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許晗和蕭徴面面相覷,爲自己所想覺得不可思議的時候,一個侍衛從外頭衝了進來,還未曾站穩就已經直接衝蕭徴道,
“剛剛徐閣老帶着人進宮,而且還跑了快馬出城,望北邊走的,不知道去往了何處!”
兩人面色一變。
蕭徴,“可知道進宮做什麼?”
徐閣老自從徐鼎泰的案子後,就一直在家中‘休養’,明面上,雖掛着首輔的名頭,卻不參與到任何的政務上。
當然私底下如何,無人知道。
哪怕朝堂已經清洗了一輪,忠心於徐閣老的官員還是不在少數。
但確確實實,他已經許久不曾進宮了。
這個時候進宮,還是在和蕭徴吃酒後進宮,他一進宮,城內就發生了動亂。
說和徐閣老一點關係都沒有,誰信?
來報信的人聽到蕭徴的問話,搖頭,“去意不清楚,王爺讓我們盯着他,方纔王爺離開之後,他在望江樓呆了一會,沒片刻又來了幾個人,進去說了會話之後,他就出門往宮裡去了。”
報信的人許是一路趕過來的,語氣裡有剋制着的輕喘。
許昭皺着眉頭,“這麼看來他定然是有所防備了,搞不好是想利用皇帝下手。”
“我們應該阻止他一切行動,一旦狗急跳牆,真的發動了軍隊進攻,可就晚了。”
許均原本靠在牀上,這會也是坐不住了。
不論這些年因爲蕭徴的事情,因爲霍家的事情對皇帝如何,可許均是臣子。
他有忠心,他不希望這個朝廷發生什麼變化,不管怎麼說,皇帝在對待朝務上,是明君。
誰都想有一個清平盛世,可就算是清平盛世,也不能杜絕魑魅魍魎。
但只要能讓冤屈之人有深淵之處,魑魅魍魎不敢囂張,有才華之人不至於全數埋沒,那就是清屏了。
就連當初,他想做遊俠兒,想要一心一意掃盡天下惡人,蕩平天下不公不平,可後來……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許均不想說自己什麼爲國爲民那麼高尚的情操,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什麼江山社稷實在太虛了。
尤其是身體垮了之後,他越發覺得自己的渺小,也正因爲如此,許均對眼前能做的十分珍惜。
所以,他願意爲這一場清平盛世做一點點小推手。
當即,他吩咐許昭拿了外衫過來,整理好後,對許晗和蕭徴他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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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城裡的狀況很混亂,晗晗,徵兒,你們進宮去,爲父現在去東郊大營,不管徐閣老如何,我們都要做好準備。”
“哪怕他並沒有逼宮的意思,但城內這些叛亂軍也要鎮壓。”
許昭聽他說要去東郊大營,想到他的身子,立刻上前阻止道,
“不行,父親,你不能去,你現在的身體……要是出問題怎麼辦?”
不過許均沒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
“昭兒,你留在家裡,羽非還有其他人都要你照看。爲父沒事。”
許均這個時候無論都不能留在家裡的。
“你不能!”許昭攔在許均的面前,“父親,你的身子經不起騎馬顛簸。要去,我去。”
許均推開他,笑着道,“我是東郊大營的主帥,你還真以爲令牌什麼的有用啊。”
“這事必須爲父自己去。”
許昭當然說不過許均,歷朝歷代,爲什麼帝王都會對有威望之人心生忌憚,不就是因爲不論文臣還是武將,得到的是人心。
一支隊伍,真的不僅僅是一個兵符之類的能夠號令的。
因爲人心是活的,能夠思考,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別的不說,就說徐閣老,爲何他明明已經被皇帝勒令在家休養,可朝堂上,依然有他的影子在?
人走茶涼,不一定什麼時候都適用的。
“你如果一定要去,那兒子陪你去。”許昭說道。
說完他拿起武器,還有許均出外要用的斗篷之類的,跟在許均身邊,準備和他一起去東郊大營。
許均和許昭兩人相爭的時候,本來許晗也是想勸許均在家休養,讓許昭去的。
但許均說的也沒錯,一支軍隊,真的不是隨隨便便的就能調動的。
許均如果不去,也許許昭能夠調來平反的軍隊,可一定不會很及時。
現在,他們就是要和徐閣老他們拼時間。
“徐閣老這些年定然是養了許多的殺手的,二哥,你們務必要當心。”
“我記住了。”許昭頷首,有對許晗道,
“回頭留下幾個人保護羽非的安全。”
許晗和蕭徴等到許昭陪着許均出門後,兩人這才準備往宮裡那邊去。
路上,蕭徴握着許晗的手,“你怕不怕?”
