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如此,可是若換了我,說不準也會選那寶扇縣主。”阮蕭淡笑。他一邊品着茶,一邊看着父親撿起書本,然後小心的裝入藍錦函套中。父親酷愛藏書,平日整理書籍時也是親力親爲,別人碰不得也看不得,尤其是這一年來越發嚴苛,也不許下人隨意進入他的書房打掃,就連最心疼的女兒霧汐來了也要嚴厲斥責。
“這天家的皇子又不只他一個。”阮子胥把套書放回三屜書架上,動作重了些,把書架震出不小的動靜,與他往昔護書的行舉明顯相斥。
阮蕭看着他的舉動,心裡也清楚他在惱什麼。拿着蓋子輕輕撥開了浮在水面上的茶葉,低首喝到了一口茶香,嘴裡讚道:“這廬山雲霧醇香甘潤,父親近來火氣見長,不如試試,說不準會喜歡。”
阮子胥低嘖一聲,坐在卷書扶手椅上,對兒子泡的茶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阮蕭仍舊一派輕鬆,“少了個趙澤對我們來說也不算什麼,即便是定山王不拿他開刀,我們也不會留他太久,父親又何須爲此事傷神?”
阮子胥支着頭,眼神越發深邃,“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嬴謹的第一刀雖輕,可是往後……”
阮蕭自然明白定山王的存在對他們阮家來說是一個極大的威脅,但是想要拔除對方的勢力可是難得很,畢竟,人家手上握着五十萬大軍不是麼?
“父親,還是靜觀其變吧,眼下重要的是天家祭祀。”
阮霧汐素白如仙的身影在阮子胥眼前閃過,他默聲冷笑,“這樣,你得好好提醒霧汐,別像往年一樣笨手笨腳的。”
午後,郡王府內院。
潮鳶雙手合放在身上,腰脊挺直站在窗邊,斜着腦袋看向窗外的風景。外面豔陽高照,雀舞蝶飛,自重生以來,沒有什麼時候能比得上她現在的心情。
若安掀了珠簾進來,“小姐,連翹和廚房那邊已經打好關係了。”
“哦?”潮鳶挑眉,連翹纔來半天而已,居然這麼快就融入了府中。她輕輕一笑,這件事絲毫沒有影響她愉悅的心情,隨手拿起一本打亂在梨花雕蕉葉紋桌上的詩經,她靠在藤心圈椅上翻閱了幾下,姿態是說不出來的自在。
“要多派些點兒活給她做嗎?”
“先由着她,按府中的規矩,若是做得好,就把她提上來。”
“是。”若安還是不懂,小姐既然把連翹帶回來,爲何又不處置?按理說贖回了連翹在太師府的賣身契,連翹如今也是郡王府的奴才了,即便是主子瞧她不順眼收拾了她,她也不能有怨言。但是小姐,究竟打了什麼主意?若安雖好奇,卻
沒有問。
“父親入宮回來沒?”
“才過半個時辰,皇上和郡王許久不見了,哪能這麼快就回來了?”
“也是。”潮鳶難得好心情,也不想其他事,但是若安接下來的一席話又給她帶來了憂慮。
“後日便是清明瞭,按我朝規矩,天家掃祭要文武大臣陪同,有地位的公子姑娘們也是要去的,小姐和少爺身爲郡王的親親寶兒,一定少不了名分。”
潮鳶瞬間收了笑意,是啊,她怎麼忘了?還有這回事!
清明掃墓都是各家追悼先祖的事,但天家威望不同,清明頭天寧遠帝必須攜大臣到皇陵祭祖,有身份地位的公子姑娘也有資格同去。往年在太師府裡,阮子胥都是隻帶阮霧汐和阮蕭前往。她從來沒參加過皇家祭祀,也不知那裡究竟是什麼樣的場面?能想象的,也就是祭祀過後,一羣大臣子女們在宴會上巴結皇室子弟的齷齪情景。明面上叫祭祖,背地裡該叫聯姻吧?
她嘲諷一笑,沒有再多說什麼。
嫁入皇室是不可避免的,但是選擇誰?得看寧遠帝和定山王的選擇,不過定山王一定會顧及她的感受,無論她選誰都好,反正最終不會是魏珅麟,即便是皇上有意指婚,她也要想方設法拒絕掉。
婢子忽然來稟,並呈上一隻木盒。
送禮?潮鳶疑惑,寶扇縣主生前認識的人就少得可憐,如今她醒來也是一樣,誰會挑這時候來給她送禮?她放下詩經,接過盒子打量,這還是上好的紫檀木做成的?她挑眉一笑,竟還是個有錢的主兒!
