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世錦是由父親秦江詢領進秦家的,而那個女人,也就是秦世錦的母親,並沒有出現。
秦家先前已經鬧的不可開交了,最後大抵是秦耀宗抵擋不過秦江詢,只同意孩子進門,但是那個女人是絕對不允許進來的。於是,秦世錦就這樣出現了。秦奕淮記得清楚,那一年秦奕淮十一歲,而秦世錦十五歲。
十五歲的秦世錦,長得已經很是鮮明英俊。他的五官,竟然如此的像父親。
秦奕淮從前一直以爲,秦暮雲纔是最像父親的。
此刻瞧見了秦世錦,才發現他纔是那個最像父親的孩子。
除了他一開口說話,嘴邊就會顯現淺淺的梨渦,這不屬於父親之外,其他的五官幾乎都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想也知道,那梨渦一定是遺傳了他的母親。
他從出現那刻起,只是沉靜的站在那裡,不說話,不開口,不和別人打招呼。
他沉默的,就不像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應該有的姿態。
“他叫秦世錦,是你們的大哥。以後他和你們一起上學,也住在這裡。向陽,錦和你一樣大。”秦江詢笑着介紹他,他的手護在秦世錦的身側。
秦世錦依舊沉默,沒有出聲。
季向陽率先開了口,“你好。”
童安亦是道,“錦,你好。”
季琳也立刻跟隨,“秦大哥好。”
關菲菲是個鬼靈精,狐疑着不敢吱聲。
秦暮雲一向微笑的臉龐沒了笑容,但還是有禮的打了招呼,“你好。”
只剩下秦奕淮,他獨獨一個站在最後邊,視線掠過秦江詢,落在秦世錦的身上。他桀驁不馴的凝眸,不願意去理睬他,只是冷漠以對。
“奕淮,怎麼不喊人?”秦江詢喚道。
秦奕淮開了口,“我不認識他。”
“爸爸跟你是介紹過了嗎?他是你的大哥!”秦江詢又是說道,秦奕淮只是抿着脣,堅決不肯喊人。
此時,管家來了,只說是老爺讓秦江詢去書房一趟。
秦江詢只得離開,上樓前朝着孩子們道,“你們和錦聊聊天。”
秦江詢一走,偏廳裡只剩下一羣孩子了。
季向陽主動開口問道,“錦,你以前在哪裡上學?”
秦世錦沉默,那深沉的雙眼,有着不符合年紀的老成。
他的不應,換來了尷尬,就連季琳也不敢開口了。
反是童安膽子大,她抓了一把糖果來到他的面前,將手攤開,笑盈盈道,“你要吃糖嗎?”
秦世錦瞥了眼那手裡的糖果,冷冷的恢復了姿勢,還是死也不開口。
關菲菲可不認識他,只覺得這個少年拽的有些過,她撅着嘴道,“童安姐,他不吃,你就不要給他了。”
秦世錦也漠不關心,彷彿什麼事情對他來說,都是無關緊要的。
好似,根本就沒有把他們放在眼裡。
幾個孩子瞧見如此,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氣氛一下子僵到了極點。而此時,秦奕淮忽然開了口,“喂,你是啞巴嗎?”
衆人望向了秦世錦,他只是這麼站着。
秦奕淮眼眸一緊,抓起果盤裡的蘋果,猛地砸向了他。
“啊——”有人驚呼出聲,只見那蘋果朝秦世錦飛了過去。
眼看着就要砸到秦世錦,他一個偏頭躲過,那蘋果就掠過他的耳邊,砸在了後邊的地上。
秦奕淮咬牙切齒道,“你纔不是什麼大哥!少來了!”
……
孩子們都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大哥敬而遠之,但是秦世錦還是在秦家住了下來。
原先歡樂的秦家,因爲秦世錦的出現,突然變得很壓抑。
孩子們也是懂得察言觀色的,不敢再大聲說話大聲歡笑了。
在經過了一段沉寂壓抑的日子後,對於這個陌生的大哥,孩子們也算是有所適應了。
十來歲的孩子,已經不再無知,他們有了思想。
就連季琳也知道,秦世錦是秦叔叔和別的阿姨在外邊生下來的孩子。
後來,秦奕淮從大人們的談話中知道,父親外邊的女人姓林。而這位林阿姨,是父親最愛的女人。當年因爲爺爺反對,父親纔會和她分開,纔會和母親結婚。而母親方嫺,自始至終都不是父親深愛的人。
連帶着,他和哥哥秦暮雲,當然也不是父親深愛的孩子了。
秦奕淮如此奪定想着。
父親讓他們都喊秦世錦“哥哥”,可是沒有人開口。
季向陽和秦世錦一般大,是不用這麼稱呼的。季琳因爲秦世錦的冷漠而不敢,關菲菲則是沉默,對於秦世錦的到來所帶來的壓抑氛圍,讓她感到不高興。而就連一向溫文有禮的秦暮雲,對秦世錦也有些排斥。
秦奕淮則是越看他就越不順眼。
父親對秦世錦的疼愛,簡直就超過了十餘年來對自己的所有。
一直都有許多應酬加班外出公幹的父親,一連幾天都有回來,每天都陪着秦世錦,和他說許多話。對他的呵護,簡直就是無微不至。時不時的,也會留下來陪伴他們,和他們一起玩鬧。這在以前,可從來都是沒有的。
可是,憑什麼?