許晗搖頭,她怎麼會怕。
她恨不能快點撕下徐閣老的那層皮來。
霍家上下幾百口,還有那十萬霍家軍,以及無數失去親人的家屬們,甚至蕭徴如今算是有些扭曲的人生。
這些帳全都彙集在了徐閣老身上。
若是看不到他的下場,她心下是在怎麼也不會甘心的。
喜歡一個人,很多時候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因爲你會爲他的高興而高興,更會位他的痛苦而更加痛苦,而且在自己身上放大無數倍。
蕭徴如今心頭的苦,許晗能夠理解,就如同當初蕭徴陪着她經歷霍家翻案的那些苦一樣。
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夠手刃徐閣老,爲那麼多的人報仇。
蕭徴用手背去觸了觸許晗的臉,溫柔的笑了笑,那顆淚痣在黑暗裡,卻是那樣的分明。
一路上,還有許多的吶喊聲,廝殺聲,他們避開了人羣密集的地方。
馬蹄打在青石板上,讓人的心絃也跟着緊繃起來。
這會,許晗的內心是沸騰的。
她的心尖尖上,站着無數個霍家人,霍家軍,他們都在吶喊着,尖叫着,揮舞着雙手推動着許晗,前進,前進,再前進。
……
宮裡,皇帝看到從後門下進來的,盛裝打扮的瑜貴妃,忽然,頭腦裡豁然開朗。
他是沒想到,安安分分了二十餘年的瑜貴妃,最後,卻來了個大的。
徐閣老一直都沒說要讓他禪位給誰,難不成,竟然是蕭徴?
只是,這怎麼可能?
瑜貴妃慢慢的走了過來,儀態萬方,她微微的朝皇帝一笑,彷彿知道他想什麼一樣,
“爲什麼不可能,陛下。”
“陛下奪走風險太子的位置,奪走我夫君的位置,現在還給我兒子,有什麼不對?”
徐閣老坐在椅子上,看着瑜貴妃那張美麗如昔的臉龐,目光幽幽,說不清的意味。
徐閣老曾經和惠妃聯手過,但是後來失敗了,可沒多久,瑜貴妃找到了他。
他才知道,瑜貴妃這個女人,真是太能夠僞裝了。
或者說,徐閣老都有些怕瑜貴妃這個女人。
當年那些事情,皇帝清楚,徐閣老同樣是清楚的。
這麼多年,瑜貴妃在後宮呆的好好的,無聲無息,徐閣老還以爲她已經忘記了,或者說,讓自己忘記了。
一個女人,能怎麼辦呢?
丈夫死了,皇帝看上她了,她能怎麼辦?
她除了皇帝,又還能依靠誰呢?
無能爲力,不如忘記的好。
這纔是聰明人的選擇。
只是當瑜貴妃找上他的那一刻起,他知道,這個女人,並沒有忘記。從來沒有。
甚至,念念不忘!
當初,他曾經問過瑜貴妃一句話,問她如此的決絕,就不想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瑜貴妃只是淡淡地說,“本宮不需要退路,最差的,不過一死,這二十餘年是我偷來的,已經夠了。”
“需要退路的是徐閣老你啊。”
想想,徐閣老是真的有些害怕,一個女人,能夠將自己僞裝二十多年,情真意切,讓人看不出來,這是多可怕啊。
皇帝對於瑜貴妃,也真是好,只是,當知道他被矇蔽了,會如何?
