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映能到今日姑娘家見之色變的地步, 自然也跟家人的寵溺放縱有關。
只要他固執的把髒水往自己身上潑,徐夫人也無可奈何, 只拉着他就走,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現在就去換身衣裳。”
這時施明絮卻突然正色大聲道:“既如此,是不是你們該向阿綾道歉?欺負她在先,冤枉她在後。”
“就是,就這麼算了, 阿綾姑娘豈不是太屈?”陳茵也附和道。
她性子潑, 又心直口快。縱使不喜歡宗綾,但這次在蔓陽長公主府幫襯宗綾是她和陳芝的責任,這都是事先答應三哥的。
禮部尚書夫人親自過去想拉開女兒陳茵, 卻被這個任性的女兒給掙脫, 只氣的想當即抽她,低聲道:“給我走!”
徐夫人臉色難看極了, 正想把鍋又甩給宗綾,不想她那看了漂亮姑娘就不爭氣的兒子突然過去站在宗綾面前彎腰作揖:“都是我的錯,還望宗姑娘原諒。”
他看着宗綾的眼神亮晶晶的, 一身溼衣還沒換,身上全是水,看起來有些滑稽。
“好!”宗綾被他們這些人吵的有些煩,爲了息事寧人,速度很快的表示自己不計較。
徐夫人實在是怕這兒子受寒,冷着臉過去將他拉走了。
事情也就這麼告一段落。
施二夫人難得熱心的過去親自牽着宗綾往戲臺那邊走,勸道:“以後遇到這種事情, 躲着點,看別的姑娘多精明,也只有你這個傻丫頭跟他硬碰硬。”
施二夫人時不時側頭打量宗綾一番,之前她因爲有偏見,都未發現這丫頭的姿色確實好。
乖巧清麗,又透着弱柳扶風般的嬌弱以及不容於俗世般的氣度。也難怪能讓小夥子見了她,連她的過去都不計較都要靠近。
那徐映見了她,分明就丟了魂。
如此會勾人的姑娘,或許能給他們施家帶來大用處。
施二夫人本想拉着宗綾去戲臺坐在自己身旁,這時蔓陽長公主府裡的管事過來通知該開席了,並請各位賓客去前院入座。
於是都陸陸續續的離開這個庭院,慢慢朝前院走去。
陳芝陳茵趁機過去將被施二夫人牽着的宗綾拉開與她們姐妹倆走一起,施明絮見了大概覺得有人與宗綾親近也好,只看了看她們,沒說什麼。
但施二夫人見了不由心中又有些不悅,她可從沒見過她的女兒施明絮能有這等待遇。
她的女兒哪次不是被閨秀們孤立?
入座時,除了蔓陽長公主所入的那桌都是些她親近的人,例如秦洬與幾個侄子侄女,還有施二夫人母女,其他人就各憑關係入座。
施明絮本想拉宗綾和她坐一起,但被陳芝陳茵先一步將宗綾拉到另一張姑娘桌。未免宗綾受欺負,她們把她安排在兩人中間。
照理說,宗綾的加入,少不得被其他姑娘排擠,可難得的是整桌人都離奇的和諧。
這都是因本該上座的安宇公主秦秋雁莫名坐到了這一桌。
秦秋雁是齊雲帝的小女兒,爲陳皇后所處,其身份尊貴非凡。有她在,誰還敢造次?
秦秋雁睜着黑圓可愛的眼眸子大大方方的打量着宗綾,眸中並無惡意,仿若只是在覺得好奇。
接收到秦秋雁的目光,宗綾擡眸看過去。
陳芝小聲提醒她:“這是小公主。”
見自己終於被宗綾注意,秦秋雁笑道:“宗姑娘,我想問問你腰上那菸斗是哪裡來的?”
宗綾抿了下嘴,道:“故人相贈。”若她說實話,少不得被人明嘲暗諷。
不過她倒是奇怪,莫不是這些貴人都對菸斗感興趣?那何不直接去買?他們要什麼能沒有?何故盯着她這隻破舊的菸斗?
秦秋雁又道:“能借來給我看看麼?”作爲最受寵的嫡出小公主,能這般沒有架子,倒是難得。
不想宗綾卻努力卑屈了語氣搖頭:“這是我最重要的東西,恕難從命,若公主要責罰,民女甘願受罰。”
就當她小氣不懂迂迴,反正她不想答應。
她這番不識好歹,讓周遭的氣氛凝固了些,都暗暗好笑,等着看這小祖宗如何處置她。
秦秋雁畢竟身份尊貴,未想被這個傻姑娘這般不留情的拒絕,覺得新鮮稀奇之餘也覺得憤怒。她立刻站起身,不悅道了聲:“不給就不給,小氣鬼,小傻子。”說着她就跑回了上座。
蔓陽長公主見小侄女氣呼呼的跑回來,便問:“這是怎的了?怎氣成這番模樣?”
