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十月十五, 下元節。

這一日,秦洬他們這些宗室的男丁又都得出門, 隨齊雲帝去太廟祭祀祖先。秦洬將宗綾送到醫館時, 正巧看到一身白衣的秦子藺一手抱着兒子, 一手牽着柳藍玉下馬車。

見到凊王府的馬車,柳藍玉抽出被秦子藺握住的手, 過去站在凊王府的馬車邊與秦洬一道扶有着身孕的宗綾下馬車後, 挽住其胳膊, 笑道:“還真是巧啊!”

宗綾看了眼那頭嘴角含笑的看着這邊,有模有樣的抱着兒子的秦子藺, 再應柳藍玉的話:“確實巧。”

秦子藺笑喊了聲:“小皇叔, 小皇嬸。”

宗綾聞言連忙應了聲:“噯。”現在秦子藺是柳藍玉的丈夫, 這聲“小皇嬸”可讓她覺得有成就感的多。

柳藍玉不悅極了, 對秦子藺喝道:“以後不許你喊。”

秦子藺很配合:“好。”

柳藍玉哼了哼, 挽着宗綾往裡頭走,毫無意外的,看到秦蒙湛也坐在裡頭。都心照不宣的沒有說話, 去到解情對面坐着歇息。

秦子藺過去將兒子遞給柳藍玉, 勾脣道:“我走了?”

柳藍玉抱住兒子, 點頭:“去吧!”

秦子藺對阿晨伸出手,勾脣道:“來,讓堂叔帶你。”

阿晨過去乖巧的將軟軟的小手擱到秦子藺的大掌間,被堂叔牽着走出門外,上了對方的馬, 坐在對方的懷裡,不緊不慢的前行着,秦洬與秦蒙湛隨後。

三個男人,一個孩子,包含了秦氏宗室的三代人。

笑眯眯摟着阿晨的秦子藺回頭看了秦洬一眼,眸中的笑意淡了些,其實他們都心知肚明,他與柳藍玉能有之前的誤會,自然也有秦洬有意隱瞞的原由,畢竟凊王府的事情是不可能瞞得了秦洬。

只是事情都過去了,孰是孰非,也都並不重要。

醫館裡頭,宗綾將柳藍玉懷裡的胖兒子抱了過來,笑道:“我記得阿帆剛出生時,我還在心裡覺得他長得醜呢!沒想到每次轉個彎再見,就能發現他長得更好。”

阿帆長得是真好看,一天一個樣,粉雕玉琢,又肉嘟嘟白嫩嫩的一團,讓人見了就想使勁疼。看到他突然朝自己咧開嘴笑,露出粉嫩精緻的牙牀,宗綾不由低頭對着那張軟綿綿的臉狠狠地親了好幾口。

見到兒子白嫩的臉上被親出明顯的紅印兒,柳藍玉連忙嚷嚷道:“你輕點。”話語間,她湊過去拿着柔軟的錦帕爲兒子擦拭他自己流出來的口水。

這時碧紅從後院將竹馬吊拿了出來,四人熟練的搓起了牌,沒了秦家的那些男人在場,幾個水平高低相差不大的人一起玩,輸贏起來也不至於懸殊太大。

阿帆還小,除了餓,其他時候還不大會鬧,將他擱在婢女懷裡,也能樂呵呵。

宗綾總是時不時轉頭看向阿帆,做鬼臉逗逗他,每次把他逗的咧嘴笑起來,自己便就笑的更開心。

“胡了。”柳藍玉擡眸看向只顧逗弄她兒子,又給她放了炮的宗綾,笑道,“沒想到我兒子還有這個作用。”

宗綾倒是不以爲意,給了柳藍玉兩根籤子。

幾個人靠打牌打發時間,時不時聊些有的沒的,時間過得挺快,眼見着快到晌午,碧紅起身去做飯,宗綾與柳藍玉壘牌玩,解情做些醫館的活。

宗綾又將阿帆抱入自己懷裡,擱在腿上,她拿着牌在他面前晃來晃去,笑嘻嘻道:“要不要玩?”

阿帆還不會抓東西,小拳頭一直擱在胸前虛握着,只看着宗綾手裡那張五顏六色的竹馬吊晃來晃去的覺得好玩,便咧嘴笑着,偶爾能發出一點“咯咯”聲。

柳藍玉托腮看着宗綾,突然想到什麼,問道:“阿綾覺得你這胎會是男孩還是女孩?”