徐閣老不由自主的目光移到了皇帝的面上。
皇帝這會正看着瑜貴妃,眼眸只是在剛看到瑜貴妃出來的時候驟然收縮了下,隨後又恢復了之前的平靜。
不愧是在位二十餘年的帝王,這個心理也是夠強大的。
瑜貴妃神情柔和,與往日沒什麼分別,只是,從前盛滿了深情的目光,如今沒有一絲半點的情意,如同冰雪裡的一汪泉水,看着柔弱清冷,卻寒冷徹骨。
她柔柔一笑,
“陛下,您從前不過是一個閒散王爺,能將國家治理成這樣,實在是難得。”
“如今你老了,沒關係,韓王年輕力壯,文武雙全,以後一定會做的更好的。”
“就是將來一統草原,也未必不可能。”
“所以,你還是安心的禪位吧。”
瑜貴妃脣瓣帶着笑,聲音輕柔的將話說完,然後看着他。
皇帝的神情始終不變,最後只是說了一個字,“你……”
瑜貴妃腳步動了動,沒有坐在椅子上,而是在臺階上席地而坐,絲毫不在意長長的裙襬拖在地上。
她嘆了口氣,
“二十多年了,陛下,你老了,我也老了。”
她的目光充滿了茫然,神情軟了下來,彷彿陷入到了回憶。
“當初我是在七星樓裡見道你和太子的,那個時候,太子年輕,你年幼。”
“我還記得,我一見到太子,臉就紅了,那天是七夕,大家都忙着像織女娘娘乞巧,希望能得到一雙美好靈巧的手。”
“唯獨我,我只希望能夠和太子到老。”
“許是織女娘孃的成全,我如願了,我們終於成婚了,可惜啊,夫妻緣淺……”
“不過一年……”
瑜貴妃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長長的嘆了口氣,“一年,太子就走了。”
“當時,我在草叢裡艱難的生下徵兒,太子他們用命,護住了我和徵兒。”
“那時,我恨不能和太子一起走,只是,太子用命護着我們,我不能隨意的辜負,所以,我活了下來。”
她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輕輕顫抖着,渾身縈繞着哀傷,只是那麼一瞬間,哀傷斂去,她整個人變得冷冽起來。
“陛下,你肯定不知道,有些人,一起生活了一輩子,卻和陌生人沒有兩樣。“
“可有些人,只要一個眼神碰撞,就能終生不忘。”
皇帝靜靜的聽瑜貴妃說話,沒有打斷,沒有反駁,只是靜靜的聽着,面無表情。
沒人知道他內心想着些什麼。
瑜貴妃始終坐在臺階上,沒再去看皇帝,也彷彿殿內不存在徐閣老等人,而是慢慢道,
“陛下,你是不是覺得,你對臣妾極好?”
她勾了勾笑,
“是啊,怎麼不好呢?入宮二十餘年,聖寵不衰,就連當初皇后都沒能給我苦頭吃。”
“宮裡來來去去那麼多人,誰能越過我去?”
“可是,你真的寵愛我嗎?”
“更何況……”
她終於從臺階上站起來,將長長的裙襬一揮,隨後慢慢的走到御案前,
“你怎麼能忘記,你是我的仇人啊。”
“殺夫仇人……”
“你怎麼能要求我也愛上你呢?”
這話,是那樣的赤果果,血淋淋的,讓皇帝不得不去面對,面對二十餘年來的真相。
瑜貴妃沒有愛,從來沒有愛過皇帝。
“太子死的時候,就在我的眼前,我忘不了,永遠。”
“他死了,我也跟着死了,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而已。”
“我委身於你,二十多年,等的就是這一天,陛下,你從太子那裡搶走的東西,我要重新奪回來,還給我和太子的兒子!”
皇帝眼珠轉了轉,終於,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
“你覺得,就算我還給你,你的兒子能坐在這個位置上?”
“更何況,皇位,我並沒有搶,當初太子的事情一發生,我不是沒派過去出去。”
“我不過是一個閒散的王爺,我能有多少人手?”
皇帝聲音淡漠,不疾不徐,彷彿眼前的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兒戲。
瑜貴妃不屑地笑了笑,
“從前的那些事情,如今再追究又有什麼意義呢?”
“你總以爲自己愛我,可你不,你不過是把我當成了一個玩物,一件戰利品。”
“如果你真的寵愛我,真的對我好,那麼,後宮會一個個的冒出那麼多的皇子,皇女嗎?”
“任何感情,都是用心去交換的,你不曾對我用心,又怎麼能要求,我會愛上你呢?”
倦舞 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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