秦秋雁憤慨道:“還不是那不識好歹的宗綾,我不過只是想看看她的菸斗,她竟敢拒絕我。”
蔓陽長公主聞言看了看身旁慢條斯文啜着酒水的秦洬,又看了看因爲一個破菸斗氣紅臉的秦秋雁,真是不解怎都喜歡宗綾那菸斗。
不得不說,那宗綾真是事精,什麼事情遇到她就會變得亂七八糟,莫名其妙。
壓下對宗綾的不喜,蔓陽長公主勸道:“好了好了,既然都這麼喜歡菸斗,改日給你們大家都送個好的。”
“那不一樣。”秦秋雁嘟着嘴,“宗綾腰上那菸斗和金吾將軍腰上那煙桿好配,就跟一對似的。”
話說到這份上,豈有不懂她的道理。
這小丫頭分明就是對那柳無風有意思。
施二夫人聞言瞭然一笑,貼心道:“既然小公主喜歡,回去就由我這個做舅母的讓她把那菸斗送於你?”
“不必了。”秦秋雁夾了口菜遞入嘴中,“她分明就把那菸斗當眼珠子似的,本公主不會強人所難。”
你一言我一句,秦洬始終仿若置身事外。
後來聊着,蔓陽長公主的目光落在親自替身旁的阿晨剔魚刺的秦蒙湛身上,見他神色冷漠,比秦洬的冷淡還要拒人千里。
“來,阿晨,來姑祖母這裡。”蔓陽長公主向阿晨招了招手。
阿晨乖巧的在婢女的幫助下跳下椅子去了蔓陽長公主那邊,任蔓陽長公主抱在懷裡哄着:“阿晨想要吃什麼?姑祖母幫你。”
“阿晨最近喜歡吃肉。”
“好,吃肉,阿晨最近長得可真快。”
蔓陽長公主看着阿晨時是一臉慈愛寵溺,看着秦蒙湛時卻又化爲無奈:“阿湛還沒中意的姑娘?”
“沒有。”
“王府裡一直沒個主母也不是辦法,總不能一直讓你一個大男人親自帶孩子。”蔓陽長公主試着道,“若是你母妃找不到你喜歡的,就讓姑母給你留意着?”
“不必,勞煩姑母有心了。”秦蒙湛這話雖說的客客氣氣,那不帶感情的模樣語氣卻讓人覺得怪滲人。
知道秦蒙湛是個固執的,蔓陽長公主嘆道:“也罷,既然阿湛不喜,那姑母便不提了。”
幾桌子人就着玉盤珍饈各自有一下沒一下搭着話,品完府裡的各色佳餚,停席時已是未時。後來一個雜技團被引了過來表演,他們便就着飯後的點心零嘴看耍雜技。
蔓陽長公主覺得小腹有些不適,便道:“膳後還是多走走的好,咱們去後花園散步賞花?本宮府裡的花開的極好,尤其時下正是桃花盛開之事,那一片片花紅,美極了。”
施二夫人笑應:“也好,那一起去逛逛也好。”
“桃花?”施明絮起身道,“表妹很喜歡桃花,我去問問她可要去。”
徐麓不滿嘀咕:“怎時刻都不忘她?”
蔓陽長公主吩咐婢女分別去各桌通氣,有意賞花的,便一塊去。
另一桌的宗綾正在聽陳芝陳茵與她說話,冷不丁被身後突然而至的施明絮搭住肩頭,她回頭望去。
施明絮微笑道:“表妹,我們要去後花園賞花,你可要去?據說那裡的桃花開得好,表妹不是最喜歡桃花?”
不想宗綾卻蹙了蹙眉:“我不喜歡桃花,表姐,我不去了。”
施明絮不解:“表妹何時不喜歡桃花了?”
“早就不喜歡了。”自從不喜歡秦洬了,她就連桃花也不喜歡了。
施明絮挽住她的胳膊:“那就當是陪我去?”
宗綾搖頭:“表姐,我不想去。”她總覺得她還是儘量別亂動的好。
施明絮見她堅持,便應下:“那好吧!表妹若有事派人去喊我。”
“嗯!”
