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莊在何處?衛莊那廝究竟在何處?!]
帶領着金陵軍與牛渚軍諸多士卒,枯羊滿城尋找着衛莊的身影。若不是因爲衛莊在背後挑撥離間,挑唆王建、徐常、張奉三將起兵謀反,魏虎也不會因此喪生,張奉也不會死,城內許許多多死在自相殘殺中的太平軍士卒也不會因此白白犧牲性命。
[衛莊,皆是因爲此人在背後挑撥是非!——任何人皆可寬恕,唯獨此人,非殺不可!]
枯羊一雙虎目中充斥着針對衛莊的殺意,他甚至暗自後悔自己沒有早一刻解決掉這個小人,以至於兄弟魏虎與部將張奉死在金陵城這場變故當中。
但令枯羊有些焦躁的是,那衛莊也不知是否已得到了他枯羊已然脫困的消息,死活不見蹤影,以至於枯羊尋找了整整一刻辰,竟也找不到衛莊究竟身在何處。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由於王威的介入,使得城內金陵軍與牛渚軍的廝殺逐漸平息起來,儘管依然還有一些小部隊在互相廝殺,但是動輒千人以上的雙方將領們已得悉了事情的真相,雖說有些驚愕與尷尬,但總歸還是對友軍放下了兵器。
並且,諸多牛渚軍與金陵軍的將軍們,亦在整頓好軍隊後迅速回歸枯羊統帥之下。不過相比牛渚軍將領,金陵軍的將領們看待枯羊的目光顯得有些怪異,似乎並不情願聽從王威的勸告,暫時由枯羊統帥全軍。不過嘛,倒也沒有人在此時此刻站出來表達不同的意見。
可能是因爲魏虎不惜自身性命也要營救枯羊的行爲感染了這些將軍們吧,使得這些金陵軍的將軍們終於能夠將枯羊當成是自己人看待,比如說,自家大帥魏虎性命的延續……
“公羊將軍,軍權暫時移交於將軍的命令,王威已代爲傳告全軍……我軍有將領十二員,不過……楚平、郭勝兩位將軍至今音信全無……”說話的是一名叫做陸雍的將軍,隸屬於金陵太平軍。是與楚平、郭勝、王威等並駕齊驅的大將。
[兩支友軍的自相殘殺,廝殺激烈程度已然到這等地步了麼?連大將都戰死?——是死在衛莊手中,還是死在我牛渚軍手中?]
思緒連轉,枯羊暗自嘆了口氣。在他看來,倘若楚平、郭勝二人像張奉那樣死在衛莊手中,還倒還好,可若是死在他牛渚軍將士手中,這可要了命了,畢竟這意味着事後枯羊必須給金陵軍一個妥善的交代。
要知道金陵軍可是好兄弟魏虎生前所掌的軍隊,本着愛屋及烏的心思。枯羊怎麼可能厚此薄彼。偏袒麾下牛渚軍而打壓金陵軍。可反過來說。若是他麾下忠心的將士們爲楚平、郭勝二將的戰死負責,枯羊亦於心不忍。
“兩位將軍……最後出現在何處?”枯羊試探着問道。
“這個嘛……”那名爲陸雍的白麪將領摸了摸下巴上的鬍鬚,思忖道,“據瞧見的士卒所言。楚平與郭勝二人當時是取西城門去了……”
[西城門?那不就是王建所在的地方麼?]
枯羊聞言心中咯噔一下,畢竟據徐常透露給他的情報,當時金陵城的西城門已被他枯羊的愛將王建趁機所攻克,而眼下金陵軍將領楚平與郭勝又是在西城門附近下落不明,這不就意味着,是王建殺了金陵軍兩員大將麼?
[不幸料中……咦?等會!]
正要暗自嘆息的枯羊忽然愣住了,雙目微眯思忖起來。
[等等……王建何來本事力殺楚平與郭勝二將?]
