎很久?”
“嗯!”樑丘舞點了點頭。
“有多久?——我是說,你練習了多久?”
“唔,”樑丘舞皺眉思忖了一下,語氣平常地說道,“三年吧!”
“三……年……”謝安驚地差點將自己舌頭咬下來。目瞪口呆地望着樑丘舞,腦中彷彿有個聲音在不停地警告他:快,快轉口,現在還來得及……
“這個……越過這個可不可以?”
“當然不行!”擺着一副嚴師的架勢,樑丘舞語重心長般說道,“根基不穩,好比在沙地蓋樓,難有成效……”說着,她手把手地指導着謝安扎起馬步來。
瞧我乾的這是什麼破事?!
心中自嘲一句。謝安無奈地照着樑丘舞的話做,僅僅三十餘息,就感覺雙臂、雙腿痠麻地厲害,唯一讓他感到欣慰的是,此刻教導他的樑丘舞似乎忘卻了她與長孫湘雨、金鈴兒之間的種種不合。臉上洋溢着一種讓謝安無法理解的欣慰與滿足。
這就叫作死啊……
謝安暗自嘆了口氣,而樑丘舞似乎並未注意到謝安臉上的異樣,依舊陶醉在替自家夫婿授業的喜悅當中。
或許是不忍見到樑丘舞臉上那種發自肺腑的喜悅消失,因此。儘管四肢早已百般痠麻,謝安亦咬牙苦苦堅持。好在他有辦法稍微化解一下。
“那個,舞……跟我說說話吧,我們聊幾句,分散一下我的注意,光是這樣乾站着,爲夫可堅持不了多久……”
“分散注意?”樑丘舞疑惑地望着謝安,不解說道,“習武當集中注意纔對呀……”
“這個因人而異啊,姑奶奶……”
“哦,這樣啊……”樑丘舞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很認真地思忖了一番後,疑惑問道,“那……聊什麼呢?”
“我哪知道?——兩條手臂跟斷了似的,光是堅持着就不容易了,哪還有餘力想這些?——你想想吧!快快快……”
“哦……”樑丘舞點了點頭,待思忖一番後,問道,“對了,前幾日國喪期間,五皇子李承被一批從皇陵來的人帶走了吧?——安,這事你知道麼?”
“你說的是皇陵龍奴衛?”
“皇陵龍奴衛?”樑丘舞眼中露出幾許疑惑。
“你不知道?”詫異地擡頭望了眼樑丘舞,謝安驚訝說道,“據李承那傢伙說,皇陵龍奴衛可是不在[四鎮]之中的[一鎮]啊,數百年來肩負着守衛皇陵的重任,是我大周最精銳的軍隊……不爲天下所知的第五鎮,皇陵龍奴衛!”
“最精銳?”樑丘舞雙目閃過一絲異色,神色古怪地說道,“比我東軍更爲精銳?”
“這個不好說……”謝安搖了搖頭,繼而回憶說道,“不過那些人真的有點本事,站在他們跟前,只感覺陰風陣陣,邪門得很!”
“安見過?”樑丘舞好奇問道。
“唔!”謝安點了點頭,腦海中不禁浮現起前幾日國喪期間的那一幕,那時,他作爲國喪期間的當職官員,與東嶺衆的漠飛、金陵衆的蕭離等人,目視着街道不遠處那支送喪的隊伍……
忽然,謝安身旁的漠飛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低聲說道,“大人,身後……”
謝安莫名其妙地轉過頭去,驚訝地發現,在圍觀百姓人羣之後不遠處的街道上,五皇子李承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在李承身旁,站着十幾名打扮不尋常的人,只見他們從頭到腳穿着這厚實的墨色鎧甲,鎧甲上雕刻着一條張牙舞爪黑龍,就連臉上亦帶着厚厚的頭盔,只露出兩隻眼睛。
而讓謝安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這些打扮像士兵的人,鎧甲後竟然人人都有披風。要知道,在大周只有五品以上將領級的人物纔有資格佩戴披風。
這些傢伙,究竟是什麼人?
抱着心中諸般猜測,謝安朝着五皇子李承走了幾步,拱手喚道。“承殿下!”
