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事況緊急,謝安當即派人請來了八賢王李賢與吏部尚書季竑,當得知朝廷竟被迫從冀京遷都至朝歌時,二人面露震驚之色。
“什麼?朝廷遷都了?——何時的事?”
接過謝安手中國書細細觀瞧,李賢滿臉震驚地問道。
謝安深吸了一口氣,正色說道,“兩個月前,也就是三、四月的時候……”
“開春麼?”吏部尚書季竑微吐一口氣,喃喃說道,“果然,北疆去年臘東按兵不動,原來是暗中積蓄着力量,準備待今年開春時才發動襲擊……殿下,眼下冀京情況如何?”
正細細觀瞧國書的李賢搖了搖頭,滿臉凝重表情地說道,“朝廷八成以上的官員已全部遷至古都朝歌,小王的恩師胤公大人再度出山,暫時接掌朝政……”
“胤公大人?”季竑聞言微微一驚,畢竟胤公可是當了三十年丞相的老人,在朝廷有着鮮有人及的威望,可問題是,胤公如今年勢已高,哪裡還有足夠的精力與體力來應付朝政。
似乎是猜到了季竑的擔憂,李賢平靜說道,“小王知道你在擔憂什麼,季先生,恩師年勢已高,朝廷自然不會不知。放心吧,雖說是恩師親自主持政務,不過左右卻有禮部尚書阮少舟與吏部侍郎王旦王大人,有這兩位國士之纔在,想來恩師也不至於過度辛勞……”
“如此倒是還好!”季竑聞言鬆了口氣,隨即他好似想到了什麼,詫異問道,“等等,何以是胤公大人在朝歌主持朝廷?陛下呢?陛下何在?難道陛下不在朝歌?”
聽聞此言,李賢臉上浮現出幾分古怪之色。喃喃說道,“啊,陛下仍在冀京……親掌京軍,御駕親征守國門!”
他的表情,與謝安之前瞧見那國書時大致無二,畢竟在他們的記憶中。大周天子李壽雖說稱得上是一位仁慈的有道明君,但是性格卻有些懦弱,根本沒有繼承先帝李暨的雄才武略,很難想象那位文質彬彬的帝王竟然會親自率軍死守冀京,與北疆之兵相抗衡。
“怎麼會這樣?”季竑憂心忡忡地嘆了口氣,喃喃說道,“真是沒想到,冀京的局勢竟糜爛如斯……我等從未收到過相關的消息啊!”
聽聞此言,李賢與謝安相視沉默了。
是的。正如季竑所言,自從江南的戰事打響,朝廷就從未向江南泄露過任何有關於北方戰事的消息,以至於李賢與謝安天真地以爲,朝廷與北疆的戰爭必定是一帆風順,卻萬萬也沒有想到,北方的戰事竟然會險峻到這種地步。
“這件事發生在兩個月前,換而言之。當時朝廷是不希望我南征的軍隊受到影響,因此就吩咐送信的使者。待我等平定江南後,這纔將這份國書交予我等……”
“怕是如此了!”對視一眼,李賢與季竑暗暗嘆了口氣。
霎時間,整個屋內頓時安靜了下來,沒有人再說話,這讓一直在旁聆聽的劉晴心中愈感着急。忍不住打破僵局說道,“什麼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冀京不是有小舞姐姐坐鎮麼?”
“……”正默默吃茶的謝安手中茶碗微微一抖,沉默不語。
“說啊,到底是怎麼回事?小舞姐姐呢?”見謝安閉口不言,劉晴心中更是着急。要知道,她可是真心將樑丘舞視爲姐姐的,如今見樑丘舞情況不明,她如何按捺地住。
“劉軍師,劉軍師……”廖立連忙上前安撫了劉晴,低聲勸道,“劉軍師稍安勿躁,樑丘將軍武藝天下無雙,想必是不會什麼危險的……”
“可眼下你們冀京都岌岌可危不是麼?小舞姐姐對你們周國朝廷忠心耿耿,絕不可能坐視王都出現危機,除非……”說到這裡,劉晴面色頓變。
而就在這時,猛聽屋內響起“啪”地一聲脆響,衆人下意識望去,這才發現謝安狠狠將手中的茶碗拍碎在桌案上。
“閉嘴!”
