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跑離了月青湖, 宗綾仍舊穿梭於大街上,在衆多異樣的目光中繼續往前跑着, 直到雙眸含淚, 無措的發現路邊的一處小巷時, 她才迅速鑽了進去。

在沒人的地方,她沿着牆壁蹲了下來, 眸中除了淚, 便是茫然。

她不知道她現在該怎麼辦。

她緊緊的抱着腦袋, 煩惱的抓着頭髮,一下一下的, 不斷有髮絲被她抓落。她卻仿若不知道痛一般。

“娘……”她轉而抱住自己, 哽咽了起來, “我該怎麼辦?”

她無力的沿着牆根朝地上坐了下去, 伸手就要去掏藏在腰帶裡的菸斗已獲取無風哥哥給她的安全感。

不想她將各處都摸遍了, 都沒有找到菸斗。

她心下一驚,怔了許久後,突然苦笑了起來。

果然還是沒保住。

她想去找, 可是沒有力氣。何況她又該去哪裡找呢?

她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發起了呆, 小手抓住胸口, 企圖抓住那如被緊緊揪住的心臟。

究竟該如何擺脫他呢?

“阿綾!”這時柳無風他們終於找到了她,快步奔了過來。

柳無風當真是急了,見到她便立刻蹲下身把她拉入懷中緊緊的抱住。他急切道:“你這是去哪兒了?怎會一人披頭散髮的待在這裡?”

宗綾抓住他的胳膊,抓住這個給過無限安全感,給過她全世界的男子。

她擡頭可憐兮兮的看着他:“無風哥哥, 我又把你給我的菸斗弄丟了。”

跟柳無風一起過來的柳藍玉也蹲在他們面前,她臉上焦急未散:“莫不是就因爲一個菸斗,你便把自己折騰成這副模樣?”

宗綾垂眸未語。

柳無風撫摸着宗綾的腦袋,哪裡還顧得上什麼菸斗,只溫柔的安撫道:“沒了便沒了,咱們以後再也不要什麼菸斗了。”

他真後悔非得把那個菸斗給她,惹得她弄成這副樣子。

“行了。”柳藍玉急道,“趕快帶阿綾去醫館歇會吧!”

柳無風扶着宗綾站起身後,他轉了過去背對着她:“上來,我揹你。”

宗綾看着柳無風的背部,腦中卻響起秦洬給她說過的話。

“乖一點,否則我隨時可以殺了柳無風。”

“記住,別再與柳無風牽扯不清。”

他說過的話,她一個字都沒有忘。那低沉中總是透着一絲慵懶隨意的獨特聲音,仿若刻在了她的腦中。

柳藍玉見宗綾遲遲不上柳無風的背,便催促道:“阿綾,你在想什麼?快點上去啊!”

一直手拿摺扇輕敲着掌心的秦子藺頗感有趣的打量着宗綾,見她楚楚可憐,瘦小嬌弱的似乎連一陣風都經不住。不由心覺好笑,原來秦洬喜歡這一款,這丫頭也未免太禁不起折騰了些。

“阿綾!”柳藍玉見宗綾還在發怔,便不由推了她一下。

宗綾回神,緊抿了下脣,便伸起胳膊爬上了柳無風寬闊結實的背部,任柳無風拖起她的腿彎,揹着她穩步前行。

柳藍玉跟在她旁邊,問道:“阿綾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不過只是丟了菸斗,怎弄成這副模樣?連衣服都換了。”

說着,柳藍玉就摸起宗綾身上那身美的極別緻的衣裳,不由感嘆:“這衣服造價似乎很高吧?爲了去見我哥,你特地去買的?”

宗綾趴在柳無風的背上,根本就沒心情說話。

柳無風以爲她還是在因那菸斗愧疚,便輕快的掂了掂她輕巧的身子,笑道:“別想着這些,無礙的。”

不想這時宗綾卻悶悶的道出:“無風哥哥,你明日就去施府提親吧?我會讓外祖母馬上應下,與你商量一個最快的婚期。”

柳無風聞言停下腳步,側頭想看看她,卻夠不着後,就歡喜道:“阿綾怎突然這麼急?很急着嫁給我?”

