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童安怔愣的時候,季向陽已經和那兩人折回,他買了熱飲,遞給了她,“拿着。”
童安接過了,手中一暖。
耳畔傳來季向陽的聲音,他和對方在聊着。
捧着熱飲,不知不覺中煙花也放完了。那幾人打了聲招呼,也就要散去了。
柯校花喊道,“季向陽,再見,童安,再見。”
童安回神,急忙應了一聲,“再見。”
那一行人也就遠去了。
這邊的煙火還在放,他們的煙火已經放完了。
季向陽瞧了眼時間差不多了,於是說道,“回去吧?快十一點了,正好回去守歲。”
“哦,好。”童安點頭,就跟隨着他邁了腳步。
兩人繞過學校,又是往回家的路而去。
季向陽不時扭頭瞧着她,而後盯着她手裡的熱飲問道,“怎麼不喝?”
“我不渴。”童安回道。
季向陽又是問道,“你們剛剛都聊了些什麼?”
“沒什麼。”童安回答的飛快,幾乎是立刻就應了,卻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了。
季向陽眉宇微皺,“真的沒有?”
“沒有!”童安否認,她甚至不願意去承認,那些事情。
季向陽卻定住了步伐,在無人的小道上,在路燈之下。而童安沒有察覺,依舊往前走着。等她發現,她立刻停步,回過頭一瞧,他就在她的後邊。她有所詫異,開口問道,“怎麼了?”
燈光下,季向陽的面容,很遙遠,又似乎很近。
一剎那的沉默後,季向陽開了口,“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什麼?”童安的心跳遲緩了半拍。
季向陽凝眸道,“給我一個機會,和我在一起。”
而在這一秒,童安的呼吸也似乎停止了,整個世界寂靜無聲。童安忽然想起方纔那個女孩兒的話語,又想起了秦暮雲的話語。
——有一個人,喜歡了你很多年,你又知不知道?
——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爲什麼你還不明白呢?
思緒有些混亂,而後才慢慢清晰,過了許久,她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童安亦是凝眸,“季向陽,你喜歡我?”
“是。”季向陽沉聲應道,他承認了。
在她的面前,那樣坦然的承認,在多年後的今夜。
“不是因爲要對我負責?”
“我是要對你負責,可前提是因爲我喜歡你。”
“不是因爲害怕爺爺罵你?”
“童安,你以爲我是幾歲的孩子?”
童安蹙眉,季向陽的目光鎮定。兩人一問一答着,童安的心情好似坐上了過山車,現在一定是到了最高的頂端,她又是問道,“那麼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這一句話,讓季向陽有所啞然。
那天在前往火車站的路上,和童政坐在一輛車裡,他也曾問起過他這個問題。
他究竟是從什麼時候喜歡上童安的。
此刻,季向陽的面前,無數個畫面閃了過去。
是她在墨爾本的酒吧醉了酒,是她在喊着“我討厭你”的時候。是在大學的天台上,她雙眼通紅拉着他,不許他走的時候。是她走出KTV,十八歲明媚芬芳,喊着他的名字,說喜歡他的時候。是在他受傷後,輕聲說着對不起,保證以後再也不讓他擔心的時候。是每一次聽到她出事,擔心她怕她發生意外的時候。
是在那輛回家的公車上,當他不經意間吻上她的時候。是她獨自來到武道館,讓衆人擔心,卻再也不願前去的時候。是她要求他們在一起,來到秦家,聽見童爺爺說要他保護她的時候。
是她明明傷心難過,卻還強忍着不哭,摔倒了流血了,卻對着他的背痛哭失聲的時候。是她那樣懂事,那樣乖巧的面對母親過世,一言不發的時候。是她命令他不許再喊她“小姐”,直接喊名字的時候。
所有的畫面那麼凌亂……
※※※
“太久了,忘了,想不起來。”季向陽低聲說道,那聲音很是朦朧。
童安微微撇嘴,“有多久?”
有多久?
那麼多的畫面,凌亂的,不可預兆的,卻是那樣清楚鮮明的,在這個時候,從季向陽的腦海裡,逐一的跳了出來。
逼得季向陽措手不及,就連眉頭都擰了起來。
不。
或許都不是。
也許是,也許是她揹着書包從童家的別墅外走進來。在童爺爺的招手下,安靜的,忽然的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
當她出現在他面前,這個女孩兒,就從此刻在了他的心上。
季向陽暮然回憶,才發覺自己竟然是那麼久。
那麼久。
季向陽望着前方婷婷而站的童安,當年的她,已經長成了如此美好的女子。不變的是那一頭短髮,不變的是她安靜倔強的姿態,不變的是她仍舊讓他如此心動,念念不曾忘。
“恩,很久。”季向陽沉聲應道。
童安卻還有所疑慮,“既然你這麼喜歡我,那爲什麼你一直不說?”