“女孩吧!”宗綾應道,“你和姐姐都生了男孩,總得有個人生女孩,何況我感覺就是女孩。”無論男女,她都喜歡,她就希望能兒女雙全。

柳藍玉眨眼笑道:“若是女孩,就讓她嫁給我家阿帆如何?”

“去去去……”宗綾嗔了她一眼,像看傻子一樣看她,“你是腦子糊塗了?你兒子和我女兒同宗。”

柳藍玉這才意識到她與宗綾嫁的是一家人,她敲了敲自己的腦袋,鬱悶至極:“瞧我這腦子,竟是忘了這些。如此看來,這肥水還得流外人田。”

宗綾不與這蠢貨講話,只顧樂呵呵的逗弄着阿帆:“咯咯咯咯……阿帆長大了可別像你娘。”

醫館裡正是一片祥和間,一名身着紅色異族服裝的姑娘踏入,略莫十八九歲。看其渾身貴氣便知其身份地位該是很高,而且普通人家的姑娘多早婚,這個年紀不嫁人的很少。她長得不錯,只是那張漂亮的臉上寫滿了傲慢,讓人看了頗爲不舒服。

她的腰間別着鞭子,明顯是會武功的。她將醫館的人一一掃過,懶洋洋的問道:“誰是宗綾?”這模樣明顯是來找茬的。

柳藍玉過去從宗綾懷裡將兒子接過擱到婢女懷裡,吩咐道:“將阿帆帶到後院去。”看對方腰上那蹭亮的鞭子,怪滲人的,怕對方隨時能拿起鞭子招呼過來,還是謹慎些好。

隨着奴婢抱阿帆離開後,柳藍玉擰眉看着來者,態度不怎好:“是不是看病抓藥的?不是就出去。”

對方從門邊的椅子上坐下,低頭把玩着腰間的鞭子,緩緩道:“我只問,究竟誰是宗綾?”

這目中無人的勁,還真是讓人極不舒服。

宗綾細細打量着對方,一時倒真看不出對方到底是何方神聖,只不足爲懼道:“我就是,姑娘有事?”

對方這才擡頭再次看了過來,也細細打量着宗綾,見只是個弱不禁風的女子,不屑道:“你真是凊王爺府上那一無是處的凊王妃?果然如外面所說的一樣,單薄的夠可以。”

瞧瞧這不可一世中透着的那股酸勁,明顯是對秦洬有心思的人。

對方大概是看出宗綾眼裡那不將她當一回事的神色,面露不悅:“對本公主尊重點,好好與本公主說話。”

“公主?”柳藍玉面露疑惑之色,想了下,她恍然道,“你就是那北翟國的二公主諸葛燕?”她之前就在路上聽說過北翟國的大皇子與二公主一起出使我國,只是原由,就不得而知。

“北翟國二公主諸葛燕?”宗綾倒是覺得興趣不大,現在只想將這所謂的二公主給趕出去。她討厭一切對秦洬有非分之想的人,看這公主模樣,明顯就是想與她搶男人。

諸葛燕眯眼看着宗綾:“既然知道我是誰?你們卻是沒有一個人行禮?”

柳藍玉看了看不爲所動,只繼續各做各事的宗綾與解情,便也只繼續壘牌玩,有意和宗綾比誰壘的高。

“真是不識好歹。”諸葛燕忍無可忍,過去就甩起鞭子欲打翻她們壘起來的牌,卻被宗綾接住她的鞭子一扯,若非宗綾手下留情,她便能摔倒在地。

宗綾扔下握在手裡的鞭尾,還算客氣道:“公主有事說事。”

她們這裡全是大晟的親王妃,還真沒必要與一個小小的北翟國二公主行禮。若是這諸葛燕謙和一點,大家也可以相互見個好,可她明顯是來找事的。

“你……”諸葛燕沒想到這麼一個單薄的女子竟是也會武功,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怒氣,還算冷靜道,“我來只是想告訴你,我乃北翟國二公主,我看上了凊王爺秦洬,所以她是我的。就你那卑賤的身份,根本就配不上他。”