宗綾心下一陣酸楚,只道:“你馬上去提親便是。”

“好。”柳無風應下。

宗綾下意識想要緊緊的抓住他的肩頭,卻還是努力忍住了。她故作無事道,“別太張揚,我喜歡低調些的。”

“這……”畢竟是他與她的親事,他本想大張旗鼓的。可如今她都說了喜歡低調的,他便就乖乖應下了,“好,低調點。”

宗綾知道柳無風對她究竟有多尊重,只要她說了低調些,他便一定會低調到沒什麼人知道。

秦洬說過要給她時間緩緩,她不知道他打算給她多久,她只希望她能在近段時間裡馬上與無風哥哥成婚。

雖然希望渺茫。

柳無風把宗綾背去了頤明醫館,在頤明醫館休息了會,又將她送回了施府。

踏出施府時,他的臉色變嚴肅了些。

他的阿綾素來身子弱,就算會點武功,也不可能如此輕易的就從他派去保護她的暗衛眼前消失。

他不知道她究竟遇到什麼事情,她不想說,他便不問。

她讓他如何做,他便就如何做。

次日一早,他就隻身一人進了施府提親。

老夫人老早便與施府的人交代過,與宗綾的婚事有關的一切的事物都由她全權處理。所以柳無風來了之後,施二夫人便壓下心頭的吃味派人去喊老夫人去了。

施二夫人看似氣度端莊大方的打量着正在喝茶的柳無風。

不得不說,這小子雖出身不好,但長得確實是一表人才,又羽毛豐滿,有所向披靡,直上雲霄的才幹。

宗綾能嫁的這麼好,其實對他們施府也沒什麼壞處。只是每每這麼一對比,她女兒施明絮的處境就實在是難以啓齒。

柳無風呡了口茶,挑眉看了施二夫人一眼。他懶得與她說話,女兒能教成那般,做母親的又能有多好?

他從不是個小肚雞腸的人,但對宗綾的維護卻是他心中之重。

施二夫人笑了笑,道:“阿綾真是有福氣的,能有柳將軍這樣有能耐的未來夫婿。”

柳無風也只是笑了笑,不置一言的看向了正廳外頭。

他不喜歡與施二夫人相處,好在沒多時老夫人便來了。他看見老夫人的到來,立刻變了一副謙謙有禮的模樣,與面對施二夫人時全然不一樣。

“老夫人。”他略有些憨厚的喊了聲。

施二夫人也是活了幾十年的人,如此一對比,想不發現柳無風對她的輕慢也難,惹得她略有些氣結。

老夫人對柳無風點了下頭,親和道:“來了便好。”

柳無風又朝遠方看了看。

他本以爲宗綾也會來,不過現在看來,她是不會來了。

老夫人知道柳無風的心思,沒有點破,只親自招呼道:“來,咱們坐下慢慢談。”

“好。”柳無風歡歡喜喜的坐回了原處。

老夫人看了看桌子上的紫檀木大方盒,知道里面大概就是他帶來的禮金之物。看那盒子的規格就知道,裡面的物品定是價值不菲的。

昨晚宗綾回來就與她說過,柳無風今日一早便會低調的過來提親。

其實提親不過只是一個過程,這庚貼老夫人也都老早派人準備好了。只是在交出去之前,她還是不由想多說些什麼。

她嘆了口氣,道:“聽說柳將軍上頭還有一對叔嬸?”

柳無風是個大老粗,一時沒聽出老夫人爲何會提這個,只道:“確實,晚輩老早就派了人去接他們,只是因爲生意上的事情耽擱了。不過現在估計也快到耀都了吧!”

他沒有父母,如今叔嬸是他僅有的長輩,他的婚事自是少不了他們的參與。他沒有經驗,本想待叔嬸來了再商量他與宗綾的親事,奈何最後還是得他自己先決定了。

老夫人點了下頭:“老身也不指望別的,就指望綾兒嫁到柳家,能過的好,不受任何傷害。老身最擔心的便是綾兒這身子,不知道柳將軍叔嬸可是真的能擔待得了。”

畢竟柳無風是柳家獨苗,兩房加起來就得這麼一個男丁。

原來她擔心的是這個,柳無風聞言笑了:“這事老夫人放心,晚輩叔父叔母素來都將阿綾當親生女兒一般對待。晚輩不在老家的幾年,也都是他們幫忙照料着阿綾的身子。”

“希望如此。”老夫人其實心知肚明,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有無利益的衝動,差距甚大。她如今只希望那麼一對善心的人真能不計較子嗣這事。

風萍院中,宗綾正攢緊拳頭坐在亭下。

柳無風的到來,自是有人通知她了。只是於禮,她並不能親自過去與他進行那場議親。

瞞着秦洬做這些事,她又何嘗不緊張。這就好比在拿無風哥哥的安全在冒險,可她實在是別無他法。

若是婚前被秦洬發現,她自是有法子讓秦洬放過無風哥哥。

她最希望她與無風哥哥能順順利利的成親,她就不信木已成舟之後,像秦洬那般高高在上的人能要一個有夫之婦。

她已經與祖母說過,這個月內必須完婚,而且是以最低調的方式,越早越好。

對於她的心急,老夫人難免會多問,好在被她避重就輕的蒙了過去。

只是這事情想的或許挺好,卻是太冒險。

無論順利成親與否,都是冒險,畢竟秦洬就是個惡魔。

在這裡坐了這麼久,她幾次衝動的差點起身跑去正廳阻止他們,阻止她與柳無風即將定下的親事。

可是她想不到究竟該如何擺脫秦洬。

無論最後會發生什麼事,她都會盡全力保住無風哥哥。

至於如何保,她自是有了一套較穩妥的想法的。

如坐針毯的在這裡呆了許久,她終於見到老夫人在嬤嬤與婢女的虛扶下不緊不慢的踏進了風萍院。

宗綾快步跑了過去:“外祖母。”

老夫人牽着她的手,見她臉色不對,便關心的問道:“綾兒這是怎的了?哪裡不舒服?”