要知道,王建這位心腹愛將的本事,枯羊再清楚不過。知道王建善於治軍卻不強於武藝,既然如此,他憑什麼以一敵二,殺了楚平與郭勝兩員金陵軍大將?
[當時西城門上有其他人?!]
想到這裡,枯羊下意識望向西城門方向。儘管西城門距離他所在的位置頗爲遙遠,但看他表情,卻似乎能夠瞧見那裡所發生的一切。
[糟了……不會是周軍已察覺到此金陵城內所發生的動亂,趁機攻入城中吧?——是了,按照王建等人的計劃,在救出我之後,想必也無法再在太平軍待下去,理所當然會前往投靠周軍,終歸周軍內有姐夫能夠庇護一二……就是爲了這個目的,王建他們纔會選擇攻下西城門吧?因爲那裡距離周軍最近,在救出我後容易逃過金陵軍的追擊……王建若是當做真這般想法,那麼,若是周軍瞧見金陵城內動亂而引兵襲西城門,他必然會開城門引周兵入內……是了!——姐夫麾下冀州軍中強於武藝者比比皆是,哪怕是要殺楚平與郭勝那等金陵軍的大將,亦不會多費力氣……]
不得不說枯羊確實是聰慧之輩,單憑楚平與郭勝這兩位金陵軍將領的失蹤便推算出了大致的既定事實,也難怪伍衡與謝安均對枯羊另眼相看。
[若是周軍介入的話……那就麻煩了!]
想到深處,枯羊皺了皺眉,雖說本來他的確想過要信守承諾投誠姐夫謝安,但是在發生了魏虎那一樁事後,此刻的他心中亂的很,他需要一點時間來理清思緒。
“周軍……或許已趁我金陵混亂之際攻入了城中!——楚平與郭勝兩位將軍多半是死在某位周將手中了……”
枯羊一席話叫陸雍、王威等金陵軍將領面色大變。
“周軍?周軍怎麼可能攻入城內?我金陵城城牆高達八丈有餘,況且從未聽到警報……”說到這裡,王威忽然愣了愣。
[莫非是西城門……]
王威與陸雍對視一眼,顯然,後者亦想通了些什麼,兩人相視不語,觀察着枯羊的反應。
然而讓二將有些詫異的是,枯羊並不隱瞞事情的真相,將他的猜測一五一十地透露給金陵軍衆將,並且在最後言道,“此番動亂,皆因我枯羊而起,枯羊難辭其咎。若是諸位有何怨言,大可刀刃加持我身,枯羊絕無怨言!”
“……”衆金陵軍將領對視不語,畢竟他們的主心骨魏虎眼下早已亡故,所謂羣龍無首,指的恐怕就是眼下的金陵軍。
至於要如何處置枯羊……
他們實在是不知如何是好,一來枯羊是他們大帥魏虎不惜犧牲自己拼命從火海中救出來的,二來,這件事真正的罪魁禍首也並非是枯羊,而是衛莊。甚至於。連他們金陵軍也有責任。若不是他們一心想要接管牛渚軍。幾番勸說主帥魏虎扣押下了枯羊,又何以會引起牛渚軍的憤怒,致使牛渚軍趁夜反叛,將這件事鬧得一發不可收拾?
就在金陵軍衆將沉默之際。王威站了出來,沉聲說道,“諸位同僚,且聽我王威說幾句。——我王威以爲,此事罪過非在枯羊將軍,而在叛徒衛莊!若非衛莊這小人狼子野心,欲叫我金陵軍與牛渚軍鷸蚌相爭好叫他坐收漁翁之利,魏帥又豈會犧牲?枯羊將軍又豈會險些葬身火海?”
