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陰差陽錯柳無風去了老家, 最起碼他平安無事,這便是值得讓人開心的一件事。再等一等, 他便能回來了。
帶着這個消息,宗綾去了醫館。
本來窩在解情懷裡眼眶通紅的柳藍玉, 一見到宗綾歸來,便立刻跳起身迎過去拉住宗綾的手,急問:“如何如何?我哥他如何了?”
宗綾笑了笑, 道:“沒如何, 只是離了戰隊,回了老家。”
柳藍玉聞言怔住:“回了老家?”
她們之前只想到來耀都能儘快見到柳無風, 卻從沒想過他會直接離隊,先去了老家。
宗綾拉着柳藍玉坐下:“是啊!回了便回了吧!快馬加鞭的話,也要不了幾天,他便能回耀都的。”
柳藍玉鬆了口氣:“還好我哥他沒事。”
事情也算是皆大歡喜了, 姐妹倆準備準備, 便又開始要去後院幹活。不想站起身就見到一輛華貴的馬車從醫館門口停下。
接着看到神色不明的蔓陽長公主與徐麓從馬車裡出來。
擡眸見到正看着她們的宗綾,徐麓臉上立刻浮現出強大的憤怒, 下意識就要過去教訓宗綾,但被蔓陽長公主拉住。
來者不善,不論是醫館裡的誰, 都能清晰的感覺到。
畢竟對方身份尊貴,待她們踏進醫館,宗綾她們都低頭行禮。
解情過去招呼着一雙銳利的眼睛始終不曾從宗綾身上移開的蔓陽長公主坐下,之後便奉茶。
之前蔓陽長公主就與徐麓好生談說過, 所以這次徐麓難得一直強忍着沒上去教訓這個勾了他小舅舅心的宗綾。
蔓陽長公主也是個精明人,想到了從秦蒙湛兒子阿晨嘴裡套話,畢竟秦洬的事情,秦蒙湛極少沒有不知道的,而常去凊王府的阿晨多少能聽到些什麼。
但讓她意外的事,竟得知秦洬喜歡的人是宗綾。
那個德行敗壞,爲了陷害情敵,害的自己家破人亡,最不可能讓她弟弟看上的宗綾。
每每想到她弟弟喜歡的人是宗綾,她就覺得慪得慌。
她倒要看看這個宗綾究竟有什麼不一樣,竟能真的讓她弟弟上心了。
氣氛實在是不對,蔓陽長公主不開口說話,其他人也不敢說話,只待着蔓陽長公主自己表達來意。
許久之後,蔓陽長公主終於看着宗綾意味不明的說話了:“宗姑娘似乎是個很識趣的人?”
據她所知,宗綾拒絕了秦洬。
這些權貴總能隻手遮天,宗綾細一想,覺得無論是什麼原由,這控制慾極強的蔓陽長公主極有可能知道了秦洬與自己的那點破事。
她便順着話道:“民女會很識趣。”
無論自己有沒有猜對,這麼說總不會錯。
柳藍玉不知道她們是在打什麼啞謎,想問又不敢,尤其不經意間擡眸看到徐麓那仿若想將宗綾生吞活剝般的眼神。
蔓陽長公主仍舊打量着宗綾,仿若在掂量着究竟該如何處置這個礙眼的丫頭。
就在醫館裡再次陷入寂靜時,俞王妃與秦子藺又來了。
見到他們兩個親自來醫館,蔓陽長公主覺得很驚訝,站起身迎過去道:“二嫂這是怎的了?竟親自來醫館?”
俞王妃笑道:“最近比較愛走動,順便就來了。”
其實是解情與她說過,想多活些日子,就多活動活動。爲了能多看看世間的繁華,她最近較多出門。
蔓陽長公主打量着俞王妃素來就不怎麼好的臉色,雖然她不在乎這個二嫂,面上的功夫總得做,便問道:“二嫂是哪裡不舒服?”
俞王妃輕輕搖頭:“老毛病,無大礙。長公主這是因何來這醫館的?”
蔓陽長公主銳利的眸子又從宗綾身上掃過:“只是路過,便順便進來看看。看看這個由咱們女胞所開的醫館有何不一樣。”
俞王妃不是話多的人,微微頷首,沒多說什麼。
蔓陽長公主可以看得出來自己這女兒就快沉不住朝宗綾衝過去,爲了不在俞王妃面前丟人,她與對方隨便寒暄了一番就走了。
隨着蔓陽長公主的離去,俞王妃便將手腕遞給瞭解情。
只看解情的眼神,俞王妃便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她暗暗嘆了口氣,沒說什麼,只故意道:“是不是好些了?”