宗綾搖了搖頭:“只是想到即將要成親了,很緊張。”

老夫人聞言慈愛的笑道:“既然這般緊張,又何必急着嫁?”

宗綾低頭道:“綾兒喜歡待在柳府。”

她想,只要她這麼說,外祖母定會以爲她只是因爲施府人事複雜,所以不願多留。事實上,老夫人也確實是這麼認爲的。

見她這般,老夫人也再難忍心多留她,只嘆氣道:“已交換庚帖,就待算一算,定個合適的日子。就依阿綾的,這個月就成親。”

“嗯!”宗綾心不在焉的點頭。

她只知道秦洬老早就把安插在她周圍保護她的人撤了,卻不知道他在決定不再放手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派了幾名絕頂高手看着她。

他這次派的高手都是他親自提拔.出來的,武藝高深到就算是柳無風也不能發現他們的存在。

他的目的自然不只是爲了保護她那麼簡單。

柳無風去提親的下一刻,秦洬就得到了消息。

聽着手下的稟報,他心下又豈能不生氣,氣到恨不得馬上過去殺了那個讓她冒險也要嫁的柳無風。

隨着心境的改變,他指下飄出的琴聲也變了節奏,獨特的韻律中,透出了一股刺骨的鋒芒,割的聽者不由皮毛與耳朵生疼。

驚奕感覺到了強烈的戾氣,擡眸看向秦洬,只見他看似淡漠的眸中隱約透着一絲晦暗不明的色彩。

驚奕便道:“屬下派人去殺了柳無風?”

秦洬垂眸,淡漠道:“不必。”

他不會殺柳無風,昨晚也只是嚇嚇宗綾罷了。就憑柳無風救過宗綾,讓她能再次活蹦亂跳的站在他面前,他便就不會殺對方。

柳無風保護好了宗綾,便就是他欠對方的。

這次宗綾明顯是像個無頭蒼蠅一樣病急亂求醫,爲了擺脫他,她是打算馬上與柳無風成親了。

爲了保住柳無風的命,她大概還想好了某些他所不能猜到的退路。

自己死活想要的女人卻一心一意想要嫁給別的男人。

這滋味自是不好受的。

秦洬指下彈琴的節奏越來越快,薄脣越抿越緊,漸漸如刀鋒一般銳利。

施府風萍院中,送走老夫人後,宗綾便在慕容琴的陪伴指導下刺繡。

一般情況下,姑娘出嫁的喜服都該自己繡,繡的越好越是證明新娘子的心靈手巧。可惜她繡活不好,而且這麼短的時間也來不及,便只能抓緊時間繡些別的小玩意。

外祖母說,喜服的事情她心裡有數。

“嗯……”宗綾突然又被針紮了手指,不由悶哼了聲。

慕容琴看向把手指擱在嘴邊吸的宗綾,嘆氣道:“嫁人該是喜事,阿綾何故會這般心神不寧?”

宗綾垂眸敷衍道:“我只是緊張。”

慕容琴是個心思細膩的人,又怎看不出這丫頭心事越來越重。可人家不說,她也不好逼問,只問道:“要不去後花園去散散心?”

宗綾搖頭:“不用了。”

慕容琴看了她一陣,沒再勉強,關心道:“那別再走神,瞧你那手指,都快戳成篩子了。”

宗綾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指,發現確實被戳了不少地方。之前不覺得有什麼,如今細一感受,發現挺疼的。

之後她調整好了狀態,低頭拿着花繃子繡到了日頭快下山時,老夫人派人過來告訴她,說是她與柳無風的婚期已經定了,就在本月二十日,也就說,還差不到半個月。

對於此事,她是頗爲驚訝的,便道:“今日提親,今日就定了婚期?”

她想到過要快,倒沒想到過會快成這般,多少是讓她覺得有點高興的。

被派來通知她的是老夫人身邊的嬤嬤:“這都是柳家那邊的意思,後來派人過問了老夫人,老夫人也就同意了。”

“無風哥哥?”宗綾略思索了下,心覺大概是因爲她說了要快,他便就乖乖聽了吧!