有些時候,實際上並沒有必要仔細推敲究竟是對是錯。只要推個衆矢之的的替罪羊出來背黑鍋就好,整件事就能完美的解決。
比如說眼下,衛莊就被王威推出來揹負整件事的黑鍋,這樣一來,金陵軍與牛渚軍便成了無辜的受害者。至於金陵軍曾扣押枯羊。牛渚軍曾起兵反叛,任誰也不會傻地再提此事,只裝從來沒有發生過就好。
果不其然,在王威推出衛莊作爲整件事的替罪羊後,無論是金陵軍還是牛渚軍的將領們,紛紛對衛莊這個小人抱以口誅脣伐,一個個摩拳擦掌恨不得將衛莊剁成肉泥。
“王威將軍所言極是,皆是小人衛莊在背後挑唆所致!”
“還是王將軍說的對!——定要殺衛莊替我金陵軍與牛渚軍衆多犧牲的將士們報仇雪恨!此血債,必要用血來償還!”
“對,報仇雪恨,血債血償!”
“……”眼瞅着那些這會兒好似親兄弟般和睦的金陵軍與牛渚軍將領們,枯羊驚愕意外之餘,心下亦感覺有些好笑。
不過話說回來,將衛莊推出來作爲這件事的替罪羊,枯羊亦絲毫不覺得有何愧疚,必定這件事本來就是衛莊所挑起。硬要說有什麼驚訝,只是他枯羊沒想到王威竟然會公然支持他枯羊暫時接管金陵軍罷了。
“請枯羊將軍不計前嫌,代掌我金陵軍!”一臉沉着、冷靜,王威抱拳說道。在魏虎犧牲、楚平與郭勝又多半被殺的情況下,說他是金陵軍最高將領也毫不爲過,也正是因爲這樣,當王威表露公然支持枯羊的意思後,其他金陵軍將領自是不再說話,就算是一些心中其實不情願受枯羊調遣驅使的將領們,眼下光景也只能乖乖閉嘴,免得成爲衆矢之的。
面對着王威的請願,枯羊亦不矯情,當即便接過了金陵軍的權柄,因爲再怎麼說,他也不希望魏虎生前所掌的軍隊全軍覆沒在此,至少要讓他們安全撤離金陵。
畢竟若是周軍當真已攻入城內,枯羊實在不敢賭金陵軍的將士們是否能在他姐夫謝安麾下冀州軍手中逃脫,他不敢賭,因爲金陵軍是魏虎留下的。
想到這裡,枯羊在腦海中盤算了一下,沉聲說道,“若是周軍當真已攻入金陵,已失去城牆之助的我軍,恐怕難以阻擋冀州軍那支周國的京畿之師……陸雍,你即刻傳告全軍,無論是金陵軍還是牛渚軍,皆迅速從東城門撤離!”
“撤離?”陸雍面色微微一變,爲難說道,“將軍的意思是……捨棄金陵?——金陵可是我……”
“我知道曉得金陵城在我太平軍中的分量!不過城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我軍能夠保存實力,日後不是沒有收復金陵的機會;可若是拘泥於眼前得失,以至於我金陵軍與牛渚軍在此全軍覆沒……日後憑什麼再從周軍手中奪回金陵?”
陸雍聞言點點頭,可在場有些金陵軍將領卻有些不服氣,其中有一人賭氣說道,“枯羊大帥何以這般武斷,貿然斷定我等不是周兵對手?——末將以爲,只要我金陵軍與牛渚軍化解芥蒂,同心協力,未嘗沒有機會擊退周兵!”
