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謝安早早地便起牀了,倒不是他忽然改了脾氣,只不過是樑丘舞起來的時候,順便把他也叫醒了。
如果不是這樣,謝安真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每日雞鳴時分便起來,到後院的校場習武,十餘年來除了特殊的日子外幾乎沒有中斷過。
謝安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真的很努力,與懶散的自己完全不一樣。
看着她滿頭大汗地在校場揮舞戰刀,揮舞各式各樣的兵器,這等勵志的景象,讓謝安也忍不住想活動活動手腳,於是乎,他打了一套太極拳。
那緩慢的太極拳招式,與樑丘舞那剛猛、迅速的招數格格不入,她忍不住中途停了下來,好奇詢問謝安到底在哪學的花拳繡腿。
這個笨女人真是不懂得看氣氛啊!
謝安氣地牙癢癢,故意裝作沒聽到,暗暗道那個女人眼拙,看不出他手中太極拳招數的精華所在。
當然了,當謝安看到那個女子用布條纏着雙手,愣是將一個兩人合抱的木樁打地搖搖欲墜的時候,說實話他真的挺鬱悶的。
謝安真的想不明白,自己這位妻子也不過十七歲,哪裡來那麼可怕的力氣與體力,昨夜與他激情一宿,早晨還有這份力氣習武,這還真應了那句古話。
牛越耕越瘦,田越耕越肥;只有累死的牛,沒有耕壞的地。
這樣下去可不行啊,一想到自己單單應付樑丘舞都倍感吃力的事實,謝安暗自琢磨辦法。
不過說起來,也不知是不是喝醉了酒的關係,昨日謝安起初倒確實與樑丘舞鬥了個半斤八兩,彼此不分上下,戰鬥力有顯著提高。
難道酒還有壯陽功效?
一想到自己還偷偷藏着一條虎鞭,謝安覺得不能浪費,還是找瓶酒泡起來爲好,畢竟需要他耕耘的女人,可不是隻有樑丘舞一人,這不還有伊伊呢嘛,趕明什麼時候將這兩位美人都哄上牀……
嘖嘖,齊人之福啊!
在樑丘舞回房中沐浴更衣的期間,謝安獨自站在院中遐想連篇,暗暗期待着日後的美好日子。
不多時,樑丘舞便穿戴整齊出來了,由於今天主要是要到南國公府,向南國公呂崧感謝他在殿試當日對謝安的的義助,因此,樑丘舞並沒有做平日的戎裝打扮。
叫上兩個府上家丁,帶上一些禮物,樑丘舞與謝安乘上馬車,朝南國公府而去。
南國公呂崧的府邸,在冀京東北城、東直門西大街,算算馬車行駛的速度,大概有小半個時辰。
途中,樑丘舞向謝安問起,問他究竟是如何結識的南國公呂崧,結果後者支支吾吾、遮遮掩掩的回答,讓她很是不滿意。
到了南國公呂府,樑丘舞叫那兩名家丁遞上拜帖,然後在與謝安在府邸門外等候,畢竟按輩分來說,她得管南國公呂崧叫伯伯。
不多時,府門大開,前兩日在殿試上見過面的南國公呂崧親自出來迎接了樑丘舞與謝安,很是客氣。
“在伯伯府上,樑丘侄女怎還這般拘束?下次再來,直接進府便好……”說到這裡,南國公呂崧轉頭望了一眼小安,笑呵呵說道,“小安,別來無恙啊!”
見呂崧如此親近地稱呼謝安爲小安,樑丘舞很是納悶,下意識地轉頭望了一眼自己的夫婿,卻見他神色有些不自然,忙用手肘杵了杵他,示意他不可失禮。
經樑丘舞提醒,謝安這才反應過來,拱手說道,“謝安見過南國公!——南國公在殿試上義助在下的恩情,在下畢生敢忘!”
“區區舉手之勞,你莫要放在心上,再者,那份檔案文書,也並非是伯伯準備的,而是……若要道謝,小安自己去向你姐道謝吧,爲了你的事,你姐可沒少操心……”
謝安聞言臉上神色更是不自然,樑丘舞心中很是納悶。
姐姐?
