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綾身子一僵,下意識轉頭看他,在看到那張極不願見的臉之後又立刻垂下了眼簾。
“據說他奉命去闞昌鎮亂,你知他大概何時歸來嗎?”
這張臉還真是看一次就掏心掏肺的疼一次,爲自己過去的自作自受疼,爲逝去的父母疼。但想到自己可能即將知道無風哥哥的消息,她就不由提起了呼吸,聚精會神的聽着他的回答。
秦洬側頭淡淡的又朝她看去,在她那張不施粉黛,略有些病態的小臉上落了一瞬,又移開目光。
秦洬:“不瞭解。”
宗綾:“……”
知道自己再問也是多餘,她迫不及待加快速度將他遠遠的甩在身後。
驚奕看了看前頭離的遠遠的宗綾,再看了看身側的秦洬。敢情如今她願意與王爺說句話,還得託她那現任心上人的原由?否則就把王爺當穢物了?
驚奕心裡很明白王爺確實不瞭解她所問的那茬事,他素來都是萬中挑一的又冷又懶。有些事除非是皇上特地讓他知道,否則他素來懶得去了解半分。
街上人流大,宗綾想徹底甩開秦洬不易,所以後頭的他一直能看到她在哪裡。只是因她個子小,身子幾乎都被身後的碧紅擋住。
驚奕望着秦洬波瀾不驚的模樣,心裡莫名覺得怪怪的。
前頭從後面搭着宗綾雙肩的碧紅緊繃的身子終於慢慢放鬆下來,剛纔看到宗綾竟是去與那可怕的凊王爺搭話,她嚇得連氣都不敢喘。
她不解宗綾怎會那般大膽,更不解那般孤冷的凊王爺爲何還會迴應,最不解宗綾得不到答案就毫無禮數的將凊王爺甩在身後的行爲。
無論如何,都好嚇人,嚇得她臉上慘白之色許久不退。
“姑娘……”實在是怕宗綾的不懂禮數會惹出禍端,碧紅不由想說些什麼,“咱們這些平頭老百姓,還是……”
“無礙!”宗綾語氣不明的打斷碧紅的話。
碧紅想說就算凊王爺難得好心救過她一次,她也不該就這般將人家不放在眼裡。可看她這副心裡有數的模樣,便就將心裡的話壓了下去。
到了醫館,宗綾跳下馬背提着兩籃子的山茶跑進醫館:“我回來啦!”
牽着馬正要去栓的碧紅下意識看了看後頭離的有些遠的秦洬,心裡仍舊虛得慌,畢竟那可是親王。
解情見到蹦蹦跳跳跑進來的宗綾,過去接過那兩籃子的山茶。
柳藍玉則似乎有些心情不好的挽住她的胳膊。
宗綾正要說什麼,不經意間就看到側邊坐着一位珠圍翠繞,氣質雍容華貴的婦人放下茶杯在婢女與嬤嬤伴隨下起身緩緩朝她走來。
宗綾愣了愣。
“這就是阿綾嗎?”施二夫人嘴角微翹,看起來挺和善,“長得真好看,大了不少。”
宗綾認得對方就是自己那見過不多次的二舅母,她比較敏感,分明就從對方打量自己的神色中看到一絲虛假。
何況她哪裡是長大不少,分明就有些發育不良。
她不由想起之前施明雀所說的,二舅與二舅母打算將她接進施家的事,心頭微沉。
“二舅母!”她還算有禮的喊了聲,微抿的小嘴昭示着她的心情並不輕快。
施二夫人繼續看着宗綾,看似心疼道:“阿綾這些年該是吃了不少苦吧?當初那個明豔的小姑娘,如今……”
當她看到外頭騎行而過的秦洬時,話語停住,眸色微變。這纔想起這是秦洬出入王府必經的南康街,登時看宗綾的目光就有那麼些意味不明瞭。
宗綾不用回頭,也知對方定是看到了路過的秦洬,大概是也覺得她將醫館開在這裡是別有目的吧!
可她並不在意別人怎麼看她,只問道:“不知二舅母來找阿綾所爲何事?”
施二夫人:“剛纔舅母就與阿綾的兩位姐妹說過了,阿綾當初雖犯了大錯,可已受到應有懲罰。舅母與你二舅談過,任阿綾這般在外頭磋砣也不是辦法,實在是可憐的緊。咱們施家終歸是你如今唯一的一家親人,豈能再絕情的對你不管不顧?瞧瞧你這瘦弱的模樣,真是越看越不忍心。”
大概是不喜她還打秦洬的注意,施二夫人的語氣隱隱冷了些,雖不明顯,卻足夠讓宗綾發現。
宗綾道:“阿綾並不可憐,阿綾如今也有家人,勞二舅二舅母掛心了。”
施二夫人在來之前本來還有些猶豫,如今看到秦洬路過之後,她更是堅定了要宗綾離開這個醫館的決心。
於是她便道:“所謂血濃於水,無論你在外頭結交的人與你感情多深,你身上留着的血一半是咱們施家的,沒了宗家,咱們施家就該擔起監護你的責任。”
語中透着一絲強硬,分明就不打算給宗綾回絕的餘地,直接把長輩的架子搬了出來。
施二夫人也看的很明白,這醫館的幾個丫頭,包括宗綾,也都是有眼力的聰明姑娘。都看得出施家既然決定將宗綾接回,就由不得她拒絕。
宗綾雖心有不快,可也知任性不得。若施家人是真心想管她倒好,若是有目的,那就由不得她想如何便如何,免得拖累了柳藍玉她們。
她深吸了一口氣,道:“二舅母且讓阿綾考慮個幾日。”就這麼依了也實在是不甘心,畢竟她是真的不願進施家。
施家人對她來說比秦洬好不了多少,當初想弄死她,逼的爹孃不得不自刎抵命救她的就是他們。
其實無論是施家人,還是秦洬,她都不該怨的,一切都只是她咎由自取,罪有應得罷了,害死爹孃的是她自己。
可他們的存在卻難免讓她覺得有陰影。
施二夫人也沒將她逼的太緊,半真半假的與她寒暄了一番就走了。
施二夫人一走,柳藍玉就不由憤憤道:“她果然是想用強硬的手法將阿綾接走,憑什麼?”
