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夜雨終止。
周桓眯眸,目光倨傲,“蘇老爺,明人不說暗話,你蘇家的貨物這次大大受損,按理要五倍賠償,定會傾家蕩產,如果你主動退出皇商,再把香料的秘方告知,那麼我可保你全身而退。”
蘇老爺一身冷汗,卻假意不解,“周管事,我不明白你說的什麼。”
周桓啐了一口,老狐狸,裝糊塗。
“瞧你們遮遮掩掩的,莫不是想用其他的香料矇蔽皇族?以次充好,那可是欺君大罪,是要殺頭的。”周桓伸出手,威脅一般,做出一個割喉的動作。
蘇老爺眼角直跳,對方說的不錯。
若自己被周桓揭發後,會被流放、抄家、斬首。
吸了口氣,蘇老爺閉上眼,心中糾結……半晌,他把心一橫,咬牙道:“不管閣下怎麼說,皇商我還是會做。”
周桓難以置信地看他一眼,沒想到此人居然冥頑不靈。
深沉,審視,思索,探究,周桓很快就想到了什麼,脣邊陰笑,“很好,很好,閣下還真是不知好歹,不識擡舉,聽說你外甥女凌熙一直盼着嫁給袁世子,你不是以爲她可以當上世子妃?以爲袁家會成爲你蘇家的靠山?”
蘇老爺面色通紅,沒想到被周桓猜出了端倪。
“我先不妨告訴你,那袁嵐世子可是眼高於頂的,早已有了喜歡的女子。”周桓目光譏諷。
“什麼?”蘇老爺目光不可置信。袁嵐世子他居然有了喜歡的女人?是誰?
“你聽好,對方乃是洛陽城的第一才女——衛師師。”周桓接着扔下一個大雷。
“衛師師?”蘇老爺頓時眼皮一跳,面色一滯。居然是洛陽城第一才女,衛師師。
這個消息就像忽然一道驚雷,乍然在他頭頂上空響起。
蘇老爺頓時如遭雷擊,半晌都回不過神來。
……
——生女當如衛師師。
周桓很清楚,這句贊言,絕非誇大。
自三百年前,大雍國各地辦了女學,洛陽女學則是首屈一指。
這些年來,洛陽女學有一女子宛若皎皎明月,橫空而出,被諸大名師爭先收爲了關門弟子,名聲已響徹了洛陽城,而此美人正是衛師師。
而今,任何一位族中長者聽聞到衛師師的名字,都會替家族的女子感到臉紅、羞愧。同時又盼着自家的子嗣男丁能娶得如衛師師那般知書達禮、才華橫溢、端莊優雅的高貴女子。由此可見,那衛師師的聲名究竟有多麼的完美絕倫。
據說,傾慕衛師師的男子如過江之鯽,毫無懸念地都是些皇族,王侯、將相……
但令人沒想到的——就連眼高於頂的袁嵐世子,也拜倒在衛師師的石榴裙下,甚至心甘情願地爲衛師師的名望,增添了高貴無匹與風華絕豔的一筆。
周桓想到這裡,呲牙一笑。
總之,衛師師這個情敵,很好很強大。
對於凌熙來說,無疑是一個沉重的打擊與羞辱。
他在羞辱對方之餘,又覺着可惜袁世子是一個有婚約的,很多時候都會束手束腳。
話說,每逢舉辦花會詩會與燈會時,常有人提及袁世子的婚約。
袁家人明面上不說什麼,但打心眼裡對凌熙很不喜。
有位袁家姑姑曾見過凌熙,每次提起來都悠悠道:
“不說凌家女兒的地位與我們世子般配不般配,就是她的長相也並不出色,又是將門千金,在學識方面更是遜色,勉強識得幾個字,禮儀方面極是粗鄙,不過這也怨不得別人,那凌家的祖上就是馬伕出身,卻是不曾找個傅姆來教她,可以說沒有絲毫的優點。”
說罷,還要用袖子掩住脣角,向下一撇!