除替她看過病的大夫外,其他人都以爲她只是身子弱,比宗綾還要弱。
解情壓下心頭的酸楚,點頭輕笑道:“確實好些了。”
聽到這個答案,秦子藺也安心的笑了下。
再隨便坐了會,母子倆又相攜着去外頭逛。
他們回俞王府時,俞親王正坐在書房裡一動不動,陰冷的眸子裡盡是算計之色,透着狠戾。
秦子藺進書房看到這一幕,便知父親又是在想着究竟該如何才能殺得了那個絆腳石秦洬。
秦子藺站在書房中,沒有說話。
許久後,他纔等到俞親王冷冷的開口:“若有必要,親自出手,無孔不入,總能殺得了那秦洬。”
秦子藺恭敬應下:“是!”
這話正巧被端着茶進來的俞王妃聽見,她驚的不由小手一抖,茶杯差點從托盤裡翻倒。
聽到聲音,父子倆一起朝門口看去,就見俞王妃端着茶踏入,比往時更白的臉色泄露了她的情緒。
秦子藺過去接過她手裡的托盤放下,關心的問道:“娘怎不去休息?”
俞王妃垂了垂眸,溫柔輕聲道:“我想來看看。”她不過只是想看看自己的丈夫罷了。
縱使知道他對自己沒有感情,她依舊是忍不住朝他靠去。
秦子藺知道她對父親的感情究竟有多深,爲了不打擾夫妻倆,他便退了出去。
隨着兒子的離去,俞親王朝俞王妃招了招手,意味不明的出聲:“過來。”
俞王妃乖乖的走近了些。
俞親王見她離自己的距離有些遠,黑冷的眸子裡劃過一絲不悅,喝道:“過來,坐本王腿上。”
俞王妃臉色微紅,過去靠近他,未待她主動,他便伸手大力將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
他低頭撫摸着那張縱使上了年紀,卻依舊白嫩的臉,粗礪的拇指在上頭劃過,帶起了一絲絲的紅痕。
他似乎覺得頗爲有趣,便更大力的撫着她的臉,惹得她感覺有些生疼,柳眉微皺。
許久之後,他低沉出聲:“聽見了?知道本王要殺秦洬?”
俞王妃垂了垂眸,沉默一會兒,才弱弱的出聲:“爺,別殺他好不好?”能聽到這些話,她並不覺得多意外。
其實她早知他想要的是什麼。
俞親王聞言卻是笑了,仿若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他拍了拍她的臉:“你竟然會對本王提要求,真是難得。”
“但是……”他倏地收住臉上的笑容,“你憑什麼對本王提要求?出幾趟門,就不乖了。”
“我……”俞王妃臉色白了白,知道自己越矩了。
可她更不想他把自己逼死,不由又急道:“王爺聽我一次好不好?”她的眼眶漸漸紅了起來,柔弱動人。
俞親王眸子眯起,明顯是不悅極了,一把將她給推開:“滾,早在成親時,本王對你說過的話,你忘了?”
她猝不及防被推倒在地,她強壓住頭暈的感覺,流淚道:“我沒忘,我只是爲你好,你就聽我一次好不好?收手吧!好不好?”
俞親王不想與她多言,起身就要走。
這時她突然又大聲道:“如果我死了呢?看在夫妻二十多年的份上,如果我死了,那在臨死之前,你是否能將我的遺願聽下去。”
俞親王聞言停下腳步,轉身一步一步靠近她,並從她面前蹲下,幽幽的盯着她那張蒼白的小臉。
他倏地伸手握住她小巧的下巴,冷冷道:“死?在沒經過本王的同意之前,你覺得你死的了麼?”