他的話,非但讓金陵軍的將領們怦然心動,就連牛渚軍將領中亦有些人報以支持態度。畢竟似枯羊所說這般將金陵城白白送給周軍,這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你等真覺得有機會?”望了一眼說話的那將,枯羊搖頭說道,“我枯羊與冀州軍交過手,深知冀州軍實力,倘若在今夜之前,金陵軍與牛渚軍攜手,畢竟這樣我方便至少有四萬將士,而周兵僅僅兩萬出頭罷了,但是……眼下的我軍。卻絕非是周兵對手。至於原因。想必諸位心中也清楚。”
諸將聞言默然無語,他們當然清楚,無非就是金陵軍與牛渚軍士卒在相互的自相殘殺中耗盡了精力與體力,以至於當真正的敵軍周兵殺入城內時。他們竟已沒有抵擋的力氣。
“該死的衛莊!”衆將大罵出聲,藉此抒發心中的憤懣與鬱悶。
“那衛莊呢?——決不可放過這個小人啊,枯羊將軍!”王威出言提醒道。
顯而易見,並非只有枯羊恨不得將衛莊抽筋扒皮,似王威這等金陵軍將領亦恨不得將衛莊生吞活剝。
“衛莊……”咬牙切齒地念叨着這個名字,枯羊恨恨地咬了咬牙。
從感情方面出發,枯羊自是想要留在金陵,哪怕將金陵翻個底朝天也要找到衛莊,將其亂刀砍死。
但理智告訴他。這個時候他應該帶領金陵軍與牛渚軍的殘餘兵力撤退,要不然,這兩支太平軍的地方軍,必然會被周兵一舉殲滅。
可能他枯羊的確還有投靠周軍這條路,畢竟周軍總帥謝安正是他的姐夫。但是他卻不想這麼做,至少眼下不想,他需要一點時間在理清思緒。
“退……”
就在枯羊嘆息着想要說出撤退的話時,忽然遠處匆匆奔來幾名士卒,叩地稟告道,“啓稟枯羊大帥,啓稟諸位將軍,我軍已找到衛莊的蹤跡……”
“哦?在何處?!”包括枯羊在內,在場諸將精神一振,下意識問道。
只見那幾名士卒猶豫了一下,低聲說道,“這正是我等要稟告的……周軍已攻入我金陵城,那衛莊……不知爲何被周軍團團圍住,眼下正被一名周將戲耍……”
“咦?”枯羊與王威對視一眼,心中不禁有些納悶。
皺了皺眉,枯羊沉聲說道,“陸雍,你即刻前往東城門,叫金陵軍與牛渚軍從東城門撤離……記住,若是周軍攻打城門,誓死也要守住!——若是東城門有失,我等皆被周軍所擒矣!”
“末將明白!”意識到事情輕重的陸雍抱拳領命,旋即他疑惑問道,“那將軍……”
“我與王威將軍且去探一探究竟……”或許是看出了衆將心中想法,枯羊輕笑着說道,“諸位放心,本帥必定會將那衛莊首級帶來,以慰阿虎……唔,以慰你家主帥在天之靈!”
陸雍等人聞言大喜,滿心歡喜地帶人前往東城門去了,至於枯羊,則帶着王威以及數百士卒按照之前那幾名士卒所指的方向去尋找衛莊。
途中,枯羊心中不禁有些納悶,畢竟冀州軍乃大周京畿之師,撇開作戰勇武方面不談,軍中將士的素質也頗高,絕不會出現什麼殺燒搶掠、或者戲耍敵軍的事,哪怕是敵軍,冀州軍的將士亦報以最起碼的尊重。
可這回這是怎麼了?
那戲耍衛莊的周將究竟是何人?
抱着心中諸般猜測,枯羊徑直來到了那幾名士卒所指的位置。
只見在遠處,數百周軍圍成一個圈子,彷彿決鬥場一般,而在圈內,衛莊滿身鮮血倒在地上,身上劍傷無數。在他面前,有一名枯羊頗爲眼熟的周將持劍傲然立於衛莊身前,口吐嘲諷之詞。
“廖立?竟是廖立?!”
遠遠瞅見,枯羊眼眸閃過一絲驚色。
“將軍認得那周將?”王威疑惑問道。說話間,他忍不住多瞧了遠處的衛莊幾眼,畢竟瞧着那衛莊悽慘狼狽的枯羊,讓他覺得心中很是痛快。
枯羊點了點頭,低聲解釋道,“啊,此周將名爲廖立,乃冀州兵中不遜色費國、馬聃幾分的猛將……奇怪了,廖立與衛莊難道有什麼深仇大恨麼?”
