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閣不負“流金”之名,日暮時夕陽斜照,在流金閣的寬廣的前堂鋪下一地的金,華麗而灼目。
商夫人與關美人對坐於明暗交界的地方,面容也是一半的明一半的暗。商夫人蒼老的臉上始終是淡淡的笑,她溫聲囑咐着自己孫女孕間需留意的事項,好似她仍是家中那個親切和藹的祖母,好似她昏花的老眼沒有看清自己孫女那一臉陰鬱的神色。
金陽一寸寸向內移,關美人面上的憤怒、怨恨、不甘、不解在陽光下無處遁形,她終究是忍不住了,打斷商夫人的話語,“祖母爲何今日對那諸姓的小丫頭如此好!”
商夫人擡眼,眼眸如平無波瀾的秋潭,“你還是急躁膚淺的性子,七娘。”她把玩着手中的琉璃念珠,“你的心該靜一靜,否則對你或是你腹中的孩子都不是好事。”
“七娘只是不明白,所謂外孫女,便是外姓的兒孫,這易姓的丫頭難道在祖母心中竟比得過得親孫女麼?”關美人擰着眉,倔強與不服輸的神氣讓她看起來如同稚齡的孩子一般。
其實她也的確還只是個孩子,十三歲入宮,十三歲將爲人母,可她的卻仍是那個在家中刁蠻橫行受盡寵愛的關七娘。
外孫女?孫女?商夫人脣角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其實兩者於她並無區別。她唯一的女兒已經死了,所謂的兒子只是過繼自旁支的嗣子,所謂的孫兒並沒有流着她的血。
“七娘,你要明白這是在北宮。”她看着自己年輕而驕傲的孫女,“這裡沒有你的親人,沒有你的朋友,就連你的丈夫,實際上是你的君,而你是臣——你要學會看遠,才能走得遠,可你要學會低頭,才能活下去。”
“孫女懂。”關美人滿不在乎的點頭,這些大道理她在還未離家時便聽人反覆叮囑過許多次了,“可諸太妃的侄女也算不得什麼要緊人物,爲妃嬪,討好皇帝纔是正經。”
“我聽聞你在幾月前與簫韶還有趙王生了口角?”商夫人雖遠在蒙陵,可消息卻靈通得可怕。
提及此事關美人懊惱的垂下頭,“趙王驕悍無禮,那諸丫頭攀附趙王也不是善類!”
商夫人冷笑,“趙王你得罪不起——諸簫韶,你也最好少得罪。”
關美人不屑的撇嘴,“趙王的身份我自然掂量得清,可諸簫韶,她算什麼——”
“祖母奉勸你也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不該得罪的人,最好不要得罪。你今日不放在眼裡的人,焉知將來是否需仰視?”商夫人起身,看了眼天色,此時已西陽已沉,那燦燦奪目的金也一分分的斂去,燈還未被點上,北宮古舊的宮室不管雕琢的再精細,入了夜後都是陰沉幽森的“祖母言盡於此,時辰不早了,老身不便久留,這便向美人告辭了。”
“祖母不多陪陪我麼——”關美人忙站起,面帶不捨與委屈。
“這裡是北宮。”商夫人未曾回頭,未曾停留,長裾迤邐行遠,一抹消瘦而威嚴的背影在昏暗的光影中漸漸模糊,漸漸不見。
“祖母——”關美人最後喚了一聲,如幼鳥離巢時的鳴啼,清澈而哀慼,所有的戀戀不捨都藏於短短的二字之間,可所有的過往都註定斬斷在這一聲呼喚之後。
商夫人身邊隨侍的老僕忍不住回首最後望了一眼那個倚在門邊的身影,那是年少的關青紋,她的身後是殘陽漫天星月初升,是宮闕樓閣雕樑金屋,“其實七娘子也是可憐的。”她感慨道。
“她很可憐?”商夫人揚一揚花白的眉尾,輕蔑的反詰,“帝都是富貴的追求所,皇宮是權利的角逐地,而掖庭,是女人的戰場。懦弱者會退縮自憐,可於有野心有才智有品貌的女子而言,天底下再沒有哪裡比這兒更好。”還未至行車馬的馳道,商夫人只能由人攙扶着緩緩行路,可她在說這段話時,蒼老沙啞的嗓音中陡然間就生了縱橫捭闔的氣度。源山縣君商氏,本就並非孱弱老婦。