安不是說他是孤兒,沒有親人麼?
怎麼還有個姐姐?
從來沒見他提起過呀……
樑丘舞本想問個清楚,不過見自己夫婿如此表情,只好勉強按下心中的疑問。
“你看我這記性,竟叫客人站在門外,來來來,我等入府再聊!”說着,呂崧請樑丘舞與謝安入府。
將樑丘舞與謝安二人請到府內前院正堂,叫府上的下人奉上香茶,呂崧這才笑着說道,“侄女今日來伯伯府上,伯伯沒有什麼東西好招待的,待會設一家宴,粗茶淡飯,侄女可莫要見怪……”
“呂伯伯言重了,此次我夫婦二人乃是爲感呂伯伯殿試義助之恩情而來,豈敢奢求其他?”
“夫婦……”呂崧有些意外地望着樑丘舞與謝安,略帶驚訝問道,“你二人……成婚了?這可真是有些出乎伯伯意料……”
“呂伯伯不知?”樑丘舞眼中閃過一絲疑問,疑惑問道,“侄女以爲,呂伯伯當知情纔是,當初,呂伯伯府上的人,不是在東公府外監視麼?”
呂崧愣了愣,帶着幾分玩笑的口吻哈哈大笑道,“原來侄女是來興師問罪的啊……”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目視了一眼謝安,點頭說道,“既然瞞不過侄女,伯伯便直說了,當日伯伯聽聞小安在街上被侄女東軍神武營的副將項青等追捕,還道他不知何處惹惱了侄女,是故便派人在東公府外巡視,伯伯本想找個機會,向侄女求求情,請侄女放過小安,卻不想伯伯還未想出辦法與侄女說,小安卻已安然出府,是故,伯伯便撤走了府上的人,至於你二人成婚一事,伯伯當真不知情!——你們也真是的,成婚這等大事,何以要瞞着旁人呢?”
見呂崧話中帶着幾分責怪,樑丘舞猶豫一下,便將當初太子欲加害她的事粗略說了一遍,不過略去了太子李煒在她酒中下藥,以及她被謝安趁機佔了清白身子一事,只說成是謝安識破了太子的詭計,她爲感激謝安,與他成婚。
貴爲南國公,呂崧也是近半百的人了,聽得出樑丘舞話中有些許掩飾的成分在,否則堂堂東公府樑丘家的當家,朝中從二品的重臣,爲了感激一人便與謝安一介草民成婚,這實在有些說不通,不過見樑丘舞如此說,呂崧也知道其中必有難言之隱,因此也沒追問。
“如此,你夫婦二人可欠我一頓喜酒啊!”
即便是樑丘舞,聞言亦不覺有些羞澀,頷首說道,“待他日我與安正式成親,舉行婚禮之時,定當親自奉酒向呂伯伯賠罪!”
“好好!”呂崧聞言大笑,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麼,問道,“此事樑丘公可知情?”
樑丘舞知道南國公呂崧問的是她的爺爺,畢竟她的父親早些年已戰死在東塘的叛亂中,冀京朝野,人人皆知。
“這個……還未與祖父提及……”
呂崧聞言心中更是確定,確定自己這位侄女必定有爲難之處,便不再問,很是識趣地岔開話題,問起樑丘公的身體狀況。
見此,樑丘舞說道,“祖父去年回的祖籍故鄉,說是打算將祖墳修一修,如今還未回冀京,至於身子狀況,上月得到的書信中有寫,祖父每餐尚能食三碗飯,想來是挺硬朗的。”
“哈哈,這就好,”南國公呂崧笑呵呵地點了點頭,繼而撫須說道,“樑丘家祖籍故鄉在河東安邑吧?”
“呂伯伯知道?”
“呵呵,早些年與樑丘公喝酒的時候,聽他老人家提起過,這一晃眼,就過去四、五載了……如今侄女也長大成人,炎虎姬的名,伯伯可是聞名已久啊!——若是可亭有你一半本領,伯伯就要心安許多了!”