或許枯羊並不清楚,但是事實上。衛莊確實是廖立非殺不可的仇敵之一,畢竟當時若不是衛莊,他也不會留下斷後,這樣就不會使得謝安無奈放鬆了東邊的守備,以至於叫魏虎長驅直入,最終導致齊植被魏虎偷襲所殺。
“來啊,你不是什麼左軍天將麼?何以如此膿包?——老子實話告訴你,前兩日老子還受了百記棍棒的軍法,眼下背後猶隱隱作痛……”一腳將倒在地上的衛莊踹出丈餘,廖立滿臉猙獰地低聲咆哮着。
眼瞅着廖立那滿臉猙獰的模樣。在場衆周兵面面相覷。
“廖立將軍……好似有點不太對勁……”
“也難怪了……據說啊。那次齊植將軍戰死。廖立將軍得負大半責任呢……多虧了劉晴軍師死命保住,要不然,就算謝大人寵信廖立將軍,恐怕將軍也難逃軍規處斬……而當時引誘廖立將軍擅離職守的。據說就是這個衛莊……”
“哦哦……怪不得廖立將軍瞧見衛莊眼睛都變紅了,跟我故鄉山裡那些餓極了的狼似的……”
“嘁!——大驚小怪!待會若是撞見金陵軍主帥魏虎,你等再瞧廖立將軍眼睛……保管再嚇你等一跳!”
“噓噓!——私下議論將軍,你們不想活了?”
衆周兵私下議論紛紛,也難怪,畢竟他們確實沒有見過廖立如此模樣。
忽然,場中的廖立臉上瘋狂之色盡收,下意識地望向北側,順着他的視線望去。那些圍成一圈的周兵這才注意到遠處有一支敵軍襲來。
“全軍戒備!”
一名周軍伯長厲聲吼道,頓時,那一圈周軍迅速結成方陣,嚴陣以待。那迅速的結陣速度,讓枯羊與王威歎爲觀止。心中暗暗感嘆冀州軍士卒的素質。
“且慢!——我等並非是爲與貴軍廝殺而來!”
見眼前的那數百周軍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枯羊連忙出言表明來意。一來是他不想做無謂的廝殺;二來嘛,既然對面有廖立這員周軍大將在,枯羊不覺得自己會是廖立的對手,別看他此番與王威所帶的兵還要超過廖立一些。
想想也是,衛莊在武藝上還要超過他枯羊些許,甚至能與魏虎持平,可結果呢?在廖立手中還不是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枯羊瞧得清清楚楚,衛莊身上固然是大傷小傷無數,然而廖立周身卻無一寸傷口,可想而知二人之間的差距,更何況據廖立自己所說,他前兩日剛剛受了數百記棍棒的軍法。很難想象,明明是渾身帶傷的廖立,竟然還能將衛莊玩弄於鼓掌之上。
[姐夫麾下冀州中,難道盡是這般怪物一樣的將領麼……]
心中想着,枯羊率先走向廖立。爲了表明自己不欲廝殺的心意,他刻意走在最前頭。
“枯羊?”
廖立顯然是瞧見了枯羊,揮揮手叫麾下那數百士卒退到兩旁,好叫枯羊等人走近自己。
按理來說,戰場之上叫敵軍大將靠近自己是極其愚蠢的行爲,不過因爲枯羊乃是謝安的小舅子,廖立也沒想爲難對方,打算聽聽枯羊究竟想說些什麼。
至於什麼枯羊或許有可能偷襲他……作爲冀州軍中僅次於費國的第二猛將,廖立絲毫不懼。
“小舅爺,好久不見!”待枯羊領着王威等數人走近後,廖立抱了抱拳,率先打了一個招呼,畢竟枯羊的身份很不一般。
枯羊聞言心下苦笑,要知道小舅爺這個稱呼最初本來是苟貢對他的稱呼,但是不知何時起,但凡周軍將領皆這麼稱呼他,讓他感覺頗爲彆扭,畢竟他可是太平軍一方主帥。
“枯羊見過廖將軍!”枯羊拱手抱拳還了一禮,神態很是從容,相比之下,在他身旁的王威卻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要知道,雖說這邊的周兵僅數百人,可誰知道此番廖立究竟帶了多少兵來?