憑什麼秦世錦能擁有父親如此的愛?
憑什麼他的母親,能奪走了父親的愛?
憑什麼,自己的母親,卻什麼也沒有得到?
而他,而他更是什麼也沒有!
這一切都是憑什麼?
秦奕淮不服,他是那樣的不服氣!
就在一天傍晚,當所有人都走向餐廳打算用餐的時候,秦奕淮攔住了秦世錦的路。
秦奕淮望着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陌生少年,惡狠狠的目光,惡狠狠的口吻,“我告訴你,你別以爲你進了我們家,就是秦家的孩子!你什麼都不是!你媽媽是個壞女人!你是壞女人生的!我們根本就不喜歡你!而我,更是討厭你!你和你的媽媽,都不該回來!你們不是走了嗎?還回來做什麼!”
秦奕淮憤怒到了極點,那些壓抑的情緒,讓他快要崩潰。他語無倫次,那樣慌忙焦急的亂吼了一通。
吼完之後,只是凶神惡煞的瞪着他。
而秦世錦一直是那百變不變的冷漠俊臉,秦奕淮氣不過了,掄起拳頭一拳就打了過去,“你給我裝!”
結果,樑子就這樣結下了。
而秦世錦無動於衷。
……
自那日後,秦奕淮對秦世錦那是更加反感厭惡。
秦奕淮只覺得秦世錦是在裝,裝作很老成的樣子,裝作對什麼都漠不關心的樣子,裝作聽話懂事,實際上,他就是個奸詐狡猾的人。秦奕淮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揭開他的假面具,他對秦世錦沒有過好臉色。
在秦奕淮的心中,母親的悲哀,自己的不受寵,都是他的母親,都是他造成的。
如果沒有他們,母親就會和父親倖福快樂的在一起,不會傷心淚流了。
如果沒有了他們,那麼他又怎麼會不得父母喜愛。
就連他們,都認爲自己是一個不受認可而出生的孩子。
他,本來是不該存在的!
秦奕淮在那時,學會了憎恨,憎恨着秦世錦!
日子就在憎恨衍生之中度過了,這一年的九月也迎來了。
九月鳳仙花開,又是一年新學期的開始。
夜裡邊的風都是熱乎乎的,衆人都在偏廳裡玩鬧。方嫺準備了冰鎮的西瓜和酸梅汁,讓他們來吃。大夥兒高興壞了,一個個都是饞貓。童安瞧了眼周遭,沒有見到秦世錦,於是問道,“誰看見錦了?”
“童安姐姐,我看見了,他在花園。”季琳舉手道。
童安一聽,於是說道,“那我去喊他來吃西瓜吧。”
童安就要前去,卻被秦奕淮阻撓了。
“還是我去吧,我跑起來快。”秦奕淮打斷了她,他說着就起身,先她一步走向了花園。
“讓他去吧。”方嫺也沒有在意,如此說道。
秦奕淮繞過迴廊,來到了後花園。一過轉角,他就看見秦世錦坐在臺階上,而他的手裡還拿着一張東西,正低頭瞧着。
秦奕淮有所好奇,便走了過去。
秦世錦竟然也沒有察覺他的靠近,還是認真的低頭瞧着手中的東西。
秦奕淮走近了幾步,悄然無聲的來到了他的身後。他垂眸一瞧,只見他手中原來拿着一張畫像。
是素描畫出來的,黑色的鉛筆墨。
那畫像極爲傳神,將上面的小人兒畫的很是逼真。
那是一個小女孩兒,約莫是十歲,剪着學生的娃娃頭。頭髮很黑,眼睛很是水靈,穿着校服。而那校服,不像是秦奕淮所在學校的服飾。
這讓秦奕淮有所凝想,大概是秦世錦以前就讀學校所認識的同學。
秦奕淮突然起了性子,有了個壞主意。他乘着秦世錦不注意,突然伸出了手,將他手中的畫像,一把給奪走了。
手裡忽然一空,這讓秦世錦愕然,他很快的回過神來。
整個人也從地上起來,一回頭,目光冷厲,秦世錦喝道,“還給我!”
說真的,秦奕淮也愣了下,要知道這些日子以來,秦世錦都很少開口,如果不是還聽過他說話的聲音,幾乎所有人都以爲他是個啞巴。可其實,他並不是。但是現在,爲了一張畫像,他竟然理會了自己,這讓秦奕淮錯愕之餘,也有些泄憤快感。
“憑什麼還給你?”秦奕淮冷哼道。
“我讓你還給我!”秦世錦又是喝了一聲,“再不給我,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哈哈,你以爲我會怕你?”秦奕淮笑了一聲,幾乎是意氣用事,更是爲了逞強好勝,將那畫像給左右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