隨着嬤嬤的離去,宗綾立刻便更加賣勁的刺着手下的繡品。

她想在成親之前繡兩個枕頭,哪怕是繡的不好,她也想抓把勁繡出來。天色黑了,她還藉着臺擺式玉燈之光在一針一線的努力着。

她繡的太認真,目光只專注於手下的活,以至於不知何時有人站在他側身後,素來敏感的她都難得未發現。

搖曳的燈光在秦洬的眼裡明明滅滅的,明明是波瀾不驚的眼神,卻莫名讓人覺得深沉可怕。

他一直負手站在那裡幽幽的打量着她手下的繡活,看着她白皙如玉的纖纖玉手一上一下搖擺不止。

這是爲她與柳無風繡的。

周遭的氣氛隨着他胸腔的醋意而漸漸變得泛冷,許久後,宗綾終於意識到不對勁。

這熟悉的氣場……

她心下一驚,立刻轉頭看去,當看到目光轉到她臉上的秦洬,她嚇得手裡的花繃子掉落在地。

“你……”宗綾嘴脣顫了顫,站起身便就後退,“你又來這裡幹嘛?”

秦洬緊盯着她這副當他如蛇蠍的模樣,一步一步朝她走去,目光不偏不倚。

宗綾感覺的到,他定是知道了她做的事情,所以他在生氣。

她一點都不想面對他,下意識轉身就跑,不想他大步跨了幾下,便就從她身後將她撈入自己懷中,結結實實的擁住。

她在他懷裡掙扎:“你放開我!”

秦洬微彎着腰,低頭貼着她的耳朵,沉聲道:“我給你時間,你不要,你非得逼我馬上強娶?”

宗綾感覺自己實在是要被他給逼瘋了,她憤怒的紅着眼睛道:“你這樣,給不給時間,與強娶又有什麼分別?”

他緊緊的摟着她:“否則呢?除了這樣,你怎樣才能接受我?”

宗綾低頭去捏他環在她胸前的胳膊,可是他肉硬,她捏不動,她便轉而使勁捶打,捶的她手都疼了,可他仍舊禁錮着她。

她罵了起來:“怎有你這樣的?你若喜歡我,就放手。”

秦洬冷哼:“放手讓你幸福?我沒那麼偉大。”

她的幸福只能他給。

她繼續捶打他:“你混蛋。”

她從沒想過,當他認定一個人後,會是這般模樣。偏執的讓人絕望。

秦洬突然將她那雙胡亂捶打他手臂的兩隻小手給握了起來。他是不疼,可看起來她這雙小手該是疼了。

被他固定住了雙手,她的行動更是受到制約,她掙扎無果,喝道:“放手!”

秦洬置若未聞的側頭看着窗外的月亮,淡道:“該睡了……”

就在宗綾不解他爲何會這麼說時,他突然將她轉了個身,彎腰托住她的腿彎將她橫抱了起來。

她心下一驚,趕緊掙扎:“你放開我,你要做什麼。”

他不容拒絕的將她擱到了牀裡側,就在她想爬起身時,他按住她的胳膊自己躺到了牀外側。

她的掙扎對他來說起不了任何作用,他將她緊緊的摁在懷裡,拉起薄被蓋住兩個人緊貼在一起的身體,霸道不失溫柔道:“睡覺。”

他竟然這麼對她。

“我不要跟你在一起睡覺。”被制住了手腳的她氣的幾乎想開口咬他,親親抱抱睡睡,他就差直接毀了她所有的清白了。

秦洬仿若感覺不到她的排斥一般,一下一下,不緊不慢的撫摸着她的腦袋,一直沒有說話。

無論她如何掙扎,無論她忍不住會如何罵他,他都沒再言語。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腦袋,仿若已經睡着。

可是她怎麼也睡不着,急的不由又哭了,直到他伸出手指在她後勁的睡穴一下一下的輕按了一會兒,她才昏昏沉沉的不由自主的閉上了眼睛。

感覺到她該睡了,他低頭目光專注的看着她仍舊飽含委屈的睡顏。

他伸出拇指輕柔的拭去了她眼角的溼潤。眸色微閃間,他不知想到什麼,將沾到他拇指上屬於她的眼淚擱到脣邊輕舔了一下。

鹹的……

他轉而雙手更加緊的環住她,緊的仿若要將她按入自己的身體裡。

他的下巴蹭着她的腦袋,許久之後,輕輕的出聲。

“別這麼排斥我,我也會……心疼。”

略含無奈的語中透着一絲不爲人知,似有似無的幽怨。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寶貝們灌溉的營養液哦~

雖然咱沒話,但每次看到有營養液增加,都會去後臺看看是誰給加的,並默默感謝着~(*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