瞥了一眼戰戰兢兢的王威,廖立將目光望向枯羊,平靜說道,“小舅爺此來,可是遵從之前與大人的約定,爲投誠而來?”
“不!”枯羊搖了搖頭,擡手指向廖立身後倒在血泊中的衛莊,沉聲說道。“枯羊此來,只爲此人而來!——我太平軍的叛徒,衛莊!厚顏請廖將軍將此人交給枯羊……”
“……”廖立聞言皺了皺眉,或許苟貢會心存着什麼巴結枯羊的心思,但這並不代表似廖立這等冀州軍將領會賣枯羊的面子,除非枯羊改投周軍,否則,一概不允。
但問題是如何開口呢?畢竟眼前的枯羊是謝安的小舅子,論關係,比起他廖立更親幾分。
想了想。廖立抱拳說道。“這個……恕廖某難以照辦!——此前我軍大將齊植戰死。罪魁禍首有二,其中一人便是這衛莊,另外一人乃金陵軍主帥魏虎……此二人,廖某非殺不可!”
話音剛落。枯羊眉頭微皺,他身旁的王威更是滿臉慍怒,下意識地便拔出了劍刃。
廖立並不知魏虎爲了營救枯羊而亡故,見王威拔劍,他虎目一眯,低聲說道,“小舅爺不是說此番並不爲廝殺而來麼?——這是什麼意思?”
說話間,廖立甩了甩手中長劍,虎視眈眈地看着王威。
或許是注意到了廖立與王威之間的敵意。枯羊擡手按下了王威持劍的右手,畢竟他不覺得王威會是廖立的對手,甚至於,連他枯羊在廖立面前或許也無反抗餘地。
“阿虎……枯羊的好兄弟,金陵軍主帥魏虎。就在方纔爲了救我逃離火海,不幸亡故,廖將軍非殺不可的對象,眼下只剩下這衛莊而已。——話雖如此,枯羊還是希望廖將軍能夠成人之美,將這衛莊交給枯羊,好叫枯羊能夠手刃仇敵!”
[魏虎死了?]
廖立愣了愣,頗爲意外地看着枯羊,起初他覺得是枯羊有意誆騙,可轉念一想,枯羊又有什麼必要要拿自己親如兄弟般的生死知己魏虎的生死誆騙他呢?
不過……
廖立臉上露出了幾分猶豫之色。
“就當是我欠我姐夫一個人情,可好?——廖將軍可照實傳遞於我姐夫!”見廖立面露猶豫之色,枯羊走前幾步,低聲說道,“最多一個月,我必定會個姐夫一個交代……若是這般廖將軍也不肯成人之美,枯羊也就只能硬搶了……”
“……”廖立聞言瞅了一眼枯羊,一言不發。
說實話,對於枯羊的威脅,廖立絲毫未曾放在心上,畢竟就算幾個枯羊綁在一起,也未見得是他廖立對手。
問題在於,萬一失手弄傷了枯羊,回去如何向謝安交代。儘管謝安曾說過日後再見到枯羊,不許再手下留情,可誰都知道,那絕非是謝安的真正想法。
就在廖立猶豫之際,忽然從旁竄下一名東嶺衆刺客,附耳對廖立低聲說了幾句。
“……”擡頭望了一眼對過的樓房屋頂,廖立微微點了點頭。
順着廖立視線望去,饒是枯羊亦驚得暗自抽了一口涼氣,畢竟這會兒他才發現,街道兩旁的屋頂上沾滿了諸多身着黑衣的刺客,爲首一人他絕不陌生,正是東嶺衆的殺人鬼,鐮蟲漠飛。
[若要擒枯羊,易如反掌,問題在於要叫他心服……麼?]