“諾。”老僕恭順低頭。
“可惜——”她卻又冷冷開口,“我的孫女並不是後者——她會死在這裡。”她用毫無感情的聲音說出一個殘酷的判定,即便會死的人從小在她跟前長大,即便那人不久前才軟軟得喚她“祖母”,可她就是平靜到近乎冷酷。
老僕心頭一凜,什麼話都不敢說,更深的垂下了頭。
“怨她的父母,當初太過嬌寵這個孩子了,他們自以爲將一切都捧到了她的面前,實際上什麼都沒有給她。若是七娘能如四娘一般養在我身前,何至於此。可惜——”她嘆息着再度說出這二字,“可惜我關氏白白送上去一枚註定要廢的棋。”她擡眼望着暗下來的天穹,望着稀疏寥寥的幾點星子,“莫非真是天命,關氏註定無緣後位,那個孩子纔是——”
“哪個孩子?”明知商夫人是在自語,可老僕還是忍不住問道。
“我那諸姓的外孫。”商夫人詭秘的笑笑,“那孩子日後必成大器,不然你以爲我爲何那般親近於她又不許七娘得罪她。”
“可……”老僕猶豫了片刻後道:“那不過是個九歲的孩子,縣君如何知她能成大器?”
“諸太妃有意擡舉她這個侄女兒,你沒看出來麼?”商夫人脣角不知何時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諸太妃是個有野心有能耐的女人,她的出身雖說低賤卻更是表明了她的本事不是麼?十餘年前她獲寵時便不似一般的女人那樣只知安享富貴,據說她深恨自己的兄長,可爲了穩固自己的地位,她一點一點的助自己的兄長親族步入朝堂。她想有個強大的外戚,這個願望是她一直沒有變過的,像她這樣喜歡將一切都攥在手心的女人,自然不會讓後位落入別姓手裡。否則她爲何要將自己的侄女召入宮中撫養?”
“那諸娘子出身不高,要做中宮只怕不易……”
“的確不易,但也並非不能。諸太妃賤籍出身都能有今日,更何況是正經官宦女兒的諸簫韶?”夜風乍起,環佩叮咚的聲音飄搖得很遠,明明滅滅的不知是哪處搖曳的宮燈,商夫人終究是有些累了,停下步子扶了扶滿頭沉重的釵環,“我在康樂宮中見那孩子,舉止沉穩,談吐合宜,悲喜不外露,進退言行間禮儀絲毫不差,小小年紀與七娘一比已勝出不少。七娘或許會死在北宮中,可她能好好的活下去,繼續往前行。”她說到這裡是頓住,靜默了許久後側首看着身旁陪伴了自己大半輩子的婢女,“簫韶這個名字是我親自給她起的,你知道這是爲什麼嗎?”
“奴婢不知。”老僕搖頭,“奴婢那時還真奇怪爲何帝都這邊的消息一傳出,縣君便要修書爲一個庶女生下的女兒擬名。”
“簫韶九成,鳳皇來儀。”她輕輕念出這源自久遠時代的詞句,每一個字都**肅穆,“這個女孩出生前一連許多日,我都做着同一個夢,我夢見有一隻鳳凰,在九天至上盤旋,後來落在了一座古老的宮闕只上。後來我便聽說關家幾年前嫁進帝都的那個庶女生下了一個女孩——我想這便是天命。上天告訴我,這個孩子將是未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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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萌萌的小劇場——論皇后之位的值錢程度
商夫人:發達了發達了,我以後會有一個做皇后的外孫女!!!\(^o^)/
衛之銘:很了不起麼,閨女、小妹、姑媽、姑奶奶還有歷代祖宗奶奶們你們出來一下
衛明素、文帝衛皇后、元帝衛皇后以及歷代做了皇后的衛家妹子:來啦——啥事?
商夫人吐血卒。
外戚世家你惹不起啊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