“敢情是來示威的。”柳藍玉看不慣任何人欺負宗綾,她馬上毫不客氣道,“估計你是在凊王爺那裡吃了癟吧?想來凊王妃這裡下功夫?嘖嘖嘖……”那鄙夷的模樣,再明顯不過。

諸葛燕氣的又是一鞭子甩過去,她也沒想真的傷人,只是想嚇嚇這個對自己不敬的女子,卻又被宗綾伸手握住她的鞭子,直接將她扯倒在地。

她沒想到宗綾竟然會如此待她,登時愣住,甚至忘記了及時從地上爬起來。

這時,祭祀回來的秦子藺踏入醫館,剛好看到堂堂北翟國的二公主諸葛燕趴在地上發愣。

他不覺得驚訝,只朝柳藍玉走去,頗感有趣道:“喲!這是在玩什麼?”

聽到秦子藺的聲音,諸葛燕這才從被如此不敬對待的震驚中回神,只覺得一張臉火辣辣的疼,她馬上站起身,指着宗綾,一時憤怒的說不出話。

秦子藺從柳藍玉旁邊坐下,攬住柳藍玉的肩頭,看着諸葛燕輕輕鬆鬆道:“這不是初十那天,狩獵場上看上了小皇叔,卻連小皇叔一個正眼都得不到,然後去找皇上賜婚,卻又被拒絕的北翟國二公主麼?”

他明明就是故意說這話。

柳藍玉聞言瞭然的點頭,笑道:“果然是在正主那裡吃癟了,就想來阿綾這裡下手,卻又吃了癟。”

諸葛燕的臉更是紅的如滴血,轉而憤憤的看着戳穿自己的夫妻倆:“你……你……”她何曾丟臉丟的這般徹底,而且竟無能爲力。

她再難忍受,一跺腳,轉身就要跑,卻見到她心心念唸的秦洬負手踏入,便怔住。

秦洬沒看她一眼,只是進去坐在了宗綾身旁,見宗綾臉色並不好,他挑眉:“怎麼了?”

宗綾本想賭氣,想到什麼,便突然指着站在門口一直看着他的諸葛燕,問他:“你可認識這姑娘是誰?”

秦洬這才擡眸看向因初次得到他的正視而繃緊身子的諸葛燕,薄脣極不留情的扔出三個字:“不認識。”

秦子藺聞言笑了起來,他清楚的知道,小皇叔確實不認識人家,因爲上次在狩獵場上,小皇叔從沒看過這個企圖引其注意的諸葛燕一眼。

一句不認識,真能讓諸葛燕的心傷到死,尤其是從對方那波瀾不驚的模樣中可以判定出,人家確實不認識她。

她努力了那麼久,卻是這個結果。

她不想丟儘自己的臉,在這裡看着人家恩恩愛愛的,一擦眼淚,罵了聲:“你們太過分了。”轉身便跑了。

沒有熱鬧看,秦子藺拉起柳藍玉就朝醫館外走。

柳藍玉問他:“你要帶我去哪裡?”

秦子藺低頭笑看着她:“去玩。”

柳藍玉:“可是阿帆。”

秦子藺:“這不用我們操心。”

仍坐在醫館裡頭的宗綾見秦洬這麼上道,她已經不生氣了,便拉着他的手,說出了人家的身份與目的,並問道:“她好歹也是北翟國的公主,是咱們大晟的客人,這麼對她真的好嗎?”

秦洬看着她閃亮的眼睛,應道:“小小北翟不足爲懼,何況人家並不在理。”

宗綾就知道會是如此,所以她纔敢這麼膽大的去回報諸葛燕對她們的囂張。她拉起秦洬:“走,咱們也去玩。”

跨出醫館時,秦洬問她:“肚子可有哪裡不舒服?”

宗綾捂着自己的肚子搖頭,柔和了語氣:“沒有,很好。”

隨着秦洬與宗綾離開不久,遲來的秦蒙湛牽着阿晨踏入醫館,秦蒙湛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解情身上。

“娘。”阿晨過去趴在解情腿上。

解情摸了摸阿晨的腦袋,溫柔道:“餓了嗎?”

阿晨點頭:“餓了。”

“來吃飯吧!”解情牽着阿晨從飯桌旁坐下。

秦蒙湛跟過去坐下,見這麼一大桌菜只有他們幾個人吃,便看着解情,問道:“其他人呢?”