“……”劉晴整個人爲之一震,竟被謝安這一句聽上去十分平靜的話嚇得不敢再多說什麼。
也難怪,畢竟謝安平日裡並不輕易發怒,就算前兩日見到了曾射傷過自己的伍衡,也並未出手報復,更別說折磨,也稱得上是一個胸襟器量頗大的人了,可如今,他卻用那種強忍着怒意的眼神死死盯着劉晴,這如何不叫劉晴感到害怕。
“咳!事實上,國書上並未講述樑丘將軍的事……”咳嗽一聲,李賢岔開話題替劉晴解了圍。畢竟他也清楚謝安、劉晴二人跟樑丘舞的關係,前者是夫妻,後者有着堪比結義姐妹的情義,李賢可不希望在這個時候他們內部出現什麼裂痕。
“依小王推斷,樑丘將軍應該是被困在了某地……”
被謝安一喝,劉晴倒是也冷靜了下來,待深吸一口氣後,沉穩問道,“何以見得?”
只見李賢緩緩將手中國書遞給季竑,負背雙手冷靜地分析道,“國書上詳細記載,陛下親自守冀京,而請恩師胤公大人到古都朝歌重整朝廷,冀京城內大部分的世家、富豪、百姓,亦相繼遷往朝歌,包括後宮以及朝中官員的家眷們……但是呢,卻唯獨陛下親自留在冀京!——這意味着什麼?”
“這意味是你們周國的皇帝還算是個有擔當的明君!——你是想標榜此事麼,賢王爺?”劉晴冷冷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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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賢聞言望了一眼劉晴,倒也不惱怒,微笑說道,“看來你確實極爲擔憂樑丘將軍的安危,以至於雙目受蔽,連這等事都看不出來……”
“什麼意思?”劉晴皺眉問道。
“很簡單,”搖了搖手示意劉晴稍安勿躁,李賢正色說道,“朝廷既然同意陛下留在冀京,想必是他們覺得冀京尚可一救,只所以遷走閒雜人等。只是爲了防微杜漸、以防萬一……若非如此,以恩師以及朝中衆多賢良對我大周的忠誠,是絕不可能坐視陛下留守冀京的!”
“那又怎樣?”劉晴疑惑問道。
“答案已顯而易見不是麼?”微笑着望了一眼劉晴,李賢壓低聲音說道,“何以小王的恩師與朝中諸多賢良仍然覺得冀京尚可一救?”
劉晴聞言面色微變,恍然大悟道。“小舞姐姐?”
“不錯!”讚許地點了點頭,李賢沉聲說道,“樑丘將軍尚在,並且,東軍神武營亦尚在,北疆威逼冀京的兵馬,應該只是一小部分……換而言之,眼下冀京的情況應該是,樑丘將軍尚在與北疆的大隊人馬廝殺。但是呢,卻又一支北疆兵馬突破了樑丘將軍的防線,危及到了冀京,因此,纔有了遷都這回事。”
“原來如此……”劉晴聞言這才長長鬆了口氣。其實這實話,這種事若在平時,她自然也能一眼看穿,只可惜她眼下滿腦子都是樑丘舞的安危。以至於洞察力竟然衰減到這等地步,口不擇言地說一些不好聽的話。也難怪謝安會動怒。
想通此事之後,劉晴愧疚地望向了謝安,對自己方纔那番胡說八道的話致歉。
輕輕拍了拍劉晴的肩膀安撫了一下,謝安長長吐了一口氣,沉聲說道,“不過。這終歸是兩個月前的國書,眼下冀京情況如何,我等是無從得知,不過有一點本府可以肯定,內人……是絕對不會敗於北疆之兵的!”
“這一點小王亦深以爲然!”點點頭附和了謝安的論斷。李賢皺眉猜測道,“依小王猜測,樑丘將軍多半是被困在某地了……”
“博陵麼?”季竑詫異問道,畢竟樑丘舞最開始就是在博陵抵禦北疆兵馬的。
“應該是了……”李賢點了點頭,隨即皺眉說道,“北疆兵馬能繞過博陵危及到冀京,小王絲毫不感覺納悶,終歸小王那位四皇兄曾稱霸草原,斷然不至於被博陵那小小一道關隘所阻擋,他想必是找到了可通過博陵的隱秘山澗小道。小王唯一納悶的是……樑丘將軍與東軍神武營爲何不退守冀京!”
