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卿君想向眼前這位熱忱的小翠妹紙打探同自己一同落難的夜無儔的下落時,房‘門’被再次打開。
“吱呀”一聲,那種隔世經年的音效之中,房‘門’被推開,屋外的光暈越發強烈。卿君將將甦醒,有些不適的微微眯縫起了眼睛。
“咳咳咳……”
一陣連綿不絕的咳嗽聲中,一位老者蹣跚着走了進來。
“爹爹!”小翠這一聲叫喚,也省卻了卿君詢問“來者何人,造訪所爲何事”之類的廢話了。
“嗯……咳咳……小姑娘醒來啦?”那位老者腳步緩慢,語速比腳步更換慢。
待他緩緩“跋涉”過來這間狹小屋子的彼端時,卿君才得以近距離觀察這位似乎‘腿’腳不便,肺功能也不太好的老人。
他似乎也不算怎樣老,估‘摸’也就四、五十歲的光景。可能連年被‘腿’疾和肺癆折磨的人越發憔悴蒼老。
小翠說她前日和爹爹上山採‘藥’?這位老人竟還是個醫者不成?那麼高的懸崖摔下來,依舊‘腿’腳齊全、四肢健在,不省人事之後居然還被一位仁心仁術的老人救了!這果斷是命不該絕的節奏!
卿君一時喜不自禁,向面前的老者連連道謝。
老人面上卻依舊不改凝重神‘色’,緩緩道:“姑娘是福澤深厚之人,雖墜崖,除了些許皮‘肉’刮擦,卻並未有甚嚴重不妥之處。修養數日便可痊癒。可是……”
可是‘毛’線?生平最厭惡別人說了一大堆無關宏旨的有的沒的,之後來一個“然而”“但是”“but”之類的轉折,這重點全在轉折之後,尼瑪,我前面洗耳恭聽了半天不是白聽了?況且,這位小翠爹爹的語速,可不是常人能容忍之龜速!先前那一段已然耗費了卿君七成的耐力。
除卻這一層,卿君隱約感到,一絲不祥的預感籠罩着這間屋子。
小翠估‘摸’着能深切瞭解卿君此刻的急切,搶過其父的話頭,延續其父凝重神‘色’,哀傷的將卿君早就想撩起的身旁那張‘牀’上的帳子,說道:“可惜,這位大哥,傷勢過重,一直昏‘迷’。”
卿君的腦袋忽然“嗡”的一聲炸開了。
朝那張‘牀’上望去,夜無儔原本便異常白皙的膚‘色’近乎慘烈。涼薄的‘脣’因沒有一絲血‘色’而羸弱不堪。
之前身上破損的華服已然被換去,這深山弊邑,也只得被換上了一見玄‘色’粗布製成的簡陋衣裳。或許,這衣裳是小翠爹爹的,穿在夜無儔身上拘謹的很。
卿君瞄了眼小翠,她緊張的張望這夜無儔的動靜,焦灼的心緒,一點兒也不亞於卿君的。
似乎感覺到了卿君疑‘惑’的注視,她慌‘亂’的望了眼卿君,羞怯似醉的底下了頭,繼續偷瞄着帳中之人,微微‘露’出了自己如同火燒般的臉頰。
卿君苦澀哀嘆,即便如此刻不省人事,生死未卜,也還要招惹桃‘花’嗎?
夜無儔這一身衣衫,或許,也是這位賢惠溫存的小翠給換的罷。
卿君立即停止了這些無謂的醋意。關切的向小翠爹爹詢問着:“他……何時可以醒來?”
老人搖頭輕嘆:“看造化了。”說罷便緩緩轉身,往屋外蹣跚而去。
卿君呆呆站在原地,又記起那日他們墜地時的“噗通”一聲沉悶的巨響。原來,她的安然無恙並非自己命不該絕、福澤深厚,而是源自墜地的剎那,夜無儔替她化解了大部分衝力。
原本,她便是夜無儔無端墮崖的罪魁禍首、始作俑者。
儘管他負了自己,但旁人心之所向,原本便是強求不來的事情,自己着實沒有緣由藉故懲罰他。即便懲罰,他也罪不至此!