五皇子李承點了點頭。下意識地拱了拱手,繼而臉上露出幾分難堪之色。
謝安發現,五皇子李承雙手手腕處竟拷着手鐐,一端在他手腕處。而另外一端,則在他身旁兩名打扮不同尋常的士兵左手與右手手腕。
“何等狼狽……哈?”抖着雙手的鐵鐐,五皇子李承自嘲地搖了搖頭。
謝安微微搖了搖頭,繼而好奇問道,“承殿下。這些人是……”
五皇子李承聞言剛開口,身旁有一名黑甲士兵擡起了右手,似乎是打斷阻止李承介紹他們。
在謝安難以置信的目光下,向來自命不凡的五皇子李承竟低聲下氣地對那名士兵說道,“此人叫謝安,乃我大周新任皇帝身邊最器重的臣子,稍微透露一些,也無大礙……”
那名黑甲士兵聞言轉頭望了一眼謝安,繼而放下了手臂。退後一步。
那一瞬間,謝安只感覺彷彿有股陰風撲面而來,叫他渾身一個激靈。
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臉上的古怪之色,李承哂笑着說道,“這些人。
乃皇陵龍奴衛,是父皇駕崩前叫來的,我大周[四鎮]之外的[第五鎮]……”
“第五鎮?”謝安吃驚地打量着那十幾名至今未發一言的皇陵龍奴衛,只感覺這些人身上寒氣極重。彷彿會深入人的骨髓,很是邪門。
“對。第五鎮,本殿下……不,我也是前兩日才知道的,具體的事,恕我無法透露!”說着,李承擡起頭來,望着謝安半響,頗爲誠懇地說道,“今日,我就要離開冀京,跟着這些人到皇陵去了,臨走之前,想見見你,所以……前幾日的事,謝了!”
謝安聞言一愣,繼而頓時明白過來,原來李承所指的,是前些日子謝安向朝廷啓奏,讓尚是待罪之身的五皇子李承見了太子李煒以及陳貴妃的遺容。
“承殿下言重了,那只是本府力所能及……”
“力所能及麼?”李承哂笑一聲,繼而撇嘴說道,“無論怎樣都好,反正我不想白白欠你這麼一個人情……喂,謝安,過不了幾日,你就要迎娶樑丘舞與長孫湘雨二女了吧?”
“唔,”謝安點了點頭,說道,“本來是二月初四,不過殿下也知道,眼下可不是成婚的日子啊……殿下要來吃杯喜酒麼?”
“免了,我可不想以這種狼狽模樣出入你的婚宴,白白被人恥笑,再者,這些人今日就要帶我離開冀京……”說到這裡,李承望了一眼謝安,輕笑着說道,“同時迎娶我[冀京雙璧],以你那個不堪入目的宅邸,實在是太過於寒酸了吧?——我的府邸,贈予你吧!”
“贈……”謝安聞言倒抽一口冷氣,畢竟他可是見識過李承那座奢華的府邸,那何止是價值千萬兩?單單府上那些擺設,就不止這個數。
望着謝安滿臉的震驚,李承哂笑一聲,自嘲說道,“反正我這輩子也回不來了,朝廷多半會查封,與其如此,還不如叫我還了欠你的人情……對了,我府上那些美姬,也一併贈於你吧,有好些連我都還沒碰過,是自納、是贈人,你自己處置吧!”
要是之前謝安早已驚呆,聽聞李承這句話,他更是驚上加驚,整個冀京,誰不知五皇子李承府上的美姬那是一等一的絕色?
“這……”僅僅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卻得到李承這般厚禮,謝安一時間有些難以消化。
而這時,一名皇陵龍奴衛拍了拍五皇子李承的肩膀。
“該走了麼?”李承苦笑一聲,繼而望向謝安,哂笑說道,“轉告李壽,叫他好生當他的皇帝,儘管他遠不如太子哥哥出色……嘿!”說到這裡,他正要轉身離開,忽然面色大變,雙目充血,死死盯着謝安後方。
謝安下意識地轉過頭去,他這才發現,在街道上送喪隊伍的後方,三皇子李慎與六皇子李孝、七皇子李彥三人,正跟着送喪的隊伍,朝着永安門而去。
喂喂,不妙啊,這可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啊……
謝安轉過頭來,不出意外地望着五皇子李承滿臉怒色,竭力掙扎,只可惜,他手上皆拷着手鐐,無法脫身,而令謝安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不管五皇子李承如何掙扎,他身旁那兩名皇陵龍奴衛,始終是紋絲不動。
忽然,李承身後有一名龍奴衛走了上來,一記手刀砍在李承脖頸後,只見李承渾身一顫,雙眼一翻,頓時昏迷過去,倒在一名龍奴衛懷中。
好傢伙,真敢下手啊,這些什麼龍奴衛的人……
謝安只瞧着目瞪口呆。
在他目瞪口呆之餘,那些龍奴衛已解開了李承左手的鐵鐐,其中一人將李承抗在肩頭,用披風遮蓋,在集體向謝安低頭行了一禮後,轉身朝着廣安門的方向而去。
從始至終,這位皇陵龍奴衛不曾說一句話,給人一種陰深、邪門的感覺。
……
……
“陰深、邪門……”聽聞謝安的講述,樑丘舞眼中露出幾許若有所思之色,不自信地說道,“聽安你這麼一說,早前妾身好似確實有聽過這類的風聲……第五鎮,皇陵龍奴衛……”
就在樑丘舞竭力回憶之時,伊伊匆匆地跑入了後院,瞧見謝安,鬆氣般說道,“姑爺在這兒呀,害得奴好找……”
“何事?”見伊伊滿臉着急之色,謝安好奇問道。
只見伊伊站住喘了幾口氣,說道,“三皇子李慎請姑爺到府上赴宴……”
李慎?
謝安聞言皺了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