宗綾沒說話,只嘆了口氣從一旁坐下。
早知就不心急先一步來耀都了,如今她不想牽扯的人都牽扯了,偏偏沒個可幫她的人。
不知現在跑掉可來得及?
這頭幾位姑娘家就着這事商議起來,那頭的施二夫人回到施家直奔後花園。
這時節花開的最好,施明雀正在花園裡吃着糕點賞花,挺悠閒自在。
施二夫人見到施明雀就不由嗔道:“你這丫頭,怎不說她們醫館坐落的地方正是凊王爺出入的必經之路?”下面得來的消息也只說是城南,她平時出門少,若非看到秦洬,還不能發現那裡就是南康街。
施明雀一聽就有些不服了:“叔母又沒問。”
施二夫人聞言噎了噎,沒再多較真,只問道:“你二姐呢?”
施明雀淡道:“不知道。”
施二夫人轉身便去了寒錦苑,就見到施明絮在亭中練習彈琴。
容顏姣好,玉手芊芊,氣質嫺靜。彈出的琴聲也是婉轉悅耳,其琴藝沒幾個人能比。
看到自己這天仙似的女兒,施二夫人頓時只覺心情愉快了不少,自認爲打動凊王爺是遲早的事。
見到母親,施明絮收音喊了聲:“娘。”
施二夫人從施明絮身旁坐下:“今日娘去了你表妹哪兒。”
“哦?”施明絮略詫異,“娘是去問表妹可願回施家的?那她的反應如何?”
施二夫人沒與施明絮說其他,只道:“過幾天她自然是得進施家的,不過既然她和小姐妹們開的醫館是在南康街,那這幾天,你就多去那裡坐坐。”
“南康街?”施明絮很驚訝,顯然也不知道宗綾她們的醫館就開在南康街。
“是啊!”施二夫人頗不是滋味道,“也不知那丫頭是不是還在不自量力打凊王爺的主意。”
施明絮沉默下來。
施二夫人:“記得多去那醫館坐坐,嗯?”
施明絮:“好!”
春日的傍晚不比冬日那般寒冷,雖有微風吹過,也只是微涼。偶有昆蟲的鳴叫聲響起,哪怕是入夜了也能感覺到不乏生機勃勃。
凊王府悠水榭中,秦洬沐浴好換了身衣袍,披散的頭髮由後輕束,步伐略顯散漫的沿着曲折木橋朝湖上亭中走去。
他坐在早就擱好的古琴後頭擡起修長的手指撫上琴絃,如珠落玉盤的妙韻繚繞開來。
驚奕乖乖站在他身旁再次做實驗品。
這時,二皇子脩王秦蒙湛抱着兒子阿晨踏入悠水榭,他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亭中彈琴的小皇叔身上,沒覺得意外,神色不驚的抱着兒子走了過去。
來到亭中,秦蒙湛坐下將兒子阿晨放下。
阿晨乖巧的朝秦洬喊了聲:“小皇叔公。”
阿晨今天五歲,長得極漂亮,粉雕玉琢的,據說是像他那在他滿月後就消失無蹤的孃親。不過他的氣質極像父親秦蒙湛,雖還小,眉暈間卻透着一絲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清冷,估計長大後會和他父親一樣是個冷冰冰的人。
秦蒙湛看着秦洬那靈巧撥動琴絃的手指,道:“青月山的山腰上有個尼姑庵,很可疑。”
秦蒙湛雖也是個情緒不多的人,卻又和秦洬完全不一樣。
秦洬的氣質會讓人覺得琢磨不定,不冷不熱,清淡慵懶,長得也偏陰柔。
而秦蒙湛則是會讓人感覺到冰冷,哪怕是他的一勾脣都會讓人感覺涼入心底,長得也偏冷硬,感覺就是個硬邦邦的冰塊。
秦洬沒有迴應。
秦蒙湛繼續道:“挑個合適的時機,去一趟?”
秦蒙湛與小皇叔秦洬難得處的挺合拍,素來也走得近。加上秦洬很懶,很多事情,他都會讓這個侄子來做。
秦洬淡應:“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