樑丘舞知道呂崧口中的[可亭]指的便是他的獨子,呂帆、呂可亭,聞言笑着說道,“呂伯伯說笑了,呂大哥武藝出衆、一表人才,侄女自問不如……”
呂崧笑了笑,搖頭說道,“侄女過嫌了,論武藝,冀京何人是你對手?即便是有[項王]尊稱的四皇子李茂,伯伯覺得恐怕也非你敵手,更何況可亭那稀疏本領……伯伯真是後悔,後悔當初沒請樑丘公教導那愚子,唉!”
“伯伯說笑了……對了,呂大哥還在西邊洛陽一帶平叛吧?”
“唔,”呂崧聞言點點頭,撫須寬慰笑道,“那愚子還算有點能耐,早些日子聽戰報,已接連攻破洛陽、澠池、永寧、曹陽、弘農數城,如今與那幫叛亂賊軍對峙在函谷關……”
樑丘舞笑道,“可喜可賀啊!——此等赫赫戰功,待呂大哥凱旋之日,定是升官進爵!”
見樑丘舞誇獎自己的兒子,呂崧臉上忍不住露出幾分神采,擺手說道,“哪裡哪裡,那愚子不過是仗着我南軍[陷陣]營勇武而已,豈是他自己本事?”說到這裡,他好似想到了一旁悶不吭聲的謝安,感覺自己似乎將他冷落了,連忙說道,“小安,聽說你已被天子任命爲正五品上的大獄寺少卿一職?可喜可賀啊!”
“是……”謝安點了點頭,拱手說道,“這還要多謝南國公在殿試之日的恩情,若非南國公,恐怕……”
“我不是說了麼?那份檔案文書,乃你姐姐替你準備的,不過她也知道你必定不會接受,就像當初你不接受她替你安排的清河縣縣令一職一樣,是故,一直沒打算給你,等待着合適的機會……那日我忽然聽說你要參加殿試,這纔想起來,小安可別怪我起初不拿出來啊,畢竟伯伯起初不知侄女以及長孫家那個小丫頭是否也替你準備了一份,是故一直觀望着,畢竟,兩份同樣的檔案文書,必然惹人懷疑……”
“小子豈敢……”謝安低着頭說道,在他身旁,樑丘舞疑惑地望着他,若有所思。
“說起來,你不去見見你姐姐麼?”
謝安猶豫了一下,搖搖頭說道,“下次吧……”
“是麼……”呂崧聞言微微嘆了口氣,望着謝安歉意說道,“抱歉,小安,我當初真不知其中緣由,若早知……”
“南國公言重了,事到如今,多說無益!”
“……”呂崧張了張嘴,繼而微微點了點頭,正色說道,“總之,是我南公府欠你一筆人情……”
“人情的話,南國公前兩日在殿試中已還清了!”
“小安……”
“南國公若是無其他事的話,容小子告退!”說着,謝安站了起來。
“安!”樑丘舞皺眉望了一眼謝安,責怪道,“怎得可以對呂伯伯這般無禮?!”
“無妨無妨,”呂崧擺了擺手,望着謝安苦笑說道,“小安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既然你們有急事,伯伯也不強留了,這頓家宴,伯伯先替你二人寄着……”
見呂崧說話客氣,樑丘舞心中更是愧疚,狠狠瞪了一眼謝安,勉強笑道,“呂伯伯,實在是抱歉了……”
“哪裡哪裡……”呂崧起身送樑丘舞與謝安出府。
途中,趁謝安不注意,樑丘舞小聲詢問呂崧道,“呂伯伯,敢問安的姐姐是……”
望了一眼走在前面不遠處的謝安,呂崧苦笑一聲,壓低聲音說道,“侄女不是也瞧見過麼?便是伯伯那兒媳,廣陵蘇家之女,蘇婉……”
蘇婉……
莫非就是安口中的婉兒姐?
“這……”樑丘舞秀目一凝,疑惑問道,“她姓蘇,安姓謝,當真是親姐弟?”
呂崧聞言苦笑一聲,搖頭嘆息道,“正因爲不是,伯伯這才愧對小安啊……”
“怎麼回事?”