解情垂眸應道:“都出去玩了,咱們自己吃吧!”話語間,她將手裡舀好的一碗湯擱在阿晨面前,之後又舀了一碗擱在秦蒙湛面前。

看着眼前的那碗湯,秦蒙湛的心微顫了下,他立刻擡眸又看她,眸中壓抑着明顯的激動。

解情看了他一眼,垂眸道:“你最近沒睡好,這個喝了好。”

“嗯!”秦蒙湛勾了勾嘴角。

過了秋,入了冬,應宗綾生辰一定會下雪的慣例,今年的冬月初五,又下了一場大雪。這次她的生辰沒邀其他人一起去過,也只有柳藍玉他們這些最親近的人一起去凊王府熱鬧,自在的很。

次年二月的時候,施明雀與白玉大婚,宗綾挺着七個月的大肚子在秦洬的陪伴下去了施府喝喜酒。稀奇的是,就算施明絮是因爲他們而死的,施府的人仍是沒有恨他們的,都客客氣氣的對待着他們。大概是因爲施府本來就欠他們宗家的,也或許是因爲都明白錯的本來就是施明絮自己。

唯一可能恨他們的人,施二夫人,他們一直未見到。

後來聽說,施二夫人瘋了。

“瘋了。”由施府回凊王府的馬車上,宗綾捂着自己的肚子嘆了口氣,“其實說起來,二表姐所害的人,也都過着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她卻到頭來只得一場空,甚至搭進去了一條命與母親。”

懷孕的人總是多愁善感,秦洬也習慣了,只靜靜地摟着她,聽她絮絮叨叨的,一隻手搭在她的肚子上,感受着他們的孩子。

四月底是宗綾的預估產期,自打入了四月下旬後,柳藍玉他們便有事沒事朝凊王府這邊跑,爲的就是隨時與她一起迎接孩子的到來。

可是眼見着到了五月初一,卻仍是不見宗綾的肚子有動靜。這讓不懂門道的人,都覺得怪不安的,尤其是宗綾自己,解情在的時候問解情,解情不在的時候就問府醫,哪怕總是得到說晚一點沒事的答案,她仍是覺得擔憂。

不解自己生孩子爲何會比別人晚一些。

天黑時,柳藍玉他們都回去了,宗綾躺在秦洬懷裡欲睡覺,卻是如何也睡不着。她一直摸着自己那圓滾滾的肚子,嘟囔着:“我們的孩子是不想出來麼?”

秦洬輕聲道:“別想太多,順其自然。”

宗綾點了點頭,卻仍是總忍不住想太多。哪怕秦洬一直輕拍着她的背部哄她睡覺,仍是到了後半夜,她才渾渾噩噩的睡過去。

約莫到了天蒙亮的時候,她迷迷糊糊的推了推秦洬。

秦洬馬上醒來:“怎麼了?”

宗綾實在是太困,說話都沒力氣,過了一會兒,她才困聲困氣的出聲了:“我……怎麼有種……尿牀了感覺?”

“尿牀?”秦洬一時又些怔,他伸手過去摸了摸,果然摸到宗綾的身下溼了一大片。繞是素來淡然如他,這回也是不由嚇得打了個顫,趕緊起身去點燈。

他掀開被子看到那溼漉漉一大塊,馬上喝道:“來人,喚府醫和產婆。”

宗綾睜眼看了看秦洬那慌亂的模樣,便伸手摸了摸自己,這一摸,她也嚇得打了個顫,眼淚立刻就出來了:“阿洬,我這是怎麼了?”

秦洬努力冷靜下來,摟着她哄道:“沒事,沒事的,你可有不舒服?”

宗綾搖頭:“我沒有不舒服,我就是害怕。”

秦洬親了親她的額頭:“乖,別怕,我們的孩子要出來了。”秦洬特地瞭解過,所以知道她這是要生了,只是先破了水。可就算如此,初次經歷這種事的他,心裡仍是慌的,卻故作沒事。

府醫和產婆來的很快,兩個府醫,四個產婆,產婆也是宮裡選來的,經歷過嚴格的考察,才得以留用。

他們一問,皆是道宗綾這是要生了。秦洬便趕緊將宗綾抱去隔壁事先準備好的,設施齊全的產房。

宗綾躺在牀上,下身被墊高了,防止水流的太多不好生,畢竟現在還沒有發動。先破水這種事,說尋常,但也並非是完全沒有影響。

宗綾睜着眼睛握住秦洬的手,都說她要生了,她卻是沒有半點感覺,總覺得又緊張又奇怪,這與她設想的不一樣。

宗綾知道再如何也都避免不了,她能做的就是努力冷靜的迎接該來的一切。生孩子是每個女人的本事,別人可以,她自然也可以。她反而看着秦洬安撫着:“別怕,都要過這關的。”

