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慧中默默看完了信,心裡複雜之極。
她是明白老爺子的初衷的。老爺子在信裡還告訴她,他已經看出了兒子斐年待她的情意。這雖然出乎他的意料,也曾爲他不理解,但現在卻是全盤接受。老爺子請慧中慎重考慮。
到了晚上,慧中躺在牀上,頭就昏昏沉沉的。她摸着頭,覺得腦子簡直要爆炸,加之臉上和肩上的灼傷依舊很疼,這令慧中翻來覆去的,更是不能入睡。
病房裡的光線昏暗,老夫人給她請的看護臨時有事回家了。外面似乎是起風了。慧中看着病房裡的窗戶,看着窗戶上隨風起動的窗簾,她的腦裡忽然一片清明。
失去的記憶一下就清晰了起來。一下子——她什麼都想起來了!是的,什麼都想起來了!墜崖時,她分明趕到身後有人重重推了她一下。是老夫人派人將她救了起來,帶着她離開虞城,去了夏威夷!
秀中這個名字,果然是子虛烏有。她納罕自己爲什麼會做老爺子喜歡的紅燒獅子頭口味,疑惑自己對唐家每一個傭人都有似曾相識之感,卻原來她就是慧中本尊。
這來來回回曲曲折折的,原來她一直在自己復仇。她的腦中,一下又現出唐靈均的身影。曾經,他們也曾相愛過。可再深的感情也抵擋不住第三者的侵入。她曾完完全全地敗給了藍茉。她腹中失去的那個孩子,也隨着對唐靈均感情的消失一起埋葬。
她的心裡,已經不恨唐靈均了。那些陰沉晦澀難捱的往事,已經如煙似風一般消失在歲月的年輪裡。但她的心,還是痛的。她的痛不爲唐靈均,卻是爲唐斐年。
在離開唐家後,她的心裡,才完完全全接受了他,接受了他全部的愛。但這樣的愛——卻是在兩人分離之後。
又隔了一日,老夫人又來看慧中了。二人在這座郊區醫院的小花園裡散步。老夫人就問:“慧中,你心裡都想好了嗎?”
慧中就道:“老夫人,夏威夷我自然是要回的。但我還有一點事情沒有處理好。”
老夫人就問她:“慧中,到底是什麼事的?你在醫院,並不能出去,有什麼,我去幫你處理!”老夫人看着慧中,心裡只不敢提起那件事。
將慧中送至醫院的第一個晚上,慧中在昏迷中,豆大的含珠不停地從額頭上滴落,口裡還不停地喃喃喚:“斐年——斐年——”
趙老太太聽了,並不知她在說什麼。但出了病房,想了一想,忽然就明白慧中喚的是誰了。慧中口裡念念的是世交唐老爺子的小兒子唐斐年!
趙老太太想了一想,便去找了唐老爺子。唐老爺子聽了,也嘆息不已。但現在這個時候,他並不能就去見她。想來想去,便寫了一封信,請趙老太太轉交給慧中。
趙老太太就嘆:“治元,我看慧中心裡,還是放不下斐年。不如,就將慧中毀容的事,告訴了斐年吧!”
唐老爺子聽了,也就嘆:“這些天,斐年一直在找她。他知道藍茉入獄了,但他並不知慧中在哪兒。我想這個時候,斐年並不適宜見慧中。”
趙老太太聽了心裡不懂,因就問:“治元,這是什麼意思?”
唐老爺子就道:“還是要等一等。我想等斐年等一等,慧中那面也要忍一忍。”
趙老太太就道:“你是要讓他們各自靜一靜?”
唐老爺子就嘆:“也有這個意思。此事到底也牽扯到靈均,斐年和靈均是叔侄,我只希望他們日後能坦然相對,這事情就有些繁難。”
趙老太太是過來人,這話如何聽不懂。她想了一想,也就道:“不管怎樣,雖然靈均有錯,但到底也要顧及茂年夫妻的感受。”
老爺子聽了,就深深一嘆道:“所以我現在也難做。”
現在,慧中聽了老夫人的話,就道:“這件事,還需我親自去做,別人是幫不了我的。”慧中頓了頓,還是對老夫人道:“我和靈均本說要離婚的,但還沒有和他辦手續呢。我想在回夏威夷之前,和靈均把離婚證給辦了。”
第二天,慧中仍在這裡住院,吃了午飯後,她就接了一個電話。電話是看守所打來的。“請問,你是沈慧中女士嗎?”慧中聽了,就點頭,說道:“我是。”
沈慧中的手機本已丟失的,但趙老太太在她入院後,又重新幫她辦了一個手機號,說是爲了聯繫醫生護士用。看守所的人,是通過唐老爺子和趙老太太和慧中聯繫上的。
看守所長就道:“我是虞城看守所的鄭所長。是這樣的,唐靈均想見你一面,他希望能見見你。”此時的唐靈均,已經知道了馬淑芳成了植物人,知道了藍茉腹中的孩子沒了,還知道藍茉也入了獄的消息。他的心裡,除了震驚,並無多少悲喜。但知道了藍茉是陷害慧中墜崖的真兇時,唐靈均的心裡,還是有強烈的恨意!慧中腹中失去的孩子,慧中被綁架,等等等等,都是藍茉在搗鬼!