“伯伯那兒媳,本乃廣陵富豪蘇家之女,被人陷害,慘遭牢獄之災,致使蘇家萬貫散盡不說,更家破人亡,只倖存伯伯那兒媳一弱女子,她欲上冀京告狀,告廣陵某些富商聯手當地官員迫害她蘇家,當時小安乃其府上家丁,帶着她千里迢迢從廣陵來到冀京,卻不想在進城之時,伯伯那兒媳不慎被你呂大哥所騎之馬撞傷……”
“……”
“見撞傷了人,你呂大哥慌忙將他二人帶回府上,當時,或許是因爲掩人耳目吧,伯伯那兒媳只說小安是她表弟,伯伯也沒去細想,只是聽說廣陵那些賊子如此膽大包天,便當即向天子啓奏,將那些不法賊子,繩之於法……”
“如此,應該是安與那蘇家之女欠伯伯恩情纔對呀……”
“啊,就是因爲這樣!——那蘇家之女心存感恩之情,無法拒絕你呂大哥的求婚,無奈之下委身下嫁,這才使得他[姐弟]二人形同陌路……小安最初住在我南公府,此事後,憤然離去,與我南公府再無半點往來……”
“……”
“君子不奪人所愛……唉!——伯伯當初只注意到那蘇家之女賢惠,卻不曾細細思量其他,致使釀成大錯……總歸,是我呂家欠他的!”
原來如此……
樑丘舞恍然大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侄女,你那夫婿是位難得的正人君子,從廣陵到冀京,路途何止千里?雖愛慕那蘇家之女,卻絲毫未做出僭越之事,一路不辭辛苦,車馬勞頓將她帶來冀京……伯伯當初真以爲她二人真乃姐弟,卻不想……唉!——既然他不願意再與我南公府有什麼牽扯,伯伯只能懇求侄女好好照顧他……”
“呂伯伯說得什麼話,安乃我夫婿,我自當照顧……”
“好,”呂崧點了點頭,鬆氣說道,“如此,伯伯也就放心了……”
二人說話時,謝安已走出了府門,在馬車旁等待着樑丘舞。
默默望了眼謝安,望着他那不自然的神色,樑丘舞真不知該說什麼好,最終,只是向來送他們的呂崧抱拳行了一禮。
“呂伯伯,那我等先告辭了!”
“告辭!”謝安也行了一禮。
呂崧點點頭,望着他二人上了馬車,目送那馬車離去,繼而這才長長嘆了口氣。
正當他搖頭正要回府內的時候,忽然,大街遠處有一名軍士騎着一匹快馬疾馳而來。
“報!——函谷關戰報至!”
“哦?莫非函谷關已攻下了?”呂崧微微一愣,繼而面色大喜。
儘管方纔他在樑丘舞的面前百般說自己的兒子無用,但事實上,南國公呂崧之子呂帆還是頗有才能的,畢竟是未來的四鎮之一嘛。
論武藝,在冀京除了樑丘舞外,也沒有幾個將軍有把握能勝得過他,更何況是那些以造反百姓居多的叛軍。
“老夫思忖着這兩日就該到了……”微笑着,呂崧從那名軍士手中接過戰報,拆開粗粗一觀。
突然,呂崧臉上的笑容僵住了,繼而,眼中露出幾分驚駭,幾分難以置信。
“怎麼可能?!”
幾日後,冀京傳言紛紛,南國公呂崧之子呂帆、呂可亭,率包括兩萬南軍陷陣營在內的數萬大軍,攻叛軍所佔的函谷關,卻在戰場被一名賊將一刀斬於馬下。
更匪夷所思的是,那名賊將竟是孤身一人殺入千軍萬馬之中,狙殺了西征大軍的主帥呂帆,這份武力,絲毫不比項王李茂、炎虎姬樑丘舞遜色。
主帥被殺,西征大軍士氣大跌,致使全線潰敗,而叛軍卻趁機機會反攻洛陽,賊勢浩蕩。
朝野震動,天子震怒,當即下令追查那賊將底細,卻也有人幸災樂禍,笑話南國公呂崧之子呂帆,新婚當日未及洞房便受皇命出征,結果一去不回,叫那位嬌滴滴的美人剛被娶進呂家便成了寡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