“殿下這話是……”季竑有些納悶地說道,“博陵乃冀京北方門戶,自然不能拱手相讓給北疆兵馬了……”
“可北疆兵馬已危及到了冀京不是麼?換句話說,博陵已失去了它作爲關隘的作用……樑丘將軍自幼熟讀兵法,絕不可能在這種事上犯糊塗。——相比冀京,博陵只不過是一道關隘而已,守住冀京纔是最根本的事,不是麼?”
“殿下的意思是……”
與謝安對換了一個眼神,李賢喃喃說道,“或許,並非樑丘將軍不想退,而是她退不了了,她正處於一個無法退兵回冀京的尷尬處境,比如說……有一支軍隊堵死了博陵的後方,斷了她的歸路!”說到這裡,他猛地擡起頭來,咬牙罵道,“冀京有人反叛了!”
“什麼?”屋內衆人面色大變,期間,吏部尚書季竑震驚說道,“冀京有人反叛了?可是殿下,眼下冀京手握兵權的就只有……”說到這裡,他面色霎時間變得蒼白。
彷彿是猜到了季竑心中所想,李賢咬牙切齒地咒罵道,“啊,小王指的就是我‘冀京四鎮’!——‘冀京四鎮’之中,必定有人私通北疆!”
謝安聞言下意識地望了一眼李賢,心中暗暗盤算起來。
而此時,劉晴也已冷靜了下來,皺眉問道,“何以斷定?”
李賢深吸一口氣,沉聲說道,“我大周曆來祖制規定,冀州兵守京畿之地,四鎮兵馬守冀京,除此之外,任何軍隊不得擅入京畿,否則以謀國反叛罪名論處!而眼下京畿之軍冀州兵皆在此江南,冀京就只有四鎮兵馬共計八萬人鎮守……”
“倘若是北疆兵呢?”季竑小心翼翼地問道。
李賢聞言搖了搖頭,正色說道,“季先生乃江南人,不知東軍神營本事……此事謝大人應該最清楚的。東軍最擅長的便是外野的遭遇戰,軍中士卒人人可充當斥候,並且,上馬是騎兵,下馬便是步兵。無可厚非是我大周第一精銳軍!——兩萬東軍騎兵在外野,就是兩萬名斥候,北疆兵就算是肋生雙翅,也不可能在樑丘將軍尚未察覺的情況下悄悄迂迴至博陵後方!
樑丘將軍自幼精讀兵法,受樑丘公悉心教導,斷然不可能在這種事犯疏忽。若是小王沒有猜錯的話。北疆兵就算找到了那條可悄悄通過博陵關隘的山澗小道,也會被樑丘將軍所知,隨即後撤至冀京。換句話說,北疆之兵不可能在樑丘將軍無法察覺的情況下悄悄來到博陵後方。
而倘若樑丘將軍當真被困在博陵進退兩難,那就證明,我大周冀京傳承了數百年的守京四鎮兵馬中,有人反叛了……應該就是南軍‘陷陣’、西軍‘解煩’、北軍‘背嵬’這其中的某一支!”
即便隱隱約約已猜到,可當李賢親口說出來時,謝安心中不禁亦有些震撼。
東軍“神武”、南軍“陷陣”、西軍“解煩”、北軍“背嵬”。這四支號稱冀京四鎮的精銳,曾經可是維繫着大週數百年的安穩,是大周最後的防線。而如今種種跡象表明,這四支精銳兵馬中竟出現了叛徒,也難怪會叫人目瞪口呆。
[冀京四鎮內的叛徒麼?]