“還真是自負吶,漠飛!”瞥了一眼屋頂上環抱雙臂的漠飛,廖立輕哼一聲,回顧枯羊正色說道,“好自爲之,小舅爺!”
說着,他一揮手,竟當真帶領着周軍退去了。
望着廖立等人離去時的背影,枯羊心下暗暗嘆了口氣,他當然清楚他究竟欠廖立、欠漠飛、欠謝安、以及欠周軍一個怎樣的人情。
天大的人情吶……
這欠下的天大人情,究竟要如何才能償還?難不成還要暗殺了伍衡麼?
“……”
突然間,枯羊面色微微一變,隨即背後泛起一陣涼意,叫他渾身一個機靈。
因爲他忽然意識到,他方纔腦海中竟然會閃過暗殺伍衡的念頭……
暗殺現太平軍第四代總帥,伍衡……
[怎麼回事?]
枯羊被自己那一瞬間閃過的念頭給嚇住了,他簡直難以想象自己爲何會突然閃過那種不可思議的念頭。
心驚之餘,枯羊連忙甩了甩腦袋,將那個無法言喻的念頭拋之腦後,但是,那個想法彷彿在他腦海裡生了根,怎麼也揮之不去。
“將軍?”見枯羊表情有異,王威頗爲擔憂地問道。
強忍着不去細想那個莫名其妙竄出來的念頭,枯羊深深吸了口氣,平復着心神。
“走……帶上衛莊,趁周軍忙着掌控金陵城,全軍撤退!”
“……是!——咦?衛莊這廝竟然沒氣了……嘁!便宜他了!——來人,將這廝頭顱砍下來,待回頭祭奠魏帥!”
“是!”
大周景治五年五月初,謝安趁金陵軍與牛渚軍內亂之際夜襲金陵,不費吹灰之力拿下此城,一舉將戰線從江南推至江東。
敵金陵軍主帥、六神將之天權神將魏虎亡故;左軍天將衛莊被金陵軍主帥魏虎帳下大將王威所殺,砍下首級祭奠魏虎,身軀被金陵軍剁成肉泥。
——次日——
當謝安抵達金陵城內的時候,城內的動亂早已被平息,那些因爲金陵軍與牛渚軍內亂而心驚膽戰的百姓,亦由冀州兵代爲安撫了。
總得來說,金陵之戰算是結束了。
一場莫名其妙的勝利!
“是麼?欠本府一個人情……枯羊是這麼說的麼?”站在已然成一片廢墟的城守府前,謝安負揹着雙手喃喃說道。
“是!”單膝叩地,廖立沉聲說道,“末將當時想過是否要趁小舅爺兵少擒住他,不過漠飛說,大人是要小舅爺真心實意地歸順……”
“唔!”謝安聞言點了點頭,繼而問道,“那魏虎……當真死了?”
“是!——據太平軍那些俘虜所言,魏虎被衛莊所殺,臨死前憑着最後一絲氣息,硬是支撐到城守府,將此前被他扣押的小舅爺從火海中救了出來,隨即因爲傷重不治而亡……”
“數年前初見那魏虎,本府就覺得此人是條硬漢……”謝安聞言唏噓不已,隨即擡起頭,喃喃說道,“但願枯羊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大人擔心小舅爺最終也不肯投降麼?如同大舅爺那樣……”
“不!”謝安聞言搖了搖頭,平靜說道,“與其擔心枯羊不肯降,本府更擔心他會遭伍衡所殺。——雖然這麼說不怎麼合適,不過魏虎死在了衛莊手中,真是幸甚!”
“這是爲何?”
“沒有了魏虎,枯羊在太平軍中亦沒有了什麼牽掛,就如失去了大舅哥的劉晴……他呆不長的!——非死即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