秦洬扯了扯嘴角:“不怕。”

宗綾理解當初柳藍玉生阿帆的時候爲何非得將秦子藺趕出去,因爲不想對方看見自己那不堪的一面,她亦是如此。但她並沒打算將秦洬趕走,因爲知道趕不走,當初秦子藺就是個例子。何況他不可能會嫌棄自己,而她也能從他身上獲取安全感。

時間靜靜流淌着,宗綾時不時與秦洬說說話,一直到天大亮時,她才感覺到肚子有點疼,但很快又過去了。隔了許久,又開始疼。如此斷斷續續的,都在她的承受範圍之外。每次疼時,都只是平靜的與產婆說一下。

後來痛的頻率越來越大,痛的程度也越來越大,漸漸地,她的臉終於有疼白的趨勢,每次都咬牙忍着,忍過去了,就鬆了口氣。

大概到了晌午的時候,產婆摸了摸看了看,對臉色已經白的沒有血色的宗綾道:“可以了,可以準備發動了,王妃別隻顧着忍,疼就叫出來,跟着奴婢說的去做。”

宗綾握緊秦洬的手,額頭已經起了一層汗,她點頭,咬牙出聲:“好。”

在產婆的指示下,她努力吸氣吐氣,一雙眼睛看着也白了臉色的秦洬,喘着氣安撫道:“別怕,沒有想象中的疼。”

秦洬啞着嗓子應了聲:“嗯,我不怕。”

肚子疼痛的頻率已經到了幾乎沒有間隙的時候,那疼度是宗綾此生沒承受過的痛。她咬着牙,每次使勁的時候,就叫了一聲爲自己加力。一聲接着一聲,聲聲如帶針的錘子,在敲擊着秦洬的胸口,他看起來,似乎比她還要疼。

日頭西斜時,宗綾最慘烈的叫了一聲,隨之而來的,是嬰兒的啼哭聲。

不知何時過來的柳藍玉與解情他們在外頭聽到嬰兒的叫聲,皆是鬆了一口氣。

如宗綾所想的,她生了個女孩,紅紅皺皺的一團,看起來與柳藍玉的兒子出生時差別不大。她相信她的女兒能與阿帆一樣,一天一個樣,越大越好看。

她撐着沉重的眼皮,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擱在自己身旁的女兒,虛弱無力的喚了聲:“小羽。”這是她老早就爲她的孩子想好的小名,願她的孩子一生無大負擔,輕輕鬆鬆的活着。

後來她看向那一直緊握住自己手的秦洬,見他壓抑着後怕的模樣,聲若蚊蠅的道了聲:“我睡了。”

秦洬可以聽得到,他啞聲道:“睡吧!”

隨着宗綾的睡下,柳藍玉將小羽抱了過來,與解情一起觀察着這孩子像誰。他們生的都是兒子,第一次抱女嬰,感覺特稀罕,比自己的還要稀罕。

“小郡主?”柳藍玉輕輕柔柔的喊了聲。

小羽緊閉的眼睛懶懶的睜了睜,又閉了起來,之後不管人家如何喊她,她都是緊閉着眼睛,似乎睡得極其香甜。

柳藍玉眨了眨眼:“我突然覺得這孩子的性格,大概會像她爹。”

解情聞言笑道:“小孩子都這樣。”

宗綾醒來時,已是深夜,她睜眼就見到仍坐在牀邊,似乎從未合過眼的秦洬。他一直看着她,所以第一時間就見到她醒過來。

“醒了?可餓了?”秦洬的聲音仍有點沙啞。

宗綾壓下對他的心疼,問他:“孩子呢?”