原來在他身邊的這個女人,只是披着一隻溫柔羊皮的狼!唐靈均深深嘆一口氣,他不明白從前的自己爲何那樣懵懂可笑?
待聽說慧中被藍茉潑了硫酸毀容了,唐靈均更是心痛不已!他到底是做了什麼孽啊!他急切想見到慧中,只苦於無法出去。
前一日,唐斐年來看過他。起初他是不想見的,但因爲心裡掛念慧中,他便也見了。
唐斐年神情的憔悴不亞於他。“靈均——”唐斐年給他帶了他愛吃的幾樣東西。唐靈均就漠然問:“慧中怎樣了?”
唐斐年就道:“我不知道她在哪裡。我有一些時日沒見她了。”
“真的是這樣?”唐靈均似乎還不信。
唐斐年就道:“的確就是這樣。慧中早離開唐家了。靈均,我知道你是關心她的。但她離了唐家後,大概不會回來了。”
唐靈均聽了,就看着唐斐年冷冷一笑,說道:“是呀,回來多尷尬?她雖然是我的妻子,但心裡想的人卻是你。”
唐斐年聽了,就默了一默,方道:“靈均,如果因此你心裡鄙夷我,我並不會有任何的逃避。你可以嘲笑我,斥罵我,我任由你說。我的心裡,其實一直糾結痛苦。但事情就是這樣了。我也不想讓事情這樣發展,但我的心裡,確實喜歡慧中。我不止一千次一萬次地想將她忘掉,但最後發現這一切不過徒勞。喜歡了就是喜歡了,愛上了就是愛上了,飛蛾撲火,只是不管不顧了。可惜我現在找不到她,要是我能找到她,我一定對她說,不管你現在變成什麼樣子,我待你的心,始終不會變。”
唐斐年對着靈均,極盡坦白。唐靈均聽了他的話,心裡並不怎樣震驚。他訝異的,是小叔的坦率。他對着自己,敢這樣剖白對慧中的感情,足見他待慧中的心,是真誠的。
那麼,自己呢?自己是她的丈夫,可做的卻是讓她傷心透頂的事。既然婚姻已經破裂了,既然她已經移情小叔了,那麼自己又有什麼理由不讓她走呢?何況,早在數月之前,他們就定下了離婚的協議。現在,該是他履行承諾的時候了。
“小叔——你知道嗎?其實我並不恨你,我只是嫉妒你!我嫉妒慧中看你眷眷的眼神,我嫉妒你和慧中說的每一句話,我嫉妒你和慧中之間渾然天成的氣場!有時,我也羨慕你!羨慕你能和慧中自如地說話,甚至開玩笑!你是她的陽光,我卻是她的陰影!”唐靈均說完,卻又苦笑低頭。
這錯過了一時,便是錯過了一世。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和慧中不可能再回到從前的,永遠也不可能。既然做錯了事,就要受到懲罰,這天下的事都是公平的,都是有定數的。
“小叔,現在我已經想開了。我和藍茉的確該受到懲罰。”
唐斐年就告訴他:“藍茉被判了十年。如果以後她出獄了,你們還會——”
唐靈均聽了,就搖頭苦笑道:“不會的,再不會的。這樣的女人,心機太深。如今離了她,是我的幸事。”靈均心裡,只刻意不去想藍茉腹中流掉的孩子。 一嫁大叔桃花開 ht
唐斐年就道:“靈均,你好好在看守所裡。我爲會你請最好的律師辯護。”
唐靈均就道:“小叔,不用了。現在我在看守所裡,過得很充實。每天腦力和體力結合,到了晚上一沾牀,倒下就能呼呼大睡的。”
“我找律師問過了,其中到底有盤桓的餘地。再則就看法官怎麼判了。如能判個緩刑的話,那自然也不壞。”唐靈均聽了,就深深嘆了一嘆,方道:“小叔,謝謝你爲我操心了。但真的不必,我想順其自然。”
現在,慧中接到了看守所所長的電話,心裡並不意外。“我知道了。”
“那沈女士,你願意來見他嗎?我知道你們還是夫妻關係。”
沈慧中就平靜道:“鄭所長,我會來的。請你告訴我具體會面的時間。”
沈慧中掛了電話後,深深呼吸一口氣。一個小時後,她換了件衣裳,戴了一頂遮住臉的大帽子,將半個臉用絲巾圍住,打了的,也就往看守所的方向駛去。