黑色的紫檀木盒在光輝的照耀下越發明亮,一眼瞧去,盒邊上刻着一片密密麻麻的花藤,卻雕工精巧,雜而不亂,這樣好的技術,倒是少見。然而當她看到中間雕刻的圖案時,木盒險些從她手中摔落。
她臉色通紅,手幾乎有些顫抖,那上頭刻下的畫,竟是一排排蘆葦在風中搖曳……
嬴謹從宮裡回來,帶回了有關祭祀的消息,與若安跟潮鳶說的差不多,對此潮鳶並沒有什麼異議,倒是雪蘇,一個勁兒的嚷着不想去,理由便是嫌皇陵陰氣重,讓彥嵐逮住了一個嘲笑他的機會。
沒想到這平時愛欺負別人的小傢伙居然也會害怕?可那是在皇陵,按國師說的,帝陵有龍氣保護,容不得鬼鬧,何況這世上哪來的鬼?潮鳶輕笑,然而當她想到自己的重生時,卻再也笑不起來了。
沐浴過後,潮鳶便躺在牀上,一頭如瀑青絲隨粉色的牀榻鋪到了地上。夜裡她輾轉反覆,青絲如水,隨着她的移動而流,在透過紗紙的光線下微微發亮。想到後日要隨聖
駕前往皇陵,她便有些睡不着覺。
“篤篤!”
她皺眉,這個時辰不應有人敲門纔是。這是府裡的規矩,過了子時各處都有門禁,爲了保護主子的安全,侍衛都會守在房外。過去扶植寧遠帝時,定山王有被刺殺的經歷,所以對府中的治安十分看重。
她正要去開門,那敲打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這回她聽清了,並不是門口傳來的,而是窗戶。
月光照耀下,泛着皓色的窗戶上出現了一抹剪影。看起來是個修長玉立的男子身形,半挽的長髮上是高聳的發冠,橫插着一隻簪子。院中的樹木枝藤與他的影子一齊打在窗上,看起來就像一幅別具風味的水墨畫。他好像揹負着雙手,側着臉,影子上幾乎可以看到他下頷的輪廓,只是上半張臉,無論怎麼看都有些奇怪。
她已經猜到了是誰,暗惱他的大膽,腳上卻不聽使喚的朝他那兒走去,然而到了窗邊,她的手觸及窗櫺的一刻又縮了回來,接走到了門口把門打開,只見兩名女衛倒在了她門前。她蹙眉,更覺這人好生無禮,竟然打暈了她的侍衛!
他與那日在河邊一樣,戴着銀色的雕花面具,半掩着臉,只露出一張薄脣和削尖的下巴,身着一襲月白的衣衫,微微敞開的交領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露出他好看的鎖骨和瑩白的胸口,乍一看倒有些風流之感,腳上穿着的白淨短靴,像是踩到哪兒都不會髒。
她不禁想起他的每一句話,尤其是那一句——“你既已是我的女人,我也不容外人窺視你,切勿保住自己,等着我去娶你。”
爲何,她會記得如此清楚?
而在男子眼裡,她也是越發的好看,就像三月的新桃嬌嫩可愛,又不失嫺雅。一頭蛛絲秀髮被她全數披在右肩,襯得她的玉頸修長雪白,帶着慵懶的美感,裙衫鬆鬆垮垮,顯得她十分瘦怯,腰上的繫帶像是有些綁不住了。他在想象,那條腰帶也許下一刻便會脫落,她的衣裳也會跟着滑開,叫他想起那晚的美好。何謂玉軟花柔?這便是。
不過他是個鎮定的男人,即便是想着那些桃色緋緋的事,對面的佳人也不會察覺出來。對他來說,那不是色,而是美,男人對美好的女子總是抱有這樣的幻想不是嗎?何況是自己中意的女子。若是讓她知道自己在她面前想着這些,不知又是怎樣羞惱的反應?想到這兒,他不禁笑了,起了一絲調戲佳人的念頭。
“你也真敢出來?穿成這樣,是想讓我再吃你一次麼?”說着他緩緩的舔了下下脣,還配合的露出邪笑,看起來是放任不羈,俊逸瀟灑的,卻不帶一絲淫意,倒有幾分淘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