蔓陽長公主見大家都得到了招呼,便儀態端方的緩緩起身對秦洬道:“阿洬,陪姐去走走。”
她從不會認爲秦洬會拒絕,所以說這話時是理所應當的。
不想秦洬卻淡淡開口:“這雜技耍的好,我不去。”
他單手支在桌子上撐着側臉,目光懶懶落在臺上,時不時張嘴接過驚奕給他剝的花生慢嚼着,仿若真的很感興趣似的。
當着衆人的面,蔓陽長公主瞬間就覺得臉被打了一下。
根據以往的經驗,她看得出來,只要他開口拒絕了她,便沒那麼容易再被說服。
未免他繼續任性的讓她沒臉,她不得不壓下心頭不悅拉住想去強拉他的徐麓,故作若無其事道:“也好。”
徐麓不滿,想掙脫蔓陽長公主突然變得有力的手:“我要小舅舅陪我們去。”
蔓陽長公主輕斥:“行了,別勉強你小舅舅。”
不想錯過任何讓秦洬與施明絮相處的施二夫人也是心有不悅,可當下施明絮已經作勢要走,也不好突然特地讓她留下。
於是陸陸續續的,一大半的人就這麼走了。
陳芝陳茵本想陪着宗綾,被平國公府的人硬拽而去。
控場的大人物都走了,剩下一些想趁機獲取秦洬注意力的姑娘留了下來。她們本都暗暗關注着秦洬,後見到趴在桌子上休息的宗綾,便響起了流言蜚語聲。
“凊王爺不走,她也不走,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肯定是故意的了,死性不改。”
“……”
冷嘲熱諷的話如潮般一句一句蹦出來。因秦洬在上座看似出神的看着耍雜技,離她們較遠,都以爲他聽不見。
後來徐映不知哪裡蹦了出來,坐在她旁邊看着她的後腦,笑嘻嘻道:“睡了?”
聽到徐映的聲音,宗綾立刻擡起頭警惕的看着他。
徐映自命風流的搖了搖手中摺扇,眨眼道:“剛纔我替你掩蓋了你推我入湖的事實,你打算如何感激我?”
宗綾:“我沒有推你。”
徐映不以爲意:“好了好了,知道你固執。不過你聽聽,這麼多人在說你壞話,要不要我幫你堵住她們的嘴?前提是,你得嫁給我。”
看來他還認真起來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宗綾起身就要走,卻被他攔住。
在秦洬旁邊陪着一道留下來看雜技的秦蒙翼見到自己認定的小皇嬸又在被人糾纏,立刻起身跑了過去,清脆的聲音響起:“放開小……”意識到什麼,他趕緊捂住嘴,頓了會又道,“放開小姐姐。”
秦蒙翼過去就推開徐映,將宗綾護在身後。
宗綾望着眼前的小少年,一時有些疑惑,不解他是誰,也不解他對她這般護犢子般的模樣是爲什麼。
徐映正要說什麼,卻見東面突然跳出來四個黑衣人,他神色一變,嚇得轉身就跑,也沒想到拉宗綾一起。
黑衣人是衝秦洬去的,刀刃都朝他刺去,秦洬起身施用輕功躲開襲擊,跳到另外一張桌子上立着。
衣襬輕揚的他,漫不經心看着那些黑衣人,三個在與驚奕打在一起,一個再次向他襲來。
就在對方靠近他之際,他跳下去三兩下便搶過對方手裡的刀架住其脖子,淡道:“兩個選擇,是死還是說。”
場上其他的女賓客嚇得呆住,好一會兒纔回神都朝不遠處的廊廡下跑去。
宗綾雖不怕,但也有跟着她們一起跑,只是剛跑動幾步就意識到不對,低頭一看,見菸斗不在,這才神色大變的停下腳步。
回頭一看,就見她的菸斗落在之前她所待的桌角。
就在她躊躇着該不該過去撿之時,突然從南面又跳出一名黑衣殺手極速靠近她,抓住她的胳膊用刀架住她的脖子。
宗綾愣住,只覺得自己實在是太“走運”。
每次有秦洬在都不會有好事,若早知他也留了下來,她寧願去陪表姐賞花。
秦洬見到宗綾被人挾持,眸子難得懶懶的微眯了起來。
不待對方作反應,他迅速乾脆利落的殺了手中黑衣殺手,以精準快速到可怕的手法將刀投向挾持住宗綾的人。
一聲壓抑顫抖的悶哼響起,挾持住她的人整隻右手掉落,在其還未緩過來之際就被突然而至默秦洬掐住了脖頸。
秦洬神色淡然的看着其他黑衣人,雖無聲,卻讓其他人再也不敢亂動。
驚奕吩咐蔓陽長公主府的侍衛:“都活捉起來。”
宗綾見事情解決,暗暗鬆了一口氣就要過去撿自己的菸斗,卻突然有一隻流星鏢朝她射去。
流星鏢都是萃了毒的。
她功夫有限,就算髮現了也無法躲開,只陡的睜大眼睛。
溫熱的觸感覆在她的胳膊上,周遭的環境陡的一旋轉,她被一股力量迅速拉開,落入男性氣息強烈的堅硬胸膛。
他在她頭頂低喝:“別亂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