季向陽深沉的目光裡是黯淡的光芒,不過是在前方,可彼時,卻讓他覺得,她是如此遙遠而不可及的存在。
“童安,你覺得你離我有多遠?”季向陽突兀的反問。
童安不明所以,瞧了瞧此刻他們的位置,不過就是兩米遠,“大概兩米吧。”
“兩米嗎?”季向陽喃喃說着,那聲音很悠遠,“我卻一直覺得,我們之間遠到不可及,好像一個是天一個是地,那麼遠。”
轟隆一下,童安的眼眸一睜,她被驚到了。
一個是天,一個是地。
那麼遠。
這卻是曾經,童安這麼覺得的,他們之間,不就是這樣的距離嗎,他所鑄起的牆壁,將她硬生生的阻攔在外邊了,無法靠近,無法再近半步。可是現在,他卻說着她所想的心事。原來,有這種感覺的並不是自己,原來,他也是。
“季向陽,你覺得你自己是天嗎?”童安問道。
“怎麼可能?”季向陽急忙否認,他的目光很溫柔,在銀白的月光下,柔到如水。
“童安,你知道我不是這樣認爲的。”季向陽淡淡說着,給了她另一種答案。
童安反問,“那麼你覺得我是配不上你嗎?還是覺得我是那種高傲的,眼睛長在頭頂上,只想要金錢,權勢,地位,家世,背景,房子,車子,珠寶,首飾,甚至是其他的,各種光環包圍下的女孩子嗎?”
“童安,我從來沒有這樣認定你。”季向陽堅決說道。
“但是你認定了自己,你認爲你需要這些,才能和我在一起。”童安斬釘截鐵說道。
※※※
在這一刻,季向陽無法否認。
捫心自問,他的確如此想過。她是那麼優秀,聰慧,美麗的女孩兒。她擁有那麼好的家世背景,她應該有一個更配她的男孩兒纔對。他又有什麼資格,能夠站在她的身邊,拿什麼去給她幸福,又要用什麼來證明。
季向陽不只一次,這樣問過自己。
然而他對她的思念,那些念想,早就飛過滄海,氾濫成災。
“瞧,我說對了是不是?”童安微笑,“你說你喜歡我,不是因爲爺爺,不只是因爲責任,你要我怎麼來相信你?你連自己都不信自己!”
季向陽沉默了,他無言以對。
“你又怎麼能證明,你是真的喜歡我?”童安的笑容很淺,漾在脣邊。
季向陽動了下身體,邁着步伐,走向了她。來到她的面前,一開口就呼出大團的白氣。
天氣如此之冷,天寒地凍的除夕之夜。
耳畔響起無數的炮竹聲,煙火的轟隆聲,時間臨近午夜,就要迎來新的一年。
季向陽伸出手,去握她的手。
童安咬脣,她甩開了。
他卻依舊去握。
如此反覆了多次後,季向陽拉住她的手,將她擁進了懷裡。童安掙扎了下,可是她感到如此的心痛。
“季向陽,你放開我……”童安咬牙喝道。
季向陽使了力道,抱的如此緊,不願意再鬆手。童安有些氣急,握了拳頭去捶打他,打了好幾下,她沒有了力氣,只是被他抱緊了。
“我以爲這一輩子,都不能這樣抱着你。”季向陽在她耳邊說道,童安瞬間沒了聲。
“幸好,我還沒有錯過你。”季向陽的聲音,低沉沙啞的,很是好聽。
曾幾以爲,不會再擁有她,曾幾以爲,他們就該是兩條平行線,無法交集。他又要用怎樣的資格,站在她的身邊。牛仔褲怎麼配得上華麗的絲綢,吉他怎麼能和大提琴合奏,他要用什麼來給她幸福。
是他作繭自縛,劃下了界限。
可是慶幸,慶幸她還在。
“季向陽,你以爲這樣就能算了嗎!你以爲這樣我就會和你在一起嗎!”童安近乎是憤怒喝道,但是心痛是如此強烈。
天知道他們錯過了多久,錯過了一整個青春年少,錯過了本該牽手相戀的季節,她差點就成了別人的新娘,她差點就不會再和他有任何可能。他就這樣放棄了她,是他先放棄了她。
可是爲什麼,要讓她知道,他也一直喜歡着她。
童安在憤怒之餘,竟然是莫可奈何。
難道說,愛上一個人,真的是劫數難逃嗎?
“童安,給我一個機會。”季向陽喃喃說着。
童安感覺胸口是如此溫熱,她的眼眶也是酸澀,一定是黑夜的緣故,所以眼前朦朧。
“季向陽,你不要以爲這樣就會讓我答應。”童安一開口,聲音哽咽。
“是。”
“季向陽,這個世界上沒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是。”
“季向陽。”
“是。”
童安一直喊着他的名字,他則是一聲一聲應着。
“童安,就用我餘下的所有時光來證明,證明我是不是真的喜歡你。”季向陽低聲說着,他親吻了她的頭髮。
童安的手一緊,無助顫抖中,揪緊了他的衣服,她無措的遲疑的,卻又不願再放手。
童安不會開口承認。
不會同意給他機會。
除非,他用一輩子的時光來證明。
這一次,她絕對不會先說愛了。
直到白頭偕老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