俞王妃含淚望着他。
他只以爲她打算以死威脅他,便突然彎腰抱起她就朝書房外走:“看來,本王得派人好好看着你。”
他的妻子,素來柔順乖巧的妻子,似乎有那麼點不乖了。
頤明醫館。
今日宗綾仍舊在醫館待到很晚,走時,她不由想起有人捉她,又有人幫她之事。
思起齊雲帝對她說過的話,她想,保護她的人一定與秦洬有關。說不定,一直在她周遭沒有離開過。
思此,她的心境是複雜的。
這段時間她時常會想究竟是誰要害她,似乎有嫌疑的人不少。只是卻又找不到任何證據。
憑她一己之力,終歸是弱小的。
她不是沒想過要找老夫人幫忙,可怕就怕事情鬧大了,卻是個讓老夫人爲難的事兒。
畢竟施明媚與施明絮也都是有嫌疑的。
就在她帶着沉思坐在去施府的馬車上時,陳晗騎着馬跟了上來,透過窗牖歡喜的喊着她:“阿綾姑娘,好久不見。”
見到陳晗,宗綾將紗簾打下,不想與他說話。
但陳晗仍舊在外頭嘰嘰喳喳的,沒話找話與他說,說的都是些沒意義的廢話。
或者說,因爲她不在乎他,所以覺得他所說的話都是沒意義的。
“阿綾姑娘。”陳晗討好道,“這段時間我一直在耀都各處尋着,功夫不負有心人,讓我終於找到了一個與你丟失的那個幾乎一模一樣的菸斗。”
就在陳晗欲將那菸斗拿出來給她時,她突然冷冷道:“我不要,就算像,那也不是同一個。”
陳晗微愣了下,也不知是因她不要菸斗,還是話中的冷漠。
他正欲再多說些什麼時,有幾人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是殺手,是殺意凜冽的殺手。
他們老早就守在這個宗綾回施府的必經之路。
宗綾能清晰的感覺到這些人不同於上一次的,這些人是要殺她。
心駭之餘,她倒是不急。十有八九,又會有人出來保護她。
但她知道,不代表陳晗知道。
這時被她忽視了的陳晗,立刻駕着馬朝那些衝過來的殺手衝去,大聲道:“阿綾姑娘你快跑,我頂着。”
宗綾大驚,連忙欲大喊,這時果然如她所料有許多暗衛出現護她。
她對陳晗喊道:“你個傻子,快給我回來。”
陳晗被兩路人夾在中間,終於明白用不到他,便要朝宗綾跑去,不想突覺後背一陣劇痛。
有人從他後背劃了一道。
宗綾大驚,連忙過去靈巧的躲過危險將他拉走,罵道:“你只是個書生,你逞什麼能?”
“我……”在喜歡的姑娘面前這般沒用,陳晗只覺得好丟人,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說話。
“快上馬車,我送你回平國公府。”宗綾強制將陳晗推上馬車,看了下他的傷口,發現不嚴重,便親自駕着馬車改道而去。
一路上他們都沒有說話。
宗綾是不想說,陳晗是羞於說。
直到到了平國公府,宗綾就將陳晗拉下了馬車,黑着臉不看他一眼就走了。
她也知道於理,她該對他好些,畢竟他是爲了她受傷的。
可就是因爲他是爲她受傷的,她便不能對他好了。興許絕情些,他便不會糾纏於她。
她不喜歡他,靠近她也對他沒有好處。
陳晗忍着疼,望着遠離的施府馬車,眸底一片黯淡。
陳芝與陳茵出來就見到背上有血的陳晗,皆是一驚,連忙跑了過來:“三哥,你這是怎麼了?”
陳晗沒有說話,任兩個妹妹如何說,他都不說話。
這次他不只是身上有傷,心上也是傷。
“三哥!”陳茵急的直跺腳,“你這究竟是怎麼了呀?”
陳芝還算冷靜,扶着陳晗就往裡走:“先別管這些,回去讓府醫給三哥包紮了傷口再說。”
回了房間,府醫沒來之前,陳晗突然悶悶不樂的出聲:“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勁?”
他的沒用,與宗綾對他的絕情,這回真是扎到他胸口了。
陳芝不解:“三哥爲何這般說?還有,你這傷究竟是哪裡來的?”
陳晗許久未曾再說話,直到後來府醫過來給他把傷口包紮好,他突然幽幽的出聲:“或許,想娶她,還是得入宮要一道懿旨。”
一晃多日過去。
爲了避免再遇到危險,也避免再承秦洬的情,這些日子裡宗綾幾乎都未出門過。
她不知道上次要活捉她的人是誰,也不知道後來那次要殺她的人是誰。
只想着待無風哥哥回來,讓無風哥哥幫她。
這日晚上,她在慈心院陪老夫人用過晚膳,便回了自己的風萍院,打算沐浴過後就睡覺。
自從上次撤了令香之後,她的風萍院大多數時候只有她一人。
當那些婢女們處理她沐浴後的各項事離去,她便將門關了起來,去到窗口看月亮。
繁星滿空,明日又是大晴天。
她只希望路上別有雨,無風哥哥能快些回來。
回到桌子旁,她爲自己倒了杯安神茶喝下。想到馬上便能見到無風哥哥,嘴角便不知不覺勾了起來。
感覺有些困了,她站起身就朝牀邊走。
不想突覺不對勁,她立刻擡頭望去,就見到秦洬不知何時站在她房間裡,幽深漆黑的眸子意味不明的緊盯着她。
從燈下可以看到他一身黑色便裝,風塵僕僕的模樣,額際有兩縷髮絲瀉下,似乎是從哪裡急着趕過來,都沒來得及打理自己。
俊美的臉上還有着明顯不正常的蒼白。
她只覺一驚,剛纔未全收起的笑意陡的化爲令人窒息的冷漠。
他竟然潛入她的閨房,他竟做這麼無恥之事。
她未靠近他,只冷問:“你來我房間做什麼?”