卿君當晚出現,原是不願見夜無儔痛失一臂,逐鹿天下的夢斷。可事到如今,倒還不如當初自己不出手。至少,他還可以眉‘色’飛揚的同自己置氣。
一直以來,紈絝華美、不可一世的那個人,他蠱‘惑’人心卻又踐踏人心,他把玩着自己的心情像坐雲霄飛車一般天堂地獄的流轉。而此刻,他竟然身着粗布陋衣,毫無生氣的躺在那裡。
沒有風華絕代的笑,沒有驚天動地的怒,只是那樣,一動不動。這樣的夜無儔,讓卿君陌生的恐懼。
緊閉着的雙眸再也不會動情流轉着瀲灩神‘色’,涼薄的‘脣’再也不會噴薄男人的氣息,霸道而溫存的親‘吻’自己。
此刻,卿君忽然很想告訴他,當時鬆手,確實不是出自她本意;無端出現,只是見不得他爲難;抗拒他觸碰,是她……嫉妒了。
她不願夜無儔帶着記恨同自己訣別。
她不願夜無儔從頭至尾竟不知曉她蕭卿君愛上了他,早在自己察覺之前便已然愛上了他。
只是從前總是強求他的天下無雙。經歷了這麼多莫測變幻,她已然潰不成軍。
天下無雙,究竟是誰的玩笑一句,幽默了芸芸衆生。
可是,即便他愛着焚琴,愛着碧池,她還是不可救‘藥’、義無反顧的愛上了他。連自己都嗤之以鼻的似傻如狂。
小翠疑‘惑’的望着兀自悲切的卿君,扶起了夜無儔,將他的頭靠在自己嬌弱的肩上,騰出另一隻手,執起湯勺。每每舀起一勺,必先遞到自己‘脣’邊,輕輕吹涼,再小心翼翼送入夜無儔嘴裡。
“小翠,我來吧。”卿君心緒繁雜,又見小翠對待夜無儔如此親暱,心中難免不快。
“姐姐你還是歇着罷,這幾日都是由我如此照顧大哥,也已經慣了。姐姐你初初醒來,還是……”小翠執拗的不肯放下懷中的夜無儔。
“我說,我來吧。”卿君沒有耐心同其周旋,她只是‘陰’沉着張臉,向前走了幾步,‘逼’迫到小翠面前,對小翠重複着她的話。彷彿,她還是高高在上的七王妃。在討回原本屬於她的七王爺。
小翠見執拗不過,便訕訕輕柔放下了夜無儔,目光在他身上流連了許久,才依依不捨的出了去。
小翠走後,卿君癡癡在寂靜無聲的屋子裡面站了好久,終於回過神來。
她不信,這個蠻橫霸道妖孽的夜無儔竟然會如此無助的躺在那兒!她不信,那個幾乎無所不能的七王爺竟然會向這等傷痛妥協!
她繼而又堅定了信念,她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而他的安然無恙,便是她的“後福”。若不夠,將她此生的福祉都透支了也罷,即便,即便當真不能回到現代也罷。
她只要他醒過來。
想到這兒,卿君又執拗的學着先前小翠的樣兒,給夜無儔喂‘藥’。
接連半個月,卿君都這般衣不解帶的照料榻前。
小翠依舊每日送湯‘藥’、送些粗茶淡飯過來。好在當日子衿留了些“浮雲糞土”在自己身上,卿君取出來一些‘交’付給小翠。小翠推辭了好一陣兒,始終拗不過卿君盛情。便只得接受了。
“再過半月,若他仍未見起‘色’,我便帶他遠走,不再叨擾。”卿君道。
“姐姐哪裡的話!且寬心再次將養,莫要說些見外的話!”小翠急切的回道。
當日墮崖時候身着的妖嬈炫目的喜服,如今還穿在身上。這段日子,莫說像先前在平陵時候那般講究,日日沐浴,即便是每日漱口洗臉也是懶有心思。
倒是將夜無儔照料的比自己更上心。每日給夜無儔翻身、擦身,她怕夜無儔這樣終日躺着,身上會有惱人的褥瘡,隔日便給夜無儔刮鬍子,她不願見到他滄桑憔悴的樣子;間或得空,她便在‘牀’邊陪夜無儔說話,在現代有很多植物人被親人真情召喚而甦醒的奇蹟。她不知道他們之間是否會有這樣的所謂“真情召喚”,不過現下的她,需要這奇蹟。
她給他講自己的過往。講那個地產大亨的父親,講自己福薄早猝的母親,講她所經歷的那些商戰、宅斗的崢嶸歲月,講“秋水長天”,講“嘉靖陵寢”,講她第一眼見到他時的驚‘豔’,講他對自己所有禽獸無良的所作所爲……
動情之處,自己會動容涕零,不知所言,然後一把心酸鼻涕和淚水都擦在夜無儔身上;怨忿之時,她會磨拳霍霍向……現下毫無反抗之力的無儔君!
一日,卿君給夜無儔餵了‘藥’,便開始了“真情召喚”。連日來卿君所講的皆是關於自己的瑣事,這些未必是夜無儔所期待的“真情”。站在對方的角度,他此刻最希望聽的,是什麼呢?
“夜大爺,你最愛的,是焚琴,還是碧池?你不說,那我便兩人都給你講講啊……”卿君強忍內心苦澀,說道,“焚琴,是個冷‘豔’御姐,面冷,心更冷。碧池,歹毒驕縱。我……我一個都不喜歡。可你……她們與我看來是千般不妥,卻是你心尖上的人。算了,我也不編排她們什麼是非,妄作小人了。她們見了你這樣貪睡,也定然會使出渾身解數把你挖起來的!”
說的有些累了,便趴在他‘牀’榻旁邊,枕着他的臂膀,‘迷’‘蒙’着眼,要睡了,嘴裡不是嘟噥着:“夜無儔,你睡的太久了,你可知道?”
“嗯……”四周寂靜之中忽然想起一聲嚶嚀。
卿君原本便要眯縫起來的眼忽而又瞪圓。何方妖孽?!
她一個‘激’靈,‘挺’直了腰板,四下尋覓——沒有人。
她忽而又想到了什麼,殷切朝‘牀’上望去,夜無儔——他醒來了!
那雙一直緊閉的眸子,正厭惡得望着自己。繼而漸漸柔和,茫然。卿君壓抑的望着他面上流轉而過的一系列意味深長的神‘色’。
終於,還是焚琴、碧池二位魅力比較大。想到這兒,卿君難掩心頭澀澀的酸楚,道:“捨得醒啦?”卿君一邊說着,一邊給夜無儔掖了掖被角,隨着夜無儔的聲音響起,卿君的手頓在那裡,良久,不能動彈。
他說:“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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