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嬰一說話,殿上的秦國大臣們方纔注意到子嬰已經被侍衛們放了開來。有幾個靠得近的扭頭一看“燕國刺客”就在他們身後,還下意識的離開了幾步。
“一派胡言!王上萬萬不可輕信,燕國賊子之挑撥之語!”蒙嘉急道。
憂心忡忡的蒙嘉,此時心中想的全是如何能夠推卸責任,故而未曾注意到趙政的話語。
“難道長安君還會專程誣陷於你?”趙政冷哼一聲,含怒說道。
“長安君之言……”蒙嘉剛欲繼續爲自己辯解,突然間反應過來趙政口中的“長安君”三字,猛地回頭看了一眼。
當他發現答話的正是去給自己行賄的燕國副使“李均”,立時面如死灰,難道說……
“子嬰幸不辱王命,燕國諸事已了,現回朝覆命。”當着文武百官的面。子嬰自是把自己此行的原因歸結爲秦王之命,告訴朝臣所有的一切均是秦王早有安排。
“長安君此番東行勞苦功高,不但得叛將桓齮之首級,更是提前示警行刺之事,必有重賞。
先前汝傳之密信,五國欲合縱抗秦,前日有信楚大司馬景常爲擊殺與齊境,齊楚屯兵邊界,兵爭一觸即發,長安君可知爲何?”
蒙嘉的表情,趙政沒有心情去搭理。他現在最擔心的五國合縱之事,現存的東方五國是否有希望再次聯合起來,抵抗秦國。
“稟王上,據臣所知,楚大司馬並非爲傳言一般,被齊安平君所伏擊。”子嬰恭敬回道。
“那是何人所爲?”秦王緊接着問道,咸陽方面因爲時間關係,並未派人行刺,而子嬰所帶入燕國的力量,也不足以達成此事。
“不敢相瞞王上,刺殺楚使景常者乃墨門之人!”子嬰話音一落,朝堂上立馬炸開了鍋。
如果說燕國派來行刺的使節,竟然是秦國長安君殿下,已經讓所有的人難以消化的話,墨門行刺楚國大司馬,更是讓所有的人都難以理解。
提到墨門,秦國朝堂上上下下可以說無不恨得咬牙切齒。在近些年對東方六國的戰爭中,經常會有一些武藝高強的遊俠劍客,幫助其餘諸國軍隊抵禦秦軍。
攻城之戰時,敵國城牆之上也經常多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守城器具,讓秦軍損失慘重。
後來多方查證方纔得知,這些事正是墨門所爲。
可以說是墨門與秦國這幾十年來一直處於對抗狀態,而在齊國境內刺殺楚國大司馬,最直接的後果便是導致東方諸國裡實力保存最完整的兩大國的直接對立。
齊楚不和,合縱抗秦自然是無從談起,最有利的自然是咄咄逼人,意欲一統天下的秦國了。
故而子嬰一提,此事乃是墨門所爲,所有人的腦袋,一時間都有些不夠用了。
子嬰選擇此時將墨門提到檯面,其實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墨門不可能永遠只存在於陰影之中,特別是秦國一統之後。
一點一點的將墨門浮於明面,讓所有的人潛移默化的開始接受墨門的存在,這便是子嬰的計劃。
而且墨門在秦國並非全無根基,秦惠王時期秦國甚至一度成爲墨家思想的傳播中心之一,時任鉅子腹?更是在秦國朝堂任職。
秦國如今的治國方略,也對墨家思想多有吸收,更像是法墨相結合的一種制度。
只不過後期秦國日益強大,不斷的對東方六國用兵,墨家這才與秦國分道揚鑣。
“五國使節在薊城商談合縱之時,吾遣隨行侍衛盡力暗中掣肘。偶然間發現有旁人助吾之行事。
密會之,其人竟乃墨門之屬,言之墨門鉅子更迭,現今鉅子以爲天下紛苦,根在於諸國各自爲事。唯有天下重歸一統,方可解民之苦。故令之天下門徒不可與秦爲敵,並助力秦軍一掃東方。
吾在燕國,多受其助益。楚大司馬亦是墨門派人刺殺之,意在破壞諸國合縱之勢。”子嬰平靜的敘述道。
“難怪近年戰事,未見墨門之人阻撓。”王翦聽完子嬰的敘述,自言自語道。
“汝年幼,易爲人所欺。江湖豪客,不可輕信之。”趙政皺着眉頭說道,顯然不想繼續墨門的話題:
“方纔危急之時,無且尊我,乃以藥囊提荊軻也,賜黃金二百溢,其餘諸臣各有賞賜,至於蒙嘉暫囚於獄中,待查實其諸多罪行之後再行處置。
吾嘗命之,熟可取桓齮之首,賞千金邑萬戶,今長安君不但致桓齮之首於咸陽,更可謂救孤之性命,卿欲求何賞賜但說無妨。”
秦王的話語,更是讓一衆朝臣羨慕異常,秦王還是第一次要有功之臣隨便要賞賜。
而且之前秦王也提到了單是取桓齮之首級之功便可賞千金,封邑萬戶,更何況還有救駕之功,若不是有子嬰提前報信,秦王一點沒有防備的話,說不得真會讓燕國奸計得逞了。
殿中大臣們看向子嬰的目光之中甚至已經有了一些嫉妒。
“敢問王上,何種賞賜都可以嗎?”子嬰正色問道。
“但說無妨!”趙政笑着答道,這會看自己這個侄子,趙政是怎麼看都順眼,不但忠心耿耿,更是有膽又爲。
子嬰聽罷一撩下衣,鄭重的跪了下來,稽首而拜曰:“臣請王上,赦免荊軻之死罪。”
說罷以頭戧地,“彭”的一聲重重的磕在了大殿的地面。
殿上所有的官員都在討論子嬰會向秦王討要什麼賞賜,有認爲子嬰會藉此擴大自己的封地的,也有的人覺得子嬰會狠狠地要一筆錢財。
子嬰話一出口,方纔還紛紛擾擾的大殿,立時變得鴉雀無聲,靜的彷彿一根針掉落在地也能聽得見。
荊軻行刺秦王,雖然暫且收押,然而大家都知道,他必死無疑。長安君竟然請求秦王赦免他的死罪。
“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秦王趙政的臉色,陡然間突然變得極爲難看。“汝另外提個要求吧,孤可以當做你這句話沒說過!”
“臣請王上,留荊軻一條性命!”子嬰繼續言道。
如此要求,並不是子嬰一時衝動,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荊軻無論如何都是自己的結拜大哥,自己沒能以實相告已是無義,若是再眼睜睜的看着荊軻頭顱落地,子嬰實在難以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