袁夫人飲了幾杯酒後,也曾道:“若凌家女兒夠聰慧的話,不如自己上門,取消婚約,於雙方都有益。我們袁府不主動提出退婚,只是給他凌家一個面子罷了。”
是以世子對衛師師展開追求時,袁家人覺着應是如此,而且是樂見其成的。
於是,周桓忽然覺着自己發現了上面的意圖。
身爲袁家的三大管事之一,周桓覺着自己責無旁貸,很有必要“提點”蘇家人。
指責他們,唾棄他們。
讓他們知難而退。
想到這兒,周桓不屑地盯着蘇老爺,目光不懷好意,“閣下想要利用凌家與袁家的一紙婚約,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這種想法太羞人了,還是省省吧!那凌丫頭與衛師師小姐相比,簡直就是一個呆頭呆腦、不學無術的醜八怪,你不如請她參加女學、詩社、畫社,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個什麼貨色。”
“若你們蘇家家敗,凌熙流落街頭,世子也絕不會同情她,憐憫她,一碗嗟來之食也不會給她,這些年袁世子對淩小姐的態度就已說明了一切,只是你依然在心存僥倖!我周恆敢用項上人頭作保,袁家絕對不會與凌家結親,若是凌家丫頭能入得袁家人的眼,將我的人頭拿去。”
聞言,蘇老爺彷彿被人戳中了要害,退後兩步,面如死灰。
好一個一語道破天機。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他的眸中帶出一些懊惱沮喪,所有美好的遐想,通通冷卻。
半晌,蘇老爺悲哀的回眸看向了凌熙的馬車,目光慼慼,同時感到夜色寒涼。
看來,妹妹蘇氏這些年的美好期盼,是要落空了!
也可嘆凌熙這姑娘並沒有嫁給世子的命。
蘇老爺心中一沉,頭垂的越發低。
周桓看着蘇老爺的面容,眸子一凝,脣角一揚。
成了!總算是終於知難而退了!自己可以回袁家報個訊兒,也算是大功一件。
但是不知爲何,他感覺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無法用言語來表達,身體感覺到了一陣陣的陰寒。
另一廂,蘇家姐妹也難得憐憫地看向凌熙一眼,雖然她們並不喜歡凌熙,也不由報以十二萬分的同情。這凌熙固不討喜,也是一個可憐人兒。
尤其情敵居然是衛師師,天吶!這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可是莫大的打擊與刺激,只怕一輩子也擡不起頭來。
很快,四周的人都用複雜的目光看向凌熙,憐憫的,同情的……
馬車內,凌熙依然優雅地靠在墊子上,感受到衆人的目光朝向自己的方向涌來,不由勾起了紅脣,櫻花似的脣角露出一抹清寒的笑容,眼中帶着一絲譏嘲與冷然。
凌熙伸出指尖繞了繞髮絲,目光清冽如冬雪,渾身帶着嫵媚之態,暗道這些人還真是無聊透頂!
其實,不論在後世的自己,還是眼下的自己,從來不需要旁人的憐憫與同情。
她最不擔憂的就是……自己會嫁不出去。
那個衛師師……不過是一個古代版的女神,男人利用這樣的女人打擊自己看不上眼的未婚妻,這種做法本來就是她看不起的——太幼稚。
尤其,凌熙根本就從沒有喜歡過什麼袁嵐世子,自然不會有什麼所謂的情敵,於是乎這一幕在她眼中極是好笑。
她性情向來自立,命運都掌控在自己的手裡。這天下間的男兒,又有誰能值得她下嫁?
所以,他們真是同情錯了人,也憐憫錯了人。
至於這個周桓……她眯起眸子,細細地打量起來。
忽然,她清冷的眼波柔柔的一轉,輕輕勾起嘴脣,瞧出了一些端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