手指輕輕叩擊着座椅的扶手,謝安聚精會神地深思起來。
首先東軍神武營是可以排除的,畢竟謝安怎麼也不會相信樑丘家會反叛大周,要知道樑丘舞對大周的忠誠。可是連作爲夫君的他都會感到吃醋的。
其次就是南軍……說實話謝安對南軍也是相當信任的,畢竟呂公待他絲毫不亞於樑丘公待他。幾乎當成是乾兒子看待,不止一次地撮合其兒媳蘇婉與他謝安的感情。
要說唯一的芥蒂,那就是南公府呂家世子呂帆曾被樑丘皓所殺一事,可如今樑丘皓已亡故,再怎麼說這段仇恨也該終結了。
當然了,或許南軍中依然有人對樑丘家報以恨意。甚至尋思着如何報復樑丘家,但是無論如何,南軍傾巢出動,不惜背叛大周來報復樑丘家,這種事謝安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再然後就是西軍。平心而論,謝安對西軍以及西公府至今都存有偏見,但是也不可否認,西軍是四鎮中最神秘、立場也最微妙的一支。
記得在前太子李煒與安陵王李承兄弟二人生前所一手主導的那場逼宮事件中,西公府與西軍就充當着李承手下爪牙的角色,使陰耍詐騙過了朝廷的耳目,驟然殺入了城內。但是呢,儘管協助安陵王李承行反叛之舉,可西軍也並非是全心全意,以至於在東軍的反擊下,潰不成軍。
同爲四鎮之一,謝安絕對不相信西軍在東軍的打擊下竟然會絲毫沒有反抗餘力,唯一的解釋就是,西鄉侯韓裎在那場戰事中放水了,而且還不是放得一星半點。
事後,朝廷本來是要追究西軍的罪行的,然而西鄉侯韓裎卻將所有的過錯都推給了安陵王李承,說自己西軍是受到矇蔽所致,態度好得當時新上任的天子李壽實在不知該如何處置,最終不了了之。
而如今一想到四鎮內的叛徒,謝安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西鄉侯韓裎與西軍,畢竟西軍在朝中的立場站位一直以來都是十分的微妙,哪怕是當初謝安與李賢在朝中奪權時,西軍也未曾介入其中,反而主動避讓了此事。在那段時間裡,西公府始終是大門緊閉,不參合其中。
當然了,除了西軍外,北軍“背嵬”也不是絲毫嫌疑沒有。與西鄉侯韓裎一樣,北池侯文欽自從太子李煒亡故後,亦從未在朝中表明其政治立場,既不理睬八賢王李賢的拉攏,亦不對李壽表達效忠之意。此人心中究竟是怎麼想的,說實話謝安真猜不透。
[西軍,或者是北軍,亦或是這兩支四鎮兵馬同時反叛……]
對視一眼,謝安與李賢只感覺頭大如鬥,諸般煩心事襲上心頭。
本以爲四鎮兵馬會是冀京最堅實的壁壘,他們這才帶着冀州兵南下平叛,可誰料到就連四鎮兵馬中也出現了叛徒呢?
“好了好了,”深吸一口氣,謝安正色說道,“在事態未曾弄清楚前,我等在此胡亂瞎猜也無用,無論如何,我等要即刻回援京師!”
“唔!”點了點頭,李賢附和說道,“謝大人所言極是,不過……我軍纔剛剛經歷連番惡戰,士卒還未曾得到充足歇息,再長途跋涉趕往冀京,恐怕……還是在此先行整頓一番吧!——再者,事關江南與太平軍俘虜的一些善後事項,小王還未籌備妥當。”
“要多少日?”
“兩個月左右!”
“兩個月?”謝安聞言一愣,吃驚地望着李賢。
見此,李賢苦笑說道,“難道小王就不想即刻回援京師麼?實在是無法抽身啊,此戰戰死的將士們,還有投降的太平軍俘虜們,小王需要一一登記在案。犧牲的將士們要撫卹,投降的太平軍要安排,還要安撫江南受驚的百姓,這些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可兩個月,這也實在是太久了……”
“這一點小王也沒辦法,總歸是人手不足……”說着,八賢王李賢咬了咬牙,說道,“五十日,最快了!”
話音剛落,屋外傳來一聲女子的清脆輕笑。
“五十日?不,十日足以!”
“咦?”屋內衆人聞言面面相覷,因爲他們感覺那個語氣中帶着某種不可思議張狂的女聲,實在是有些熟悉。
“湘……雨?”謝安瞪大眼睛看着長孫湘雨懷抱着嬰兒,在金鈴兒與秦可兒的攙扶下緩緩從屋外走入。
“夫君大人,妾身有禮了……”朝着謝安炸了眨眼就,長孫湘雨將目光落在李賢與劉晴等人身上,微笑說道,“如何,李賢?——你,妾身,季大人,可兒妹妹,劉晴妹妹,劉言殿下,我等在十日內,結束了這邊的事!然後……兵指冀州!”
李賢聞言這才驚覺過來,隨即嘴角揚起幾分笑意,點頭說道,“這下子……人手就足夠了!”
望着神色表情各一的李賢、長孫湘雨、劉晴等人,謝安張了張嘴,只覺得心中涌起一股別樣的感覺。
長孫湘雨、李賢、劉晴,三個有過目不忘才能、擁有超越時代邏輯多線程計算能力的,算無遺策堪稱妖孽般的軍師,再加上秦可兒、季竑、劉言等人輔佐……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已是天底下陣容最豪華的智囊團了,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