秦洬默了會,卻是道:“我不知道。”他確實不知道,他滿腦子都是被生孩子之痛折磨的宗綾,沒有心思去注意那個孩子。

宗綾聞言嘆了口氣:“別杵着,去抱她。”爹不疼的孩子,多可憐。

秦洬看了看她,乖乖起身去了外間,大概是在學抱孩子的姿勢,好一會兒他才動作生硬的抱着孩子走了進來。隨之進來的是端着清粥的愷姨,還有一個奶孃。

宗綾早已自己坐了起來,她迫不及待伸手接過孩子,低頭溫柔的看着。這是她千盼萬盼,盼來的孩子,如何也看不夠。

奶孃道:“小郡主剛吃飽,正睡得香甜。”

秦洬將粥吹涼了,道:“先把粥喝了。”

宗綾可捨不得放開女兒,她搖頭:“我抱我的,你餵你的。”話語間,她伸出指甲修剪整齊的食指撥了撥女兒粉嫩的小嘴,不由神色極柔的笑了起來。

秦洬看了她一會,終是聽了她的,他喂他的,她抱她的。

喝完了一碗粥,本是仍覺得虛弱無力的宗綾感覺舒服了許多,說話也有力了些,她對秦洬道:“來,你多抱抱她。”她總覺得秦洬還沒有進入做父親的角色。

宗綾說什麼,秦洬就聽什麼,他便乖乖伸手將孩子接了過去,只是眼睛卻仍舊只是看着面容蒼白的妻子。不難看出來,他其實仍沉浸在宗綾生產時的後怕中,只是被壓抑的較深。

宗綾嘆氣:“你看着她,多看看她。”

秦洬便低頭看着女兒,一直看着。起初他神色淡淡的,倒沒什麼感覺。後來,看着這紅紅軟軟的一團,時間久了,他隱約看到了宗綾的影子。這才終於有了感覺,這是他與宗綾的孩子,一個長得有點像她,又有點像他的孩子。

宗綾見他看女兒的神色終於有了那麼點父親的感覺,滿意的勾脣笑了起來。

五月,一個已經步入炎熱,溫度並快速高漲的月份。被包的密不透風的宗綾,這個月子過的非常不舒坦。每日汗流浹背,卻是不能洗澡。到了六月初一孩子滿月時,她才被允許擦個澡,由秦洬幫她擦,之後換了身乾淨的衣服抱着孩子去到了前院。

這是小羽滿月的日子,自然得設宴的。

前院賓客如雲,衣香鬢影,在人羣中的柳藍玉看到了他們,連忙拉着秦子藺過來將小羽從宗綾懷裡接了過去使勁逗弄着,可見小羽仍是連眼睛都不睜一下,沒有半點反應,便開心道:“我就說嘛,這孩子性子像她爹。”

其他人聞言都笑了。

像她爹,那將來長大了可是個冰美人。

凊王府裡的小郡主,自然都眼巴巴的看着,不少人都湊過來瞧。有的人說長的像秦洬,有的人說長得宗綾。無論如何,反正是一個漂亮的小郡主。

轉瞬便是次年小羽週歲的時候,凊王府仍是設了宴。

這時候的小羽已經會走幾步路了,撲閃的大眼睛,粉嫩晶瑩的肉嘟嘟小臉,穿着粉色的錦衣,漂亮的不像話,被不到兩歲的阿帆牽着在衆目下緩緩走動着。

看到這麼多人,小羽除了一開始好奇的看了看衆人,其他時候她都是跟着侄子阿帆玩,由已經快八歲的侄子阿晨照應着兩位。

小羽很安靜,很少鬧。但小孩子喜歡跟大一點的孩子玩是天性,所以小羽明顯很喜歡阿帆,看阿帆走路走的那麼好,便也在努力的走着。總是阿帆做什麼,她便也想做什麼。

看着這一幕,宗綾對柳藍玉笑道:“以後可得時常帶阿帆過來玩,可助於小羽學習技能。”

“好。”柳藍玉巴不得,一雙眼睛一直巴巴的看着總是沒什麼表情的小羽,真是怎麼看怎麼喜歡。憑良心說,這娃真比阿晨阿帆兄弟倆要好看許多,就像神造的似的。

宗綾說,是女孩子本來就長得更精緻,所以柳藍玉希望她也能快點生個女兒。

宗綾與柳藍玉相反,想快點生個兒子。

誰都會想兒女雙全。

秦洬本不想讓宗綾再生,可磨不住她想再爲他生個兒子,這事便就不得不隨了她。可惜她不是個易受孕的體質,一直到小羽三歲多時,她才懷了第二個。

如她所願,後來生了個兒子,兒女雙全,都是她的寶。

作者有話要說:  .

完結了,寶貝們(v^_^)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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