秦洬清楚的看到剛纔她在因爲想什麼事情而勾起的恬淡笑容,可再一看到他之後,那絲絕美的笑容瞬間消散,只餘冷漠。
很刺眼。
他沒說話,只過去從她身旁她坐過的地方坐下,直接拿起她的茶杯就爲自己倒了杯茶喝下。
宗綾驚住,連忙要去搶自己用過的杯子卻已是來不及,不由急道:“你來我房間做什麼?男女有別,你出去。”
“我想你。”
話語間,他又爲自己倒了杯茶喝下,看那模樣似乎是確實渴了。
涼涼淡淡的三個字,卻讓宗綾的身子陡僵。
他倒是越來越厲害,連這種話都能說出口了。
可這與她有什麼關係?
她過去就要再搶她的茶杯,他卻在這時放下茶杯,轉眸神色不明的看着她,看着她那張佈滿氣憤的小臉。
在他看似平靜,卻莫名讓人覺得異常灼熱的目光下,她下意識別過頭,讓自己冷靜道:“喝完了?喝完了就走。”
秦洬的手指微動了下,似乎想拉住她,卻終是忍住了。
他站起身,離她更近了些,低頭看着她。
他很高,本就個子不大的她,被他這麼一襯,覆在高大陰影下的她,莫名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壓力向她襲來,讓她不由呼吸都跟着艱難。
就在她不由想後退時,他突然又道:“我想娶你,確定。”
這回不是好像,而是確定,但這對宗綾來說真的不重要。
她擡眸看着他:“我不知道你爲什麼想娶我,但我還是那句話,我不想嫁你,真的不想嫁你。以後別擅闖我的房間,好嗎?”
她知道他這個人向來都是我行我素,就像活在世外一般,只要他想做的,世俗規矩在他眼裡就輕如鴻毛。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能把控的了他。
聽到她這話,他本就幽深的眸子變得更是如墨一般。
他不高興了。
他想到那日所遇到的那個以煙桿做腰飾的人,眸中劃過一道冷光,問道:“你剛纔在想別人?你變心了?”
宗綾乾脆老實道:“是,我變心了,我喜歡上別人了,你快走好嗎?”
隨着她話音的落下,她突覺一陣強烈的寒涼之感,就仿若突然掉進了冰窟窿一般,讓她不由打了哆嗦。
她又看向他。
她知道他生氣了,非常生氣。
她以爲他會發作,但他沒有,他只突然垂眸伸出自己的胳膊,淡道:“我身上有重傷,你幫我包紮。”
其實宗綾老早就聞到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只是因他的存在而沒有心思去想太多。
當下經他一提醒,她才下意識朝他的胳膊看去,果然看到那黑色的衣料上有一大片印子。
那是血。
只是黑夜中,又穿着黑衣,不難讓人發現罷了。
她心下明明是一驚的,卻是搖頭:“我不幫你,你回去吧!”
他的事情與他何干?她不想與他糾纏不休。
他擡眸緊盯着她,見到她眼底一片平靜,對他似乎沒有絲毫的在乎,哪怕他死了她也不會在乎一般。
他抿了抿嘴,突然轉身就從窗戶施用輕功隱於黑夜中。
宗綾垂眸呆呆的看着地上那灘血跡。
她知道,他這是氣走了。
秦洬回到凊王府悠水榭就不顧身上的傷去了浴池間沐浴,之後自己坐在浴池旁邊親手爲自己處理傷口。
他不喜歡別人觸碰他的隱私,誰都不行。
他胳膊上的傷很深,猙獰見骨,哪怕包紮好後,也瞬間有血滲出來。
他的臉色雖因失血過多而顯得比平時更白,但他似乎並不在意。神色淡淡的處理好傷口,他便爲自己着了件長袍。
當他坐在浴池間口上的榻上任阿閆爲他將頭髮擦拭的半乾後,他便拖着不緊不慢的步伐回到了書房。
明明一身傷,但他還是那個他。
見到王爺過來,驚奕強壓着對王爺那身傷的擔憂,稟報道:“下面活捉了幾個意圖刺殺宗姑娘的殺手。”
秦洬沒說話,倚着靠背椅似疲憊的閉上了眼。
微抿的薄脣沒有血色。
驚奕繼續道:“但這些殺手全是被毒啞的啞巴,而且是不識字的啞巴。經過一系列的嚴刑拷問,看他們的